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祝面无表情,满脸写着“别误会,也包括你”。
凤殃正想说什么,余光突然一扫,就见扶玉秋小心翼翼扒着芥子,眼巴巴看着他。
炎火雨已经没了动静,灵雨落地,被火焚烧的焦黑之处长出一簇簇的嫩绿花草。
扶玉秋应该是觉得危机消除,朝凤殃挥手:“凤凰!我能出来了吗?”
凤殃的金瞳轻轻一缩。
龙女祝看了一眼扶玉秋,又看向凤殃,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冷笑一声。
有的男人看着冷血无情,实际上依然是沉醉美色的色胚。
三界之人都说仙尊不近男色女色是因为思念挚爱,却不曾想,原来只是之前的男色女色人家仙尊看不上眼。
现在有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尤物,狗男人眼睛都能看直了。
“狗男人”凤殃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做了个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
凤凰是仙尊这一事,迟一点,扶玉秋便对他多一分怨恨。
“好了。”凤殃声音轻飘飘的,宛如一缕风钻入扶玉秋耳畔,“可以出来了。”
扶玉秋顿时喜出望外!
他要近距离看一看凤北河的惨状。
扶玉秋越想越觉得高兴,总算报了当年被欺辱的仇了!
见他开开心心地过来,凤殃五指一紧。
扶玉秋抬步跑来,只是路上全是废墟,还有未长出来草的焦痕,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正打算找个其他落脚处,省得伤了赤着的脚。
只是还未寻到落脚点,面前的废墟瞬间化为齑粉,随后长出一根根嫩绿小草,连成一条小道直直铺到凤殃面前。
扶玉秋更高兴了,踩着草地颠颠过去。
凤殃不想太刺激扶玉秋,盘算着如何和他和声和气地说自己的身份。
毕竟扶玉秋太容易生气了,若是猝不及防知晓,许是会直接气晕过去。
凤殃正想着,探入凤北河识海去记忆中搜寻金乌藏身之处的神识,突然探到一段记忆。
是关于扶玉秋的。
凤殃微微闭眸,宛如置身当场,看着黑发扶玉秋被锁链绑着困在沙芥中不得自由。
扶玉秋宛如一朵失水逐渐枯萎的花朵,只是短短七日就让他几近濒死。
没来由的,凤殃胸口突然涌出一股凶悍的戾气。
而后,便是扶玉秋玉石俱焚,灵丹自爆。
可凤北河的内府中有金乌,在灵丹自爆的刹那,金乌火倏地冒出,强行压制住扶玉秋暴涨的灵力。
只听见“轰”的一声闷响。
灵丹堪堪自爆一半,扶玉秋神魂俱散。
枯萎的花落在干枯的沙中。
金乌化为虚幻的人形将被炸得几乎奄奄一息的凤北河和雪鹿拽出,微微摊开手,其中便是一半扶玉秋的灵丹。
凤殃的手握得死紧,强迫自己看下去。
金乌将濒死的凤北河带回流离道云半岭,修养半年才终于清醒。
凤北河离得最近,受伤最重,醒来时比之前更加沉默。
金乌冷笑道:“后悔了?”
凤北河眸瞳毫无光亮,看着自己的手,凤殃甚至能从他的记忆中感受到一股迟来的悔恨。
后悔什么?
后悔杀了扶玉秋吗?
凤北河看着手,掌心和臂弯似乎还残留着扶玉秋最后那个玉石俱焚的拥抱触感,他默然良久,才声音沙哑地道:“不。”
金乌不知信没信,冷淡道:“绛灵幽草灵丹还剩一半,我已让雪鹿用秘法尝试着将灵丹修复。”
凤北河眸子一动。
“别想了,就算灵丹修复,他的神魂也不会回来。”金乌泼冷水,道,“一旦绛灵幽草灵丹修复,我便能稳固神魂,夺舍凤凰躯体,再也不必畏首畏尾,这般狼狈活着。”
凤北河低头:“嗯。”
“你呢?”金乌道,“你不想得到那无上至尊之位吗?”
凤北河因为重伤,反应有些慢半拍,好半天才怔然道:“是啊,我要得到仙尊之位……”
可说完后,他心中却空荡荡的。
得到仙尊之位,然后呢……
然后让那些抛弃他、冷待他、厌恶他的人全都跪伏在他脚下。
让所有彤鹤族人后悔那样待他?
这样就够了吗?
金乌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道:“这段时日不要离开云半岭,对外说闭关。”
凤北河回过神来,道:“为何?”
“九重天的凤凰发疯了。”金乌冷笑道,“据说还闹到了冥府去。”
凤北河微微一怔:“冥府?”
“听说是他的心上人魂飞魄散,他在寻求回生之法,连凤凰心头血都险些抽完了。”
“回生?”
“嗯。可魂飞魄散之人,哪能轻易回生?”金乌道,“不过他有这个软肋也好。”
凤北河眸子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当年鹓雏少族主死后,凤凰从云梯掉落下界时……”
凤北河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
“……是不是掉到了羲礼群山?”
记忆戛然而止。
凤殃倏地张开眼睛,金瞳好似混着暴戾的血腥,威压铺天盖地横扫而去,所有四族也被这股威压惊得直接朝着凤凰所在的方向跪地。
龙女祝也被这股杀意惊得脸颊露出漆黑鳞片。
凤殃浑身好像压抑着爆发不出来的痛苦,他金瞳已变得猩红一片,一把掐住凤北河的脖颈。
龙女祝第一次看到这个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的仙尊动这么大的怒气,好似要一寸寸将凤北河挫骨扬灰。
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意让龙女祝都觉得窒息,更何况本就生机所剩不多的凤北河。
凤北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脖子险些被扭断。
龙女祝逼不得已地俯下头,手指不住发抖,也逐渐露出鳞片来。
可万籁俱寂中,只有一串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龙女祝挣扎着抬眸看去。
就见那白雀根本不受凤凰威压的影响——或者说,凤殃哪怕暴怒得要疯癫,也小心控制这威压没有扫到他身上。
扶玉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道:“凤凰?”
凤殃冷冷回头看他。
扶玉秋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一抖,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不敢多想,往前走了几步,勉强笑道:“你、你怎么啦?眼睛这么红……”
凤殃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凤北河直直砸在地上,生机断断续续。
扶玉秋吓住了:“凤凰?”
凤殃头痛欲裂,方才窥到的凤北河的记忆和他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混合在一起,弄得他暴躁不堪,甚至想要杀人。
「大不祥,所有你爱之人、爱你之人,都会因你而死。」
“凤凰是不是掉到了羲礼群山?”
“他的心上人魂飞魄散……”
“……”
扶玉秋脑海一片空白,茫然看他。
凤殃好似要陷入六亲不认只知杀戮的癫狂中,可不知是不是扶玉秋的声音宛如一缕线牵着他的神智,凤殃突然没来由地安静下来。
凤殃看也没看扶玉秋,直接抬起手,宽袖猛地一震。
他的黑袍并非只是纯黑衣袍,而是一层层的凤凰火交叠其上,因为叠的层数太多才显得漆黑。
因为凤殃的动作,黑袍上的凤凰火像是被牵引着一道道从衣袍上落下,直直飘向半空的炎火雨。
扶玉秋一怔,迷茫抬头看去。
凤凰火一朵朵一簇簇,裹挟着金乌炎火雨,带着一串漂亮的火花猛地朝天而去。
无数火焰如同焰火一般升入天空。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一瞬。
随后,漫天焰火骤然炸开,满天都是星星点点璀璨烟火。
盛大而美丽。
扶玉秋诧异看着。
他在闻幽谷时总爱缠着火岩爷爷给他放烟火,但看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见过这般浩大灿烂的烟火。
视线所及之处的天空全部都是凤凰火和炎火雨炸开的火焰,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扶玉秋满眼都是“呜哇!”,他看到一朵漂亮至极的橙色烟火,当即就要拉着凤凰分享自己所见。
只是一垂头,看到的却是个熟悉的雪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