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那些老人虽然也算是活够了岁月了，但是，一旦他们死亡会给所有的神职者带来不安，于是还是要给他们吃一点甜头。

　　带头的老人仰头沐浴在光柱中，很快他脸上的皱纹就开始消失，不是彻底的消失，他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不够年轻，但已经足够强壮。

　　熊猫们走出来，开始接手管理这些人，先把他们按照男女年龄划分成不同的团体。有些年幼的孩子对于分别表现出了不安，但都很快在成年人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蒙罗非最近的几批人，真的是一批比一批的服从性强啊。

　　当大门关上，精神空间里的一个身影放松的吐出一口气，他是权杖，他看似离开，其实一直躲在这偷看。突然，一双手放在了权杖的肩膀上。权杖没有被惊吓到，他垂下头，乖顺的转身：“我……”

　　来人把他的手抓了起来，不容拒绝，却又有着基本的温柔。

　　长袖遮掩的焦黑残手露了出来：“受伤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主，我犯了错……我丑陋的肢体……”

　　被权杖称呼为我主的人，毫无疑问，只有那唯一的一个。祂托着权杖的双手，低头在他左右手的手背上，各亲吻了一下：“我说，你该是完好无缺的。”

　　焦黑的痕迹化成飞灰脱离，权杖重新拥有了完好的修长十指——权杖终究是战士，还是成年的男人，纤细之类的词就算了，是一种骨感的修长，美丽且有力，这不是一双孱弱的需要他人支撑的手。

　　“肖格特，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您。”

　　“像一位眷者，爱他的神？”

　　“……是的。”

　　“能像你的小后裔爱那个小太阳那样吗？”

　　“我做不到，我主。”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不够爱你吗？”

　　“因为您是我的主啊。”

　　“所以，你不能像那样爱我，是因为我没有让你也成为神祇吗？”

　　“并不是！”权杖很显然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如果不是权能之主还握着他的手，那他不是跪下，就是跳起来。

　　“……那你怨恨我吗？”现在，权能之主感觉权杖的手是在颤抖了。

　　“不！我不可能怨恨您！我、我是做了一些……”权杖彻底慌了，他开始准备认错。

　　“嘘，不要说。”权能之主紧握了一下权杖的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允许的。我在努力爱你，并非一个神爱祂的信徒，而是一个男人爱他的伴侣。但是，过去我无法像现在这样触摸你，虽然现在这个也不是我……或者你不喜欢这个身体？再等一等，我会亲身与你见面的。”

　　权杖终于敢于在神面前略微抬起头了，这位权能之主存在所用的身体也是一位熟人，正是亚特西纳亲王。过去的亚特西纳亲王无论如何抬高下巴，摆出威严与高傲的模样，但怎么看都是纸老虎，很显然他缺少足够的底气。毕竟，他只是王储，是一位亲王，帝国的事情永远是他的父亲唐德四世说的算。而他的兄长，那位“体弱多病”的哈尔托莱姆亲王，也绝对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么无害。

　　现在显然是被权能之主神降了的亚特西纳亲王，虽然神色温柔却无损他的威严——可能正是因为此刻他是温柔的，所以才没有了疯狂与极端感。

　　权杖知道，他不说点什么，今天权能之主是不会放他离开了：“我主，请不要误会，我的拒绝正因为我对您的爱……赛尔菲和太阳领主能拥有现在，是因为他们也拥有共同的过去。可我和您拥有的只是现在，因为作为您的眷者，一旦我改变了对您的爱。那么当未来到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僭越。

　　已经得到了足够宠爱的眷者，还可以在您的神国里拥有一个栖身的角落。但已经不再被您宠爱的情人……我想象不到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和大多数君主的情人下场差不多，托星虽然大多数国家执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但情妇是大行其道的。一个风流的君主拥有一二百位情人，这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最早无领地的荣誉爵位就是君主颁给自己的情人的，这种爵位无法世袭，但至少君主在世的时候，他们可以从国库获得一部分年金。

　　不过，一旦君主对他们厌弃了，无论男女，这些人的下场都不会好。下场好的也就是找一个边缘的小贵族把自己嫁了，大多是成为上流社会的玩物，最终无声无息的消失掉。当然也有极少数强者，嫁入豪门，顶掉君主的正妻，或者成为君主一辈子的真爱，但这种的何止是百里挑一，完全是十万里挑一了。

　　权杖是眷者，他当然是比那些君主情人的身份高得多，但也更危险。

　　权杖不是权能之主的第一位眷者，即使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快一千年，时间远远超出之前的历任眷者，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位。

　　“你的手发凉，是畏惧我因此惩罚你吗？”实际上不止发冷，还在颤抖。权能之主将权杖的两只手搭在一起，他自己的手一只在下面托着，一只盖在权杖的手上，“那就慢慢来吧。直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权能之主没有更进一步的要去碰触权杖，他最多，也只是握住他的手。现在，他眼含留恋的把这双手放开了，权杖立刻退后一步，恭敬的弯下了腰。

　　权能之主发出叹息，首先消失了身影。

　　神战在继续，昆茨在学习，混乱在持续，蒙罗非在发展。

　　整个托星，大概也只有蒙罗非人能说“一切都很和平了”。

　　【J管家，我想问问，这个世界的轮回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队长在研究所上课，昆茨提前完成了他的工作，现在正在外边，进行力量训练。

　　【emmm……你去003医院。透过精神世界过去，不要出来，只是躲在里边看。】

　　【看什么？】

　　【死亡。】

　　【好？】虽然疑惑，但昆茨照做了。

　　他对精神世界的掌控，比刚封神时明显进步了。他不但可以长距离移动，且能够在短距离中精确定位。这种在精神世界偷窥，是他最近正在练习的能力，他的眼睛必须透过精神的壁障，看到现实。

　　虽然还忽明忽暗的，但勉强可用。

　　蒙罗非的土著人口增多，医院也紧跟着增多。这里任职的，有官方派驻的医生，也有招收的格叽格叽医生（还有几所医疗院校直接在这边实习，种花家那边已经承认在蒙罗非的实习时间了），也少不了土著医生，有蒙罗非本地考上来的，也有寂静者教会的神职人员。

　　随着现实中的病号在急剧减少，越来越多的大夫来到了游戏中。也不需要担心大夫失业，如今的这代人，都属于“魔力易感人群”，随着蓝星魔力浓度的增强，未来在高魔状态下孕育出的一代人，虽然身体条件确实会高速的提升。但就像蒙罗非的普通土著一样，该病还是得病。固然有魔力治疗，但大多数人还是得通过科学和魔力结合的治疗方法。大夫依然是会长期存在的必要职业。

　　要提一下的是，这里很多大夫都是“老大夫”或者“伤病大夫”，大夫这个职业也是很吃健康的，年纪大了，视力不行了，手没那么稳，速度没那么快了，脚站不住，腰椎颈椎也不好了。他们在外边做不了手术，但在这里没问题。并且随着登录游戏时间的增长，看病得经验，他们现实中的身体状况也在好转。

　　未来高魔一代诞生时，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应该依然可以战斗在岗位上。

　　总之，蒙罗非的医院里，设备虽然还差点，但人力资源是十分雄厚的。

　　可再雄厚的资源，依然少不了死亡。

　　那些年纪大的奴隶……其实也只是三十多岁，但他们的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糟糕的生存环境、虐待殴打，以及沉重的劳作，早已经超出了身体极限。

　　这八十万人过来，当然是要查体的。而且在昆茨归来时，查体已经完成。但查体时明明没有生命危险的人，在平稳了一段时间，见到了蒙罗非的神，“我们的神”之后，突然之间就不行了。

　　他们在光亮的房间里，坐在自己的床边，做着被分配的简单工作，突然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有的人当场便死去了，有的人被送到医院后短暂的恢复了意识，他们大多会面带微笑的留下一句话：“我自由了。”“我是如此的幸福。”“我的神，我将归于您……”

　　昆茨早已知道，他不想亲眼看到这一幕，但是，J管家既然说让他来看，那他还是只能来看了。

　　今天医院里也少不了这样死去的人，和别人稍微有一点不同的是，今天的死者一直都在住院。她骨瘦如柴，从头到脚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她有着很好的骨相，她曾经该是个美丽的人。

　　“谢、谢谢你们……当我死时，能被关心我的人所包围，我是如此的幸福……”她的舌头也有旧伤，并且将死的她底气不足，但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每一个发音吐露清楚。当说出最后一个词，她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睛。

　　——昆茨发现自己错了，即使是现在，她也依然是一位美丽的人。

　　【别走神，注意看。】

　　【看什……啊。】

　　昆茨看见了灵魂，是一位面目模糊的女性，她双手放在胸口，向上升起，还没到房顶，她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去哪了？】

　　【没去哪，彻底回归魔力。即使是魔力世界，也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可以长时间存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灵死去后，灵魂都会快速的消散。只有那些强大的、执念深重的，或者被使用了某些特殊方法的灵魂，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于世界中。也就是死灵‘生命’。不过，即使消散，他们死前的最后一道信念，大多凝聚了一个人一生中最纯粹的精神力量。所以这地方的神祇也有临终祈祷，所以……你没发现你最近的信仰力又增加了一大截吗？】

　　昆茨沉默，这种信仰力如果也拿来用，他觉得心里不安【能把这些信仰力单独提出来吗？】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知道，多少要做点什么。

　　【那天我就将属于太阳和你个人的信仰力的管制权全部交给你了，你目前是处于全屏蔽状态，所以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最近在精神空间穿梭自如，昆茨多少是有点自满的，现在顿时脸上发热。作为一个神，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然后，你换一个观测地点，去妇产科病房，如果你不知道在哪，那么跟着我的箭头走。】

　　【……】有种觉得自己是痴汉的感觉。

　　曾经新生儿为零的蒙罗非，现在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孕妇。有的是本地婚姻的结晶，也有的是怀孕的奴隶。这些女性们有一部分被终止了妊娠，她们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再生育一次只会给身体带来巨大的压力。但孩子太大了，或者她们自己强烈要求的情况下，也只能让她们生。

　　刚刚在妇产科住院时，她们还有些恐慌和焦虑，但现在，她们安稳的躺在床上，有的人会突然笑出来了，或者突然惊叫着从梦中醒来，这一切对她们来说就如一场美梦，而曾经的过去，就是最可怕的噩梦。

　　【正常状态下，是没办法透过活人看到灵魂的，但你是神，你的眼睛能够穿透肉体，看到灵魂的本质，不需要费力，你想看就能看见。】

　　这种“你是神，所以你该会”的模式，昆茨面对过很多次了，他也渐渐找到了那种感觉。这次他用了十几分钟，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层虚影，他很认真的多看了几眼，才确定那不是他紧盯着一个方向不变所以眼花了。

　　确实是有灵魂的，但在这里的每个灵魂都面目模糊。

　　【我看见了！】

　　【你能看见孩子的灵魂吗？】

　　【……没有，我只能看见成年人的灵魂。】

　　【蓝星的传说中，胎儿也是有灵魂的，但在托星，正常的胎儿是没有灵魂的，这时候可以将之称为它们。只要婴儿出生——这个我觉得你就不想去看了——张开嘴巴，第一次用肺呼吸，发出第一声哭喊，吸入了第一丝精神力量，也就是灵魂的诞生，这时候它才可以被称呼为他。

　　偶尔，刚出生的婴儿会得到神灵的眷顾，会将一个神国中被抹消了记忆的强大灵魂投入婴儿的身躯，这就是轮回。当然，事实上，神国的灵魂也不一定强大，干这件事的更不一定是神祇亲自动手，而被从神国扔下来，其实算得上是一种惩罚。因为被抹消了记忆这一点，是真的。

　　再有，一些强大的灵魂也可能暂时封闭自己的记忆与知识，进入一个婴儿的身躯。因为初生的婴儿很脆弱，无法容纳一个太过复杂的灵魂。但这种行为是极其危险的，婴儿虽然脆弱可却又具有巨大的成长性，纯净的躯体将会吸引大量精神力量的灌注，塑造和强化初生的灵魂，这种没有得到神祇赐福的伪新生灵魂，很可能会被灌注进来的力量扭曲。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一部分生灵拥有轮回，其余大多数人和蓝星的人一样，只有一次生命。】

　　昆茨感觉不舒服，他思索了一会，明白了自己这种不舒服的由来。

　　——不公平。托星的生灵们，无论活着还是死后，都无法拥有一点点的公平。昆茨不是天真的人，他当然也知道没有绝对的公平，但这个世界，真的一点点相对的公平也没有。

　　强者们虽然也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成为保护者，成为壁障。但是，他们的善与正义，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的道德，依然和公平没有丝毫的关联。

　　昆茨去找了现在唯一一个还留在蒙罗非的主神眷者，殡葬师。

　　“日安，尊敬的太阳领主。”过去昆茨在殡葬师面前晃荡，这位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眷者是不会给昆茨任何一点点的关注的，但这次不同，蹲在图书馆看书的殡葬师在昆茨的视线扫向他的一瞬间，他就立刻放下手里的书，礼貌的行礼了。

　　“日安，殡葬师。我们出去谈。”

　　“好的。”

　　殡葬师不知道昆茨要说什么，J管家都不知道，他现在也在竖着耳朵等昆茨说话呢。

　　“我是一位很浅薄的……神，我的知识是肤浅与片面的，所以，如果一会我说了不正确的话，请您立刻指出来，我会立刻改正的。”两人来到了图书馆外花园的凉亭里，再次期间虽然有好奇的玩家靠近，但全都被下线大法赶走了。

　　昆茨的话说得很郑重，热爱知识的殡葬师很认真的答应了下来：“您请说。”这时候，他还以为昆茨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因此跑来向他寻求答案。

　　“寂静者是死的神祇？”

　　“是的。”

　　“祂掌控死亡吗？就是，祂决定了每个生命什么时候死亡吗？”

　　“神是可以看到命运的联系的，所以，神是可以看到地上生灵关于死亡的预示，甚至出手对此施加干预的。但，即使我主是死之神祇，也不能说祂决定了生命的死亡。”殡葬师回答得十分的谨慎。

　　他现在又认为昆茨是看到了谁身上黑色的死亡气息了。他在努力暗示，昆茨如果想改变某个人的命运，那是一定能做到的。无奈作为一个少言寡语的存在，他自以为表情丰富的脸上，其实一如往常的毫无表情。

　　“寂静者冕下是掌管死者的灵魂神吗？”

　　“不不不，这是一个错误的认知。大多数平凡者的灵魂，在他们死亡后几秒内就会消散。骑士的灵魂留存的时间更长一点，有十天左右。意志坚定的强者，灵魂能留存一年，甚至化为亡灵。当然这并非绝对，普通人也会成为怨灵。

　　我主可以帮助死者凝固灵魂，但必须这个灵魂依旧存在。我主也可以将活人转化为死灵，但必须是‘活人’。至于传说中的亡灵大军，那些站起来的骷髅架子里，盛放的可并不是原本的灵魂，而是附着在骸骨上的它们还是生者时的本能。所以，那些从尸骸里召唤出来的亡灵，并不能称之为亡灵生物，而只是召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