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喜欢白一鸣这样的轻描淡写,不会让他觉得重恩难还,这份独特的情谊他当然会深深记在心里,无需过多的言语。
所以余乐也轻描淡写地说:“谢了,有事儿记得找我,别和我客气。”
“嗯。”白一鸣又应了一声,这时候目光才从余乐脸上移开,看向以赛亚,“您好,我的雪板不急,但他的已经坏了,如果可以,希望能再快一点。”
以赛亚“呵呵”地笑着:“当然,我已经感觉到他的痛苦。”
这句话让白一鸣蹙紧了眉心。
“没没没……”余乐还想否认,免得白一鸣着急。
白一鸣看他一眼,蹙眉问以赛亚:“加钱可以再快一点吗?”
“别别别……”余乐受宠若惊,就只能发出单音。
以赛亚微笑:“不需要,半个月就够了。”
白一鸣眉梢扬了一下,作为以赛亚定制雪板的老客户,他很清楚以赛亚那令人发指的效率,但最后他什么都没问,点头:“那就好,谢谢。”
队里的教练们“看戏”,看的意犹未尽,对余乐这一连串被喜欢的证据,震的啧啧称奇,最后还是贺川问了一句:“现在才四个雪板,还有一个呢?”
“哦。”这名学生说,“就在昨天,老家那边又接到了一个订单,我这里可以看见,是一名叫做房女士顾客,为余乐下了这个定制订单。”
所有人都看向余乐。
“咳!”余乐干咳,“那个,房房房雨琪吧……就是呃,嗯……得嘞,我回头问问她。”
白一鸣深深地看了余乐一眼,然后说:“周晓阳发了微博,提到你滑雪板坏了这件事,都过去一周了,昨天才下订单?”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像在说,我知道的第一时间就下了订单,她隔了一周才去做这件事儿,也不怎么样嘛。
呵,这让余乐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尴尬,最后只能说道:“必须要谢谢大家为我担心了,这样的恩情,如果不能用更好的成绩回报,那就是我没做好,放心,我会更努力。”
余乐高情商化解了这份尴尬,用自己的成绩作为回应,也确实抓住了重点,每一个为他订下雪板的人,难道都和他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吗?
显然并不是。
无论是房雨琪、刘星,亦或者安格尔等人,他们甚至几个月见不上一次面,就连网上的联络都很少。
因而他们做这件事,对余乐的期待亦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期待他能够穿上新的,为他量身打造的雪板,征战赛场,获得更好的成绩。
这也是余乐能够对这一份份的情谊,给与的最好的回报。
不过余乐在不知情下,获得了五副定制雪板的事情,还是在队里传播开来。
程文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余乐,说:“我嫉妒你,超级无敌的嫉妒,五块定制雪板啊!你用的过来吗?”
余乐要说不得意是假的,他在程文海面前可不用隐藏,眉开眼笑地炫耀:“要不借一副给你用?借不是给啊,都是大家的情谊,我要收藏到老的。”
“哥屋恩!”程文海好久没有这么口吐芬芳过了,“那是定制雪板,我拿来有什么用,你拿走,抱着睡也没人管你。”
“啧,也行,到时候左边放两副,又边放两副,脚底下再放一副,美!”
“啊啊啊啊!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嫉妒死了!”程文海把自己往床上一摔,独自郁闷。
余乐得了人家的好意,总不能不闻不问当做不知道,所以这边儿说完,那边儿就拿起手机,分别给刘星、房雨琪发了个消息过去,安格尔需要登录另外的APP,书面英语不行的余乐只能发语音。
“安格尔,今天以赛亚过来了,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惊喜,我必须要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程文海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郁闷地看着余乐,“说起来,为什么感觉你到自由式滑雪队,更受欢迎了?以前就觉得你这个家伙很不得了,和谁都能做朋友,但朋友圈也不至于扩大到这个程度了?幸好安格尔的主项是U型池,不然我就更加佩服你,连你的比赛对手都送你武器,这是用我送的武器捅我自己的节奏吗?”
余乐正要说话,没想安格尔的消息更先回了过来,余乐按下语音消息,手机里响起安格尔的声音:“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雅克提起的这件事,亨利提议我们这样做,你更应该谢谢他们。”
“啪!”程文海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这破嘴!晚说一分钟不行吗?非得打脸?啊!非得打脸!”
余乐都顾不上听安格尔又说了什么,因为程文海笑倒在了床上。
当然,人家对自己的好,这份人情是必须要记下的,以后早晚要还。
好在余乐并不是一个怕欠人情的性格,他始终认为,人情往来的重点就在“往来”上,只有有来有往,才会培养出更好的感情。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就打算慢慢的还这份情,并且期待他们之间更进一步的情谊。
至于房雨琪和刘星这边的情谊,就稍微带了一点功利性。
余乐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
利益的维持也是一种情谊的延续办法,这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去结交和自己圈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群人。
不是巴结,也没有依附,当然更没有谁高一等,谁低一等,余乐有名,他们有钱,不同方向的优越性,依旧可以让他们平等相处,或许时间长了,真的能够诞生更真挚单纯的情谊呢?
第二天,以赛亚花了一天的时间,现场观察余乐的训练。
余乐最后一次穿上了那副旧雪板,也是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里,最后一次的雪上训练,因为真切地知道这天的训练意义重大,所以余乐不知辛苦的不断重复,甚至完成了四次的1620的空中技巧。
以赛亚在观察余乐训练的时候,都不由赞叹道:“能够看出他对这项运动的疯狂热爱,这种发自于内心的快乐,让我都有些蠢蠢欲动,可惜年纪大咯。
教练,我在年轻的时候,可是励志要当一名滑雪运动员。”
柴明微笑回应:“但您现在始终在这个行业里,并且已经站在了最高处。”
“是的,现在我的乐趣,就是期待每一个穿着我制作的雪板的运动员,可以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兴趣。”
以赛亚在观察了余乐之后,又用一天的时间,观察了剩下的四个人。
白一鸣的耗时最短,因为白一鸣的雪板一直由他在做,他的手里有着白一鸣最详细的资料,从孩子到成年,他是看着白一鸣长大的。
谭婷在以赛亚那里也有资料,在前年谭季曾经在他那里定制了一副雪板送给谭婷,谭婷这两年的身材几乎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不良的小习惯,所以也很好定制。
剩下的张佳和何宇齐耽搁的时间就比较多,如果想要做到最好,他们就要不停的保持最好的状态展示给以赛亚。可惜他们显然没有余乐那样的精力和专注力,所以在他们的成功率开始降低,难度也再也无法提高后,以赛亚果断叫停了。
以赛亚在离开前,最后对柴明说道:“听说余乐是你从跳水队挖过来的,我必须得说你做的很对,他各方面的状态都太适合实现一名教练的梦想。
我很愿意为他定制雪板,我有种预感,他的终点绝对比我们期待的还有高,他会成长到让我们骄傲,让全世界都惊叹的程度。”
柴明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继而目光上扬,落在一处位置,空茫的视线像是穿透空间,落在了那个独自在训练房里训练的人。
余乐今天在训练房。
只有一个人。
但柴明永远都不需要担心他会做的不好,反而会担心他不爱惜身体,过量训练。
这样的担忧,迄今为止,确实只有余乐一个人。
以赛亚离开后,余乐就一直在陆地上进行体能,以及陆地技巧的训练。
十一期间,队里没有放假,只是在假期让大家休息了一天,十月二号就又开始恢复训练,不间断的训练让队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好。
纵然知道冬奥会的重要性,但是身体的疲惫会影响情绪,下了训练队里难免都会有些抱怨。
柴明知道,但也不能停。
只能敦促理疗组的工作人员,每天尽可能的帮助队员恢复身体,餐厅方面也加大了碳水化合物的摄入,晚上的夜宵甚至会送到房间里。
等到十月三号的时候,就有些家长们,陆陆续续的被教练邀请了过来。
孩子不能回家过节,为了缓解他们思乡的情绪,就只能邀请有空的家长们过来,陪陪孩子。
教职员工的宿舍,没有住人的房间全部开放,设为“探亲房”。
余乐的父母就是第一批过来的家长,队里给安排在一楼两室的探亲房里,两口子过来前都打听清楚了,所以还背了锅碗瓢盆,就为了过来的时候能给余乐做一顿饱含“父母爱”的爱心餐。
余乐到是早就和父母联系过,知道他们过来的时间,但训练任务重,也没办法去接机。他自律性又强,非得把今天定下的任务练完,所以明明就在训练中心内,余乐竟拖到了其他队员都回来,他还没能结束训练。
余乐的情况倒是有路未方说明,所以看见接送队员的通勤车回来,余爸爸和余妈妈就知道儿子也差不多快回来,在屋里开始张罗晚餐。
他们带了些料理工具过来,但肉类明令禁止不能带过来,所以食材直接去餐厅拿就好,两口子这辈子过的省心又骄傲,基本没怎么为儿子劳累过,因而晚餐就做的特别用心。
食物的香气在屋里弥漫的时候,余乐顶着一头的汗水敲响了探亲房的门。
余爸爸是一路小跑去开了门,就看见了门外练的脸蛋红扑扑,精神抖擞的儿子。
金秋十月,蛤喇子雪山已经在释放冷气,从山上吹下的凉风,卷走了夏季的酷热,在这里早晚需要穿上一件外套。
余乐长期住宿舍,吃穿都不用愁,但来自父母的爱却是他惦记的。
裹着饭菜香味出现的父亲,还有匆匆赶来的母亲,在那橘色灯光下洋溢的慈爱笑容,让余乐的鼻子瞬间有些发酸。
“爸,妈。”余乐喊着人,走进了屋里。
探亲房里的家具都是老家具,是早些年国家队员用过的旧东西,条件自然算不上好,但大抵也正是因为旧东西的原因,温馨感在进屋的瞬间,便扑面而来。
余乐的目光落在那旧餐桌上的饭菜,三荤两素一汤,有他爱吃的大白菜炖粉条这样的北方菜系,也有蒜蓉菜心这样的南方菜系,余乐只是不喜欢吃辣,不喜欢吃面食,其他的南北不拒,每次回家父母都会变得花样儿给他做饭,然后记下他最爱吃的菜式,今天就一口气都做了出来。
余乐吸了吸鼻子:“哇哦!好香!我正饿的不得了,就桌上这些能一口气吃完!”
母亲有点激惊讶,转头去看灶台:“那,那你吃,我看看还有什么,再做点儿。”
余乐牵住母亲的手,笑:“我是说,我们一起吃完它,您就别忙了,赶紧的开饭吧,真饿。”
母亲转而笑了起来,“行嘞,坐吧。”
有些话,在电话里说着总归是缺点儿什么,但相同的话题,在餐桌上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余乐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见缝插针地聊了自己过去的两场比赛,他没程文海那口才,但父母依旧听的眉飞色舞,专心致志。
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的父母,无法参与到孩子的每一分辛苦与荣耀当中,所以他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儿子的口述里,让自己跨越时间和空间,仿佛就在现场,与儿子一起高兴,一起紧张。
后来余乐赧然地说他在利智拿到金牌后,高兴的都哭了。
余妈妈就跟着一起落眼泪,说:“是的,多不容易啊,妈都知道。”
余乐又笑了:“南非就没那么情绪化了,就光高兴来着。”
余妈妈也跟着笑:“那是,还能老哭吗?情绪积累的多了,第一次发泄出来也很正常,第二次当然当然就剩下高兴,那能不高兴,这比赛要算积分的吧?这可是奥运积分。”
余爸爸说:“你妈什么都不懂,就这还是我研究出来的,没想到滑雪比赛的规矩挺复杂啊,真是每一场比赛都不能疏忽。”
两口子帮不上余乐的忙,就算想做一顿饭给儿子也得等儿子有时间,所以他们就用自己的方式去靠近儿子。
儿子学跳水,他们就把自己练的跟半个专家似的,可丁可卯的都能指出儿子身上的问题。后来儿子来滑雪了,两个人就去研究比赛视频,去理解比赛制度,还找柴明要了些资料来看,如今勉强也算个“业内人士”。
这么努力为什么?
就是为了和儿子见面的时候,能有共同的话题,多聊上几句。
余乐沉浸在家庭的温暖里,好像就连身上都没那么酸了,放松下来神经也让过于紧绷的状态,恢复到了一个合适的阈值。
这天晚上,饭菜吃完了都没来得及收,一家三口就围着餐桌说了很多的话。
余乐早就没了男孩子叛逆,在国家队这地方,什么青春期,什么叛逆都能给你收拾的服服帖帖,所以余乐很早就懂的去体会,去陪伴,把自己积攒了很久的话,统统说给想要听见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