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这真是太吓人了,巴特雷夫人居然是个魔法师!”
“她身边或许还有其他魔法师,王兄,请彻查巴特雷家和霍金斯家族!有一个身为魔法师的女主人和女儿,这两个家族怎么可能干净?”
“巴特雷夫人一个人怎么可能负担得起身为魔法师的开销,没准……没准就是她的丈夫或父亲支持她成为魔法师的!”
“这简直太危险了,王兄,我请求你立刻查抄巴特雷家族和霍勒斯家族!”
蕾娜激动地,愤怒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声色俱厉地要求国王对两个贵族大家族下手,仿佛一个毫无政治嗅觉的天真公主——她在巴特雷郡呆了六年呢,能有什么政治嗅觉?
国王皱起了眉,但蕾娜注意到——他的肩膀放松地垂了下来。
“我亲爱的小蕾娜,即使我是国王,也做不到接连查抄两个大家族呀。”
蕾娜露出了震惊又委屈的神色:“可是,那是魔法师呀!!这可不是普通的罪名,他们窝藏魔法师,就算教廷将他们全绑上绞刑架也是应该的!”
“而且您不知道巴特雷夫人对我做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吗?如果她真的得逞了,我嫁入巴特雷家,那么巴特雷家的下一代可就有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这个魔法师绝对是不甘心就只做一个贵族夫人,而是想着控制乌朗呢!”
国王心中不屑地想,那这个蠢女人倒还真没想那么远,顶多就是想攀上王室的关系罢了。
蕾娜做足了一个被气昏了头,一定要给自己的不幸找个出气筒的娇纵公主样子。
而国王终于松了口:“我亲爱的蕾娜,我恐怕这件事不能如你所愿了,巴特雷夫人所作所为完全是她自己的意志,而她成为魔法师也是教廷,或者说是我默许的,我不能因此去惩罚无辜的巴特雷家族与霍勒斯家族。”
“您,您在说什么?什么叫她成为魔法师是教廷,是您默许的……?”
“这件事本来也早晚要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想要保护你……唉,大约三百五十年前,教廷发现深渊的裂缝正在不断地增加,扩大,裂缝边缘的深渊生物也越来越多,出现了许多神术无法克制的怪物。”
“而且神术的攻击性能确实劣于魔法,裂缝扩大前的深渊怪物都是低等怪物,神术对他们有天然克制性,之后冒出来的怪物却越来越高级,对神术的抵抗性也越来越强……这时候,教廷想出了一个法子,从大陆上所有贵族中抽选后裔学习魔法,共抗深渊。”
“为了保证消息不被泄露以及这支魔法师队伍思想的纯粹性,第一次选拔只在王室中进行,后来人手越发短缺,选拔范围也逐渐扩大到了拥有伯爵及以上爵位的家族。”
“凡是拥有伯爵及以上爵位的家族,每一代只要超过两个子女,就需要出一个人来修习魔法并为教廷效命,包括王室。”
“蕾娜,当初他们也想让你去,但是你还那么小,我恳求教廷再给你一些时间,起码等到你成年后……”
“这支魔法师队伍的死伤率绝对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别看巴特雷夫人悠悠闲闲地在巴特雷郡度日,那是她的贡献值为自己换来了十五年的假期,并且保证这次假期后会一直在深渊裂缝战斗到死亡为止换来的,她能换取这么长的假期也是因为她算是魔法学院内的强者,更多的是一去不回的人……”
“蕾娜啊蕾娜,巴特雷夫人的死亡对于教廷来说是重大损失,那些野生魔法师真是该死,自己不去同深渊战斗,还要将利刃对准勇敢战斗着的教廷……唉,总之,失去巴特雷夫人是意料之外的损失,恐怕这次教廷的选拔,要提前了……”
蕾娜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的结果。
这一次,她脸上的茫然与震惊绝无作假。
她迷茫地微张嘴唇:“所以,您的意思是,是要我去当魔法师吗?”
国王哀愁地叹了口气:“是的,我亲爱的蕾娜,恐怕就是今年了,而且你应该知道,击杀了巴特雷夫人的是一名野生魔法师,野生魔法师很少无偿帮助别人,所以教廷正在怀疑你和他的关系,为了洗清你的嫌疑,蕾娜,你不仅要加入教廷的魔法师队伍,还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魔法学院设立在西尼,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可能地为你提供物资的,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蕾娜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为什么当年这位韬光养晦心思深沉的王兄会突然不管不顾地发难,甘愿留下弑父的骂名,为什么那两名调查员对她的受袭视若无睹,反而反复盘问巴特雷夫人的死亡,为什么去西尼的游学风潮那么盛行,而且总能听说有人在那边定居……
“蕾娜,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私库,教廷设立的魔法学院资源有限,死伤率过高很大一部分要归结于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分给所有学生,你是乌朗的公主,自然要比其他人准备得充分些。”
“去吧,就当是我给你的一些补偿。”
蕾娜伸出手,接过那枚暗金色的巨大钥匙。
国王的近侍将她带到了一座宝库前,大门打开,近侍捧出物品清单交到蕾娜手上。
她随意翻了翻,就看见了那位魔法师先生要求她收集的秘银与妖精布。
真相和想要的东西都顺利到手,蕾娜却开心不起来。她茫然地看着这座宝库,暗金色的光芒闪烁着,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蕾娜咬紧了下唇,她不傻,教廷挑选大贵族的后裔去当魔法师,一方面是因为忠诚度有保证,他们本来都有自己体面的生活,有家族有家人,不会像底层人无牵无挂,说背叛就背叛,而且一个家族出一个人,蠢一点的就洗脑一番这是为了家族牺牲,没那么好洗脑的就让家族的其他人把这个倒霉蛋硬推进去,另一方面,教廷用魔法却从未放松过对魔法的舆论上的抨击,也就是说,一旦她成为所谓的魔法师后,她的性命与名誉就全由教廷拿捏了,有任何让教廷不满的地方,就可以以剿灭魔法师为名杀死她,让不明真相的人们唾弃她。
虽然教廷不会无故这么做,但他们无疑有这个选项,这种性命由其他人掌控的日子蕾娜已经过了六年,而现在,她还要继续过一辈子。
……
明天就是周日,黎曼第一次“回”伊瑟维尔德家族的日子。
鉴于这个家族是他目前唯一成为“在编魔法师”的希望,黎曼对这次会面还是相对重视。
他百忙之中,更重要的是,趁着维伦清醒的时候,打听了一下伊瑟维尔德这个家族的情况。
和人口迎风见长的其他贵族家族不太一样,伊瑟维尔德家族好像一直人很少,用维伦的话来说就是——“偌大的宅邸,一直只住着五六个人,怪吓人的。”
而这座大宅里目前的人口为——伊瑟维尔德伯爵,伯爵夫人玛丽安,伯爵之子艾伯特·伊瑟维尔德,除此以外,还有伯爵的母亲弗瑞娜夫人,以及借住的阿丽娜小姐和她的弟弟纳特。
阿丽娜小姐和她的弟弟纳特虽然也姓伊瑟维尔德,但并不算这座大宅的主人之一,虽然伊瑟维尔德家族大多数时候只生一个继承人,但是极偶尔的时候也会出现一代有两个孩子的情况,虽然这个偶尔最早也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但因此他们也有旁支存在,阿丽娜和纳特正是属于那支旁支。
不过由于伊瑟维尔德家族人实在太少了,所以并不像其他贵族那样眼高于顶,瞧不起任何本家以外的人,好像旁支跟他们不是一个物种一样,更有甚至把旁支看做是他们的管家随从预备役的,伊瑟维尔德家族一向对旁支的孩子很好,基本都是从小接来王都和下任继承者一起接受教育,顺便培养一点亲情观念。
总而言之,这就是黎曼这周日要面对的情况了。
就他目前的感受来说,玛丽安夫人——应该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的人,是这个家族他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回家”的人。
他这具身体的父亲,看不出对他这个儿子的喜恶,不过看不出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对方大概率不太欢迎他。
而他这具身体的弟弟,艾伯特·伊瑟维尔德,显然非常讨厌他,一开始是因为以为他是私生子,所以讨厌他,知道他不是私生子之后,厌恶的情绪则更加明显了——可以理解,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抢夺了他的父母,还要和他争继承权,这对于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贵族小少爷来说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
阿丽娜小姐,在他有限的与对方会面的时间中,她一直站在艾伯特身后侧边的位置,显示出一种标准的服从性,估计对他的态度会完全顺着艾伯特走。
目前他唯一一个没见过的人就是伯爵的母亲,他这具身体的奶奶,弗瑞娜夫人。
这位夫人深居简出,从维伦地方打听不出任何有效消息,只能明天亲眼去见见了。
黎曼目前的行动方针是这样的——
先划水。
正如对面不太想接纳他一样,他也不是很想突然进入一个新环境,尤其是这个新环境里还有一堆他完全不认识的【亲人】,但是他又真的很想知道厄瑞拉男爵口中所说的教廷允许存在的魔法师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决定先游离一会儿,试试看能不能在不把自己搭进去的情况下搞定魔法师编制。
不过他也清楚,这一概率很小,不然厄瑞拉男爵也不会狂呼不公平,所以他也不能太划,还是要争取一下其他人的好感度,万一发现一定要加入伯爵府才能拿到魔法师编制,他也不能完全被动。
所以,简而言之这次家宴他要做的事就是——划,但不能太划。
第53章 伊瑟维尔德家宴
周日下午,黎曼把阿迪带到了正在苦逼地举铁中的小公爵面前。
“这是你师兄,今天下午和晚上,由他来监督你的任务。”
洛克·费尔南迪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要我管一个仆人叫师兄?!”
阿迪更是在黎曼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怔愣中,小公爵一吼,他禁不住抖了一下,求助般望向黎曼。
黎曼皱了皱眉:“阿迪也在跟我学习魔术,而且他先来的,学得比你早,那就是你的学长,他来监督你是天经地义。”
“黎曼先生……我,我恐怕做不到……”
黎曼:“阿迪,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要退缩吗?”
阿迪愣住了,他咬了咬牙,双拳紧攥,虽然还有些忍不住的颤抖,但震声道:“我明白了!”
小公爵阴阳怪气地说:“就他这副怂样还监督我?”
黎曼温和了神色,看向阿迪:“没事,要是小公爵偷懒不肯做题不肯训练,你又催不动他也没关系,阿迪,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实地将对方的完成状况记在脑海中,等我晚上回来再汇报给我。”
“小公爵阁下,你今天想要偷懒的话大可以偷懒,只是明天要补上双倍的训练了。”
洛克·费尔南迪落在阿迪身上的阴险眼神和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你怎么能这样?!”
黎曼:“那么,今天的训练加油,两位,晚上见。”
……
伊瑟维尔德家族的宅邸正如维伦所说,有些缺少人气,黎曼甚至感觉自己穿越到了某部哥特电影中。
“黎曼。”
自报名号后,管家深深地,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番,非常面无表情,黎曼朝他笑笑。
管家不情不愿地为他推开门并为他带路:“请进。”
伊瑟维尔德的宅邸内也暗沉沉的,黎曼走在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即使隔了层地毯都觉得凉气嗖嗖地往上冒。
“黎曼!”
玛丽安夫人激动地,急切地朝他走来,马上要到他面前时,又停下脚步,黎曼弯起眼,露出一个看上去足够真诚的笑容:“夫人。”
玛丽安夫人:“请别这么叫我……孩子,我的孩子,叫我声母亲吧。”
黎曼从善如流:“母亲。”
玛丽安夫人又掉眼泪了,黎曼耐心地当好了一个人形支架,等对方恢复心情。
“走吧……孩子,我们进去,大家都在等你呢。”
走进客厅后,管家如同一道游魂一般,融进了阴影中。
客厅里有两座相对的沙发,其中一边坐着艾伯特和一位气质高贵的夫人,另一边是阿丽娜小姐,一个应该是她弟弟的小孩子,和另一位女士,这位女士虽然看上去同对面的那位夫人年纪相仿,但气质却大相径庭,面相更刻薄,眼神更游动,就他走进来的这短短几秒内,对方的眼珠子就没停到固定的地方过,一直滴溜溜地转着,于是,气质也要更小家子气一些。
伊瑟维尔德伯爵则坐在沙发旁的一把扶手椅上,嘴里叼着烟斗,看不太清神色,但总归不会太高兴。
玛丽安夫人拉着他走到那位气质高贵的夫人面前。
“这是小艾伯特,你们两兄弟已经见过了,这位是伯纳德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
黎曼:“你好,弗瑞娜夫人。”
弗瑞娜夫人虽然比玛丽安夫人要年长一辈,但可能是因为没经历过玛丽安夫人这种长达十数年的丧子之痛,看上去倒和玛丽安夫人差不多大。
她矜贵地点了点她的下巴,示意听到了黎曼的问候。
玛丽安夫人似乎是有些尴尬,黎曼能感受到对方攥着他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
她带着黎曼转了个身:“这是阿丽娜·伊瑟维尔德和菲尔·伊瑟维尔德,这是阿丽娜和菲尔的母亲。”
这位介绍里连个名字都没混上的女士,看来不太受玛丽安夫人的待见,黎曼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想到。
没名字女士扇着扇子站起来:“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用餐吧?我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难得来看阿丽娜和菲尔,没想到还赶上这种用餐要迟到半小时的事。”
“伊莲,别这么粗鲁。”
弗瑞娜夫人看似出声阻止对方对玛丽安夫人的无礼行为,但语气中并听不出责怪,硬要说的话,顶多是那么点儿“亲昵的责怪”,毕竟,伊莲·伊瑟维尔德是她的表侄女,相较起来,玛丽安才是那个外人。
随着伊瑟维尔德伯爵从扶手椅上起身,沉默着向餐桌走去,玛丽安夫人的脸色终于惨白到了极致。
黎曼有些心疼这位母亲,与以为已经死亡了十几年的孩子重逢,对方的心情中除了忐忑,应该就是纯粹的喜悦了,但发现这个家除了自己没人欢迎这个孩子,这位母亲的心灵恐怕受到了重创。
黎曼拍了拍玛丽安夫人的手臂,扬起笑脸:“我们也去吧,正好我有些饿了。”
“哦!孩子你饿了吗?好,好,我马上让人将菜端上来。”玛丽安夫人有些慌乱地左顾右盼,但黎曼的话语确实及时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