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李东铭不太在乎,继续讲着他的思路,“照你的说法,他现在还非常不稳定,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那他理论上应该很恨你爸和你啊。怎么可能看到你就来追你了?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其实只是想把你睡到,然后狠狠地甩掉你,报复你,摧毁你的心呢?”
李东铭这么说出来,原本是做好了被向思尧一票否决的准备。没想到的是,向思尧居然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是吧!听我的,情海无边,趁早回身……”
“有可能你真的看太多狗血言情剧了。”向思尧说,“告诉你个规律,别把自己想成生活的主角,你会快乐很多。”
比如向思尧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精彩的故事,那他爸才是那个大男主,而他这个配角,更有可能是在丛林里带着邪教信徒东躲西藏的小喽啰。
以及,更重要的原因是,谭跃根本不是那种人。
如果一个人,在忍受剧烈疼痛的情况下,做出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一个吻;带着他办复杂的案子,而不是仅仅把他当做一个跑腿的工具,给他远远高于正常水平的工资;帐篷确实换了,灯却还是原来那个,只是更换了零件;甚至还他妈负责当司机早接晚送。如果做这些全都是为了报复,那报复这个词应该修正定义,改成做慈善。
谭跃不会怪他,也不会搞什么无聊的报复,但正是如此,向思尧才会更加没办法坦然地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父亲是谁。这并不是更改户口本,抹去存在的痕迹,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又没什么值得骗的,”向思尧说,“非要说报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找我算账好吗?你之前去定期买抑制剂的时候,不也天天抱怨哪个龟孙子害得你多花钱。那我难道能说你一早就存心想报复我吗?”
李东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想立刻跟倪虹商量,让倪虹从此拒绝向思尧所有时段的预约。向思尧这家伙,练习太多,现在嘴皮子越讲越溜了。
向思尧甚至说:“你这样已经形成了侮辱诽谤罪,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实施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停!”李东铭服了,“我闭嘴,晚安!再见!”
谭跃这天来得过于早了,甚至在楼下的早餐摊吃了碗面。有阿姨问他:“小伙子,我怎么看你来好几次了,你不住这里吧?”
“接人。”谭跃说,“接他上班。”
“司机啊。”阿姨说,但又觉得奇怪,“这什么人这么奢侈,天天叫专车司机,还不如省点钱,别住这儿了去换个好点的房子。”
“不要钱,”谭跃帮忙把醋递了过去,“我自愿的,一起上班,他没车。”
阿姨听明白了,暧昧地一笑:“你在追人家吧?”
谭跃点头。
“真有激情,这么早就过来等,”阿姨感慨了一声,“果然是年轻人啊。小向?”
“周阿姨,我猜你就在楼下。”向思尧说,“你家的纱窗破了,我刚刚看到猫在窗台边上,把它们吓回去了,你快回去关窗吧。”
这可是十分要紧的事情,阿姨连忙跑上楼去,留下面摊上的老板,以及谭跃和向思尧。
“你今天来得好早啊。”向思尧说,“昨天回去就很晚了吧,这样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他想,或许应该让谭跃停止这样的行动,从来没有听说律师还要天天去接自己助理的,他也不该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面摊旁边停着的车辆,黑色的烤漆让整辆车有着别样的光泽感,看着就价值不菲。向思尧又往旁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谭跃的迷你小车。
他这才意识到:“你换车了?”
“嗯,”谭跃含蓄地点了点头,“刚提的,昨天就是出去忙这事了。”
他又说:“你上车试试吧。”
这次用的是祈使句。
向思尧很快发现了新问题,虽然车辆明显清洗过,但也能看出来使用痕迹,这并不是一辆全新的车。
谭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向思尧解释:“我朋友卖给我的,虽然看起来是二手货,但其实没开多久,还便宜了很多。”
毕竟按照他现在给向思尧展现的人设,要全款买新车还是比较困难的。
“这样啊。”向思尧说,“你朋友也是X市的吗?我都没见过。”
“……”谭跃只好继续编,“现在没在了,他就是工作调动要离开X市了,所以才把车转卖给我。”
其实朋友倒是真的,不过是车行的老板,不但在谭跃的压迫下帮他租了辆五菱宏光,还让谭跃把自己的车放在那里一个月。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向思尧知道了,以后婚礼的时候再给朋友发请柬吧。
“就算车便宜了很多,但开着也很耗油吧。”向思尧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你现在的钱够吗?”
“没事,我现在赚钱挺多……”
“谭跃,”向思尧打断了他,“你这样是陷入了消费陷阱。”
“啊?”谭跃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昨天看到了,你还借了钱没还完对吧?”向思尧斟酌着,没把高利贷三个字说出来,“你赚钱很多,但对生活质量要求也高,如果实在入不敷出,就不要为了面子硬撑着。”
真是夜路走多了总能见到鬼,虽然的确打算用假合同卖卖惨,但他原本还没准备好这么快拿出来。
向思尧什么时候眼睛这么毒了,他那儿的文件资料都快堆成山了,居然还能瞥到。又是什么时候去抽出来看的?
“总而言之,你要不还是把车换回来吧。”向思尧说,“其实那辆车挺好的,还是充电的,省油。”
他倒是挺贴心,立刻又想到了问题:“这样的话对你朋友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请他吃个饭?”
向思尧感觉谭跃安静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开着这辆好不容易到手的车,但好在谭跃是很讲理的:“那我跟我朋友说一下吧。”
谭跃打了个电话,不过交流不太顺畅,聊了半天,他才挂了电话跟向思尧说:“他答应了,但是昨天把车交给我以后,就坐飞机走了。现在已经离开X市了,要过两个月才能回来,让我先开着,不收我钱。”
谭跃已经非常努力了,他实在不想换回那辆装下他都有些困难的小车,此刻他非常希望向思尧想起他只是一个爱面子的凤凰男,要在外面维持体面,很多身外之物是必不可少的,名车名表,都是如此。
全市优秀律师,难道配不上一辆二手车吗?
第33章
还好向思尧听到这话,终于退了一步,没再计较那点油费,只是又开始担忧:“那你借的钱……”
“檀主任暂时不会找我要的,”谭跃说,“我大学的时候生病了,那时候他就借了我钱,后来就一直这样了。反正我一直能给他赚钱,他也不会轻易动我。”
向思尧想,人性真是复杂。
檀主任能在谭跃最困难的时候借他钱,也算是帮了大忙,但也会因为谭跃能力的卓越,强迫他签下高额利息的借款协议,来让谭跃留下来。
谭跃也是,向思尧可以理解他在病痛的折磨下想要多一些消遣,可是既然欠了债,再怎么也应该克制一些。还好虽然有缺点,但谭跃愿意听劝,这么快就退掉了车。
“对了,你这些天……”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谭跃突然说,“最好别去演出了。我知道你有这个兴趣和实力,但考试时间快到了,你还是专心准备考试。我这边也会尽量少给你安排工作,先考试要紧。”
“这不太好吧,我工作已经够少了。”向思尧却不太放心,“这样你忙不过来啊。上次那个优秀律师的申请,你都没跟我说,全是你自己准备的吧?我看到的时候,都觉得我太失职了。”
跟他同样是律师助理的章骐,最近就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复印各种材料证据,他就跑了好多趟,搞得章骐都在感慨,说自己一直在影印机前待着,不应该叫助理,应该叫影帝。
“我忙得过来,”谭跃说,“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先通过考试。还有,你爸的事情,你也暂时不要掺和太多,我到时会把你当做犯罪嫌疑人家属,跟你汇报情况。现在暂时还没有跟他会见,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想转达给他的,也过段时间再说。”
程临这种案子,一般来说都没有那么快开庭,检察院光是搜集各种证据都要很长一段时间,谭跃并不那么着急。
“我也打算过段时间再说,”向思尧说,“他这个估计要等很久才能了结”
给程临辩护这件事,向思尧原本是这么想过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对程临的感情太过复杂,并不适合这项工作。更何况,他的经验又十分欠缺,还不如全部交给谭跃。
算了,想那么多,不如还是先通过法考,再拿到律师执业证书,他才算真正开启职业生涯。
自从Alpha、Beta、Omega的性别出现在男女性身上后,全国各地都推出了以此为基准的补充法律。对于居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法律系的学生、从业律师以及其他法律人员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性别出现后,整个司法系统乱套,为了制订新法律,司考直接延后半年。
法律系学生、律师们曾经奉若圭臬的法条都不再适应社会。
O男A女,A女B男这些丰富多样的组合极大地挑战了社会伦理,挑战了法律,也挑战了从业人员的极限。
甚至有不少从业多年的资深律师因为难以适应法律的变迁,心灰意冷地退出了法律界。
更麻烦的是,还经常会有层出不穷的新案子出现,既无前例,也无法条可以遵循,不仅是学法的学生头痛,连司法部门也为此伤透了脑筋。
比如向思尧现在看的这道题,某按摩店老板假借按摩的名义,为Alpha客人提供信息素服务,安排三到五名Omega性工作者向他释放信息素。老板一审被判组织卖淫罪,不服提起上诉,他的辩护律师选择了无罪辩护,认为,目前法律对性行为并没有明确规定,Alpha客人虽然的确有对Omega腺体进行啃咬的行为,并释放了信息素,但并没有进行性器官接触,不应以组织卖淫罪论处。
视频里,讲题的老师也在问:“所以同学们,腺体算不算性器官,它埋在人脖子的皮肤之下,如果算性器官,那大家岂不是每天都在裸露生殖器到处乱走?如果不算,那明天张三李四,都可以随便去触碰他人的腺体还不犯法了。”
向思尧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子,皮肤之下什么都没有。
实在是很难抉择的题目,就如同他现在的人生困境一样。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向思尧也开始睡得越来越少,每天的闲暇时间都变成了看视频刷题,去找谭跃的主要原因也是找他咨询问题。有一次趴在桌子上午睡,谭跃把向思尧叫醒时,他还在迷迷糊糊地对犯罪行为进行定性。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不能白拿工资,又还要跟着谭跃工作。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谭跃索性给向思尧报了个考前押题班,又骗向思尧说这是律所赞助,考过了就由律所报销,向思尧不需要掏一分钱。把向思尧给忽悠了过去。
当然,代价就是忙得没时间休息的人变成了谭跃,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但前段时间太过健康,突然又回归这种状态,难免又开始抽烟提神。
“谭跃,”檀主任看到了楼道口的那个人,“你也来这儿抽烟了。”
他看了看谭跃手里的烟,有些嫌弃:“你这抽的是什么,换口味了?”
“绿茶爆珠香烟,”谭跃抖了抖手指,“抽完以后烟味很淡,反而有绿茶淡淡的香味。”
“你是不是有病?”檀主任发现自己这些天说某句话特别频繁:“你身上那绿茶信息素的味道还不够重?之前我听后勤说你还要了什么牌子的绿茶精油,你来我这儿开茶叶厂吗?”
“您太小气了,”谭跃说,“我申请香薰机的时候说过了啊。您也同意了的,现在干嘛这么骂我。”
檀主任越想越不对,谭跃虽然以前也不太正常,但最近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诡异。尤其是他有几次还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还有,”他伸出手,对着谭跃的衣领往下一扯,果然看见了黑色的系带缠绕在谭跃的脖子上,让檀主任一下黑了脸,“我警告你啊,你有什么特殊性癖我不管,不要带到工作上来。上班戴个项圈像什么话,变态吧你!”
谭跃虽然做了不少缺德事,但这么被冤枉实在也是六月飘雪,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检测器:“您想多了,我没有玩什么字母,这也不是项圈。你不要玷污我的名誉。”
“拉倒吧。”檀主任明显不信,懒得听谭跃的解释,他的烟已经抽完了,也不想在这儿闻什么狗屁绿茶香烟味,“你还是好好研究下程临的案子……”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声音格外地尖锐刺耳,谭跃接了起来,静静听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抬起头,又理了理衣服领子,把检测器藏在后面,平静地对檀主任说:“程临逃跑了。刚刚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悬赏一百万。”
“真够多的,约等于两个间谍了。”谭跃评价道。
第34章
“小向,你在哪个地方考啊,我看看……啧,离我那个有点远,那我们不能拼房了。”
“是啊,真遗憾。”向思尧敷衍道。
“没事!下次再说!”对方话一出口,立刻觉得哪里不对,马上又说,“算了,还是不要下次了,你考试顺利啊。”
“嗯,你也是。”
城市的另一头,向思尧已经结束了最后的课程,从培训的酒店里走出来。
这是个封闭式训练的培训班,白天八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就直接从二楼的会议室去四楼的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