刺客们全身不能动,被捆得粽子一样,别说是反抗,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几人陆续被抬起来,丢上准备好的大车。
甲士放开包围圈,被拦在坊外的众人看清车上的面孔,不少人变了神色。密氏派来的属官想要上前询问,又恐弄巧成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郅玄十分好心,没让他们继续焦急下去,朝侍人颔首,后者当即抬高嗓门,大声斥责这些人的盗窃之举。
“偷窃玉环?”
“好大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郅玄召来密氏属官,当众表态:即使这些人犯法,他也不会违背之前的约定,入贡一事不会改变,密氏兄弟的名字依旧会在书简之上,密氏人员也会加入入贡队伍。
“公子仁厚大度!”
郅玄的表现获得一致赞扬。
不提众人是否知道真相,不妨碍他们借机拉拢关系。拍郅玄马屁的同时还能衬托出密氏从属的不堪,何乐不为。
相比之下,密氏属官的脸色就很难看。
能被密武和密纪信任,作为此次领队,自然不会是笨人。虽然密氏兄弟严守秘密,没有泄露半点风声,他也能看出车上那几个人不是毛贼。
究竟是什么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但他不能说,绝不能揭开盖子,反而要附和郅玄,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和众人一起大声斥责,痛骂这些无耻之人。
随着口口相传,密氏从属偷窃的传闻很快被众人所知,无论新城还是县城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众人一边歌颂郅玄的仁厚宽容,一边鄙夷偷窃者的无耻,顺带对密氏的家风产生怀疑。能有这样的门客从属,家风会好到哪里去?
在传言过程中,蜂群和野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有人信誓旦旦声称,蜂群凶悍无比,野狼凶狠骇人,却对公子玄言听计从。
“公子挥袖,蜂群如臂指使。”
“公子乃天顾之人,有何奇怪?倒是那些贼人竟敢偷窃玉环,委实是胆大包天!”
“正是如此!”
众人的议论传入密氏属官耳中,他非但不能反驳,还要一同附和,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
刺客带回县城,没有立即上刑,而是灌下汤药处理伤口。
等到伤口包扎完毕,确定他们一时半刻死不了,郅玄采纳邑大夫和村老所请,将几人暂时交给他们,按照郅地处理盗贼的惯例,在城外吊起来示众。
近五米高的木杆立起,死去的刺客逃过一劫,还活着的全都被挂了起来,在秋风之中摇曳,像是挂起的咸肉。
郅玄提前吩咐不能全都吊死,要留下两三个活口。
邑大夫和村老忠实执行这道命令,在吊人的过程中,有奴隶会爬上木杆送食水,确保他们都能留下一口气。
吊了一天一夜后,刺客实在熬不住,这样的处罚比鞭子更难捱,不想继续遭到折磨,一心一意只求速死。
没人搭理他们。
公子说不能死就都得活着。
想断气?
没那么容易!
为防出现变故,村老还特地安排人在附近看守,每隔几个时辰就用长杆捅两下,确保他们还能喘气。
到第二天傍晚,有三个刺客实在熬不住,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几名村老查看之后,决定将他们放下来,等缓过来再吊。
长杆放倒同时,天空中堆积雨云,闪电爬过云层,闷雷声响起,预示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郅玄从药田回城,恰好路过,看到忙碌的村老和村人,让侍人过去提醒他们,打雷时不要靠近长杆。
听到是公子玄的吩咐,众人齐声应诺,抬着放下来的刺客,快速走向搭在一旁的草棚。
就在他们进到棚子不久,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和雷声一起砸落,天边泛起白光。
随着时间过去,草棚开始漏水,雷声如在头顶响起。
突然,伴着咔嚓一声巨响,刺目的电光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几名刺客头顶,顺着长杆流入地下,瞬间爆起火光。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草棚里的人目睹全过程,全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公子让我等远离,莫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所猜测,无不露出震惊神情。
山坳中目睹闪电落下的只有甲士和卒伍,对人讲述当时情形,难免不够具体形象。
现如今,村老和村人上一刻被郅玄提醒,下一刻就看到闪电落下,受到的震撼非同小可。
被带进草棚的三个刺客也是满脸骇然。
被眼前一幕震撼,三人瞬间恢复精神,不再半死不活。望见被劈倒在地的木杆以及上面焦黑的一团,三人都是脸色惨白,心中后悔不迭。
早知公子玄的神异为真,打死他们也不敢来郅地!
三人转过头,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恐惧。
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敢再坚持下去,下巴被卸掉没办法说话,只能忍着剧痛用胳膊比划,希望能带他们去见郅玄。
他们全招,问什么招什么!
真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给他们提个醒,保证说得天衣无缝。
刺杀郅玄之前,他们没少干类似的事情,业务相当熟练。只要郅玄需要,他们可以自动自觉完善所有细节!
唯一的期盼就是公子玄大发慈悲,千万别让自己被雷劈死。这种死法太恐怖,再穷凶极恶也遭不住啊!
公子府内,郅玄听完侍人禀报,见到匍匐在地的村老和村人,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知晓解释无用,干脆没有多费口舌,依惯例赏赐麻布,就命侍人送他们出府。
十名刺客,如今只剩下三个活口。
郅玄没打算见他们,让府令负责安排,暂时将他们关押起来。等到入贡的队伍离开郅地,就派人把他们送回西都城,还要当着国人的面送到密氏兄弟府上。
以目前的情况,他不可能扳倒密武密纪。哪怕刺客愿意作证,以密氏的实力,照样能在朝中颠倒黑白,不会有半点损伤。
更何况,西原侯是什么态度,郅玄实在没有把握。
渣爹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好判断,天晓得他会趁机打击密氏还是更想让自己喝上一壶。
与其赌那一分不确定,倒不如另辟蹊径把人送回西都城,在城内大肆宣扬,让该知道的都知道,就看密氏会怎么做。
郅玄合拢竹简,起身走到窗前,雨水迎面拂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表面上这三人是偷窃,实则怎么回事,西原侯和卿大夫们都该心知肚明。
他把人送回密氏,表明不主动追究,密武和密纪会如何做?
留下三人无疑是把柄,更是定时炸弹。待到郅玄羽翼丰满,随时都会成为炸点。若是不留,谁还会愿意给他们卖命?
身为苦主的公子玄既往不咎,本该庇护他们的密氏却痛下杀手。事情真发展到这个地步,想必会十分有趣。
郅玄双手扶着窗楞,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眼底却渐渐冰冷。
他最初想闷声发大财,可惜没能成功。就封之后,他想专心发展,暂时和西都城井水不犯河水,可惜也没能如愿。
既然大家都不讲武德,真逼急了他,大不了一起掀桌。
只是在掀桌之前,他台上的筹码仍是太少。
郅玄闭上双眼,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他目前有一个增加筹码的机会。
当初的无心之举,还曾让他十分困扰,如今却能帮到他。
只是这份筹码并不简单,一旦拿到手里,带来的好处和麻烦都不会少。究竟该如何选择,他还要认真仔细地想一想。
第五十章
一场大雨过后,往中都入贡的队伍整装待发。
为保护犀牛皮,盛装贡品的箱子都是特制,内外均涂有草药熬煮的汁液,干后散发出清香的味道,既能防水又能驱虫。
装有犀牛角和犀牛骨的箱子上雕刻有古老的花纹,由巫医亲自绘制,匠人沿着纹路雕刻,确保不差一分一毫。
洛弓和纪高被从凉、丰二地召回,暂代行人之职,代表郅玄前往中都。
未料能得此殊荣,两人喜不自胜。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两地事务并谨慎交代佐官,即快马加鞭赶回郅地,接受新的任命。
多亏秋收已经结束,封地内暂无大事需要处理,靠近边境的戎人也被揍怕,轻易不敢南下,两人才得以暂时离开。若不然,郅玄绝不敢轻易调动他们,尤其是洛弓,以免凉地生乱。
两人抵达郅县后,前后脚面见郅玄,一则当面汇报工作,二来为感谢郅玄对自己的信任,愿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必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在汇报封地发展时,两人都对佐官表示出赞赏。
说来也巧,两人在前往就任时,挑选的佐官都是牛氏兄弟。
这对兄弟身份特殊,但工作能力的确没得说。
曾为大氏族的底蕴让他们能接触到比旁人更多的知识。即使家族衰落,该接受的教育不会少,在起点上就高于旁人。
在西都城时,牛氏兄弟不显山不露水,并无任何建树。随郅玄就封,被两位县大夫选为佐官,优秀的个人能力才得以体现。在辅佐洛弓和纪高时表现出色,再繁琐的政务也是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听两人当面汇报工作,远比书信更为具体,也填补了许多信中未写明的详细细节。
两人侧重点不同,却在治理辖地时同样出色。
郅玄对两人大加赞赏,并采纳建议,派人往两地赏赐牛氏兄弟,包括在秋收和扫边时表现出色的邑大夫和村老,同样有所赏赐。
洛弓和纪高告辞郅玄,在县城中歇息一日,就要率队去往中都。
此次出行,郅玄从封地中调拨两百名甲士,全都是三地精锐,各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全副武装后,看起来极是威武。
甲士知晓肩负的使命,不能让公子玄在中都氏族面前丢脸,全都敞开肚皮吃饭,抓紧时间训练。等到出发时,每人至少长了五斤以上,身上的腱子肉鼓起来几乎要撑皮甲。
有郅玄手下甲士做对比,国君和六卿派来的人也不甘示弱,属官在队伍中仔细挑选,各自选出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
待到启程之日,几百名壮汉站到一起,全部身着黑色皮甲,手持长戟,背负弓箭,看起来就十分威武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