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到谢清呈站在淋浴底下,肩宽腿长,腰瘦骨修,颈子后面还有一点瑰丽朱砂的样子。
他的心一热。
“喂?”谢雪见他没了下文,催道,“喂?说话啊你。”
贺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且无所谓:“我真有事,你把电话给他,让他接一下。”
“那你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急事。”
谢雪没办法,只好踩着拖鞋哒哒哒走到浴室门口,开了一条缝,把手伸进去,把头扭开:“哥!你有紧急电话!”
贺予在手机里听着,听到淋浴房哗哗的水声,男人低沉的回应声。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想象男人沾着晶莹水珠的手接过了电话,顿觉浴室的热雾好像顺着手机信号蒸腾上来,将他的脸庞都焐得有些发烫。
手机里传来窸窣动静,随后是谢清呈的声音:“喂。”
“……谢清呈……”贺予一时喉咙发紧,是被男人沐浴的联想欲到的,也是被男人之前不理他而鲠到的。
“你找我有急事?”
“……嗯。”
“身体不舒服?”
贺予吸了口气,往下瞄了眼:“……我不知道,这可能也不能算不舒服。虽然确实挺不舒服的。”
“……”
如果谢清呈上网,他就知道对贺予这种答案的反馈应该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但他不怎么上,所以他说:“哪里不舒服。”
贺予很想和他来个telefono play,但又想到自己刚刚立下的诺言,只好道:“就是……心里不舒服。”
“嗯?”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手机那头顿了好一会儿,谢清呈的语气明显带着不爽:“这就是你的急事?”
贺予不答,只问:“我能来你家,和你一起过年吗?”
谢清呈:“不合适。”
“可是……”
“过年应该和你的家人在一起。我不是你的亲戚,你和你父母回燕州吧。”
“……”
“挂了。”
谢清呈还真是说挂就挂,贺予连一点胡编乱造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到电话里嘟嘟的忙音。
贺予把手机一摔,又抑郁了。
陌雨巷谢家。
谢清呈眼神晦暗,擦着滴水的黑发穿着浴袍走出来。
谢雪咬着酸酸乳吸管:“哥,他找你干嘛?什么急事?”
“没,他没事找事。”
“神经病……那他有没有不尊重你,顶撞你?”
谢清呈:“……没有。问那么多干什么。”
谢雪撇嘴:“因为每次你和他在一起都没什么好事,我到现在都闹不明白你们俩怎么会一起被困在剧组的水库里……他总缠着你干什么,你又没奶给他喝。”
“……”谢清呈冷着脸,“说过多少次女孩子讲话要含蓄,还有,已经快十点了,你赶紧去洗澡睡觉。”
谢雪只得哦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把酸酸乳两口喝完,在她哥的高压统治下去洗漱了。
转眼间,除夕已至。
年三十当天,谢清呈和谢雪一起完成了扫除,就开始和邻居一起忙着张灯结彩,搬桌摆筷。陌雨巷今年有长桌宴,所谓长桌宴就是弄堂里摆上十多张桌子,拼成一条大长桌,街坊四邻各自准备拿手好菜,通常邻里关系好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过节方式。
刘爷叔把电视机抬出来了,架在长桌尽头最高的地方,和八十年代大家看女排比赛似的,打算这样放春晚。
结果小孩子咯咯笑得厉害,拿了个投影仪,直接大屏投影在幕布上。
“爷叔,现在可以这样看啦!”
黎妙晴则抱了把琵琶出来,她年轻时毕竟在夜总会待过,那时候的夜总会女郎习琴弹曲都是必须的。她坐在矮凳上转轴拨弦,笑着弹两首苏州评弹,有小女孩挨过来,央她弹动画片的主题曲,黎妙晴戴上老花镜,开始在网上搜谱子……
“谢医生,包饺子的白菜伐够了,你开车带我去趟菜场好伐,晚了怕关门啦。”
“面粉也要再买一点哦。”
叔伯姨娘们的要求不能不答应,谢清呈忙完手上的事,拿了车钥匙带邻居大娘去菜场挑拣白菜了。
但他没想到,等他开车再回来的时候,会在陌雨巷门口遇到一个人——
“呀,要命啊,这种日子还有人在路边摊吃牛肉粉丝?”首先发现那个人的并不是谢清呈,而是副驾驶左顾右盼的大娘。
大娘瞪着牛蛙似的眼,使劲往外瞅着。
他们弄堂口子有好几家非常廉价的大排档,今天那些大排档几乎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个卖淮南牛肉汤的还坚守在寒风中。
该店老板娘是个财迷,人生的最大爱好就是赚钱,她坚信只要她不关门,哪怕当总台播放“难忘今宵”的时候,都会有顾客光临她的牛肉汤店面。
除夕晚上怎么能打烊呢?
看,心诚则灵,客人这不就来了嘛!
谢清呈停下车望出去,就看到贺予坐在支于马路边的油腻腻小餐桌前,一点一点地喝着热腾腾的牛肉粉丝汤。
真他妈绝了,连只饼都不配。
小伙子除夕凄凄惨惨,乖乖巧巧,独自坐在街口下风处嗦粉,哪个大娘见了不好奇,不心疼?
谢清呈副驾驶的邻居大娘也不例外:“谢医生啊,咱们下去问问吧,这孩子什么情况啊。”
“……用不着。你看他穿的那光鲜亮丽的样子。”
“啊呀,光鲜亮丽也不代表孩子心里没问题啊。前两天报纸上不还登那个……什么富二代因为缺少父母关心家中自杀的吗?只要社会上多一点关爱,就能少一点这种可怜事……你不管我管,我下车去问。”大娘说着就要开门。
谢清呈被她急吼吼的样子弄得很无奈,叹了口气:“行,行了姨娘,您别急,您下车先回屋里去暖暖。这人我认识,我去问,我去问行了吗?”
大娘这才满意了,身板硬朗地抱着一堆白菜和肉馅回了巷子。
末了还不忘和下车锁门的谢清呈嚷:“你既然认识,就干脆请人孩子来吃饭啊。”
“……”
谢清呈真是气得没话说。
他沉着脸走到淮南牛肉汤店。
财迷老板娘:“帅哥今天是吃点——”
“我和这人谈谈。”
老板娘露出了被冒犯的神情,但她又不好强买强卖,委委屈屈地走了。
谢清呈来到贺予的小餐桌边,看着贺予垂着软翘的睫毛,小口小口地喝着高汤。
“大少爷除夕喝牛肉汤,怎么没把你给噎死。”
贺予抬起头来,故作讶然地:“啊,谢医生。”
“……”
“我找了好久吃饭的地方,但别的地方都打烊了,就这儿还开门。碍着您事啦?”
谢清呈都不想和他废话了。
他家有保姆有厨子,贺氏还在城中许多豪华酒店有投资占比,贺予会需要在寒风中嗦一碗肉比纸薄的牛肉汤?
他摆明着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招也确实下三滥到很有效,陌雨巷内已经飘出了诱人的年夜饭香味,间或有些孩子跑出来,老人踱出来,都能一眼看到这个在马路风口孤独喝汤的男生。实在太过抢眼。
他们在巷子里长桌宴会觥筹交错,贺少却在外面风餐露宿凄凄切切,竟还真能折腾出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效果来。
谢清呈自然不可能让贺予无声无息地把街坊邻居的雅兴给毁了,原地站了一会儿,阴森道:“站起来。把钱付了,跟我走。”
邻里家宴开始了。
挥金如土的贺少能在这丰盛但并不华贵的筵席上得到一寸容身之地,倒也十分满意。他表现的谦虚,温柔,谦谦君子,很快就成了长桌宴上颇受喜欢的一位客人。除了谢雪翻他白眼,谢清呈不理他之外,其他人不是给他夹菜,就是给他倒酒。
“小贺啊,怎么一个人过节呢?”
“我爸妈工作太忙了……”
“可怜可怜。”
“小贺啊,今年多大了?”
“马上快20了。”
“哦……有女朋友了吗?我和你说哦,我有个侄女很漂亮的,在燕州学表演,读大二……”阿姨热络地絮叨着。
当然,向贺予推销家里女孩子的不止一个,他身边很快围了一群大娘阿婆。
“我女儿在法国,很快就回来了。年纪虽然比你大了一点,但是她心态很年轻的啦,人又好看,我给你看看照片。”
“我外甥女是个中日混血,那个眼睛水汪汪的,别提多可人了,她们照片不算啥,照片可以p的嘛,我这个可是视频,小贺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呸,臭老太婆,你视频也可以美颜好吗?”
眼见着邻居们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都快要吵起来了。
贺予笑了笑:“都挺好的,就是我之前刚失恋,还没完全走出来……”
女人们闻言更怜爱了。
“哎唷,这年头这么痴情的男伢儿不好找了。”
“哪个姑娘那么挑剔啊,怎么连你都不喜欢。”
贺予又笑笑,垂了睫:“是我不够优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