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下子就从创口渗了出来,谢清呈一时还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做,但脑海中似乎有个久远的数据记忆,已经在蠢蠢欲动,他还未将之读取,本能却已经让他寒毛倒竖了。
下一秒,他就睁大眼睛看到贺予把钥匙板上的其中一串环解下来,并在上面也染上了自己的血,他轻声地,却不容置否地对那个疯女人道:“拿着这串钥匙去开门,开一扇门,就分给里面的人别的钥匙,命令他们去开更多的门。要快。你们速度越快,能救出来的病人就越多。快去。”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之前还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这一刻像是忽然被打了什么镇定剂一样,在闻嗅到贺予的血腥味的瞬间,眼神就变得非常冷静——
好像贺予的血,通过嗅觉,激起了她脑颅内的某种反射反应,让她也随着他的情绪被摆布。
女人接过钥匙串,立刻向其他铁门奔去。
整个命令过程非常短暂,但谢清呈却看得遍体生寒,连指尖都冷了——
病案4号贺予,他成年后的病症异能是……
数据测算档案里,一直被标注存疑的“血蛊”!!
精神埃博拉症缺乏临床数据,只能通过前面三例病案,以及一系列数字模拟,进行病情的推测。而可以确定的是,罹患这种精神病的人,除了每个病人都会有的基础特征外,还有各自带有一种病症异能。
简单地说,就是疾病在个体里变异了,每个人的基因不同,会让这种病变异分化的方向也不同,这种变异往往随着患者的年纪一起发展,在成年后完全显露,并且趋于稳定。
1号病案,当时产生的病症异能是——闻嗅。
疾病改变了她的嗅觉神经,她的鼻子变得异常灵敏,一般而言,狗的嗅觉神经所占面积是人类的四倍,1号在病症变异后,嗅觉达到了普通人的八倍以上,空气里任何一点微小的气息都在刺激着她的嗅神经,将她折磨得愈发精神失常。
2号,3号,都在他们死亡前表现出了他们独特的病症异能。
而4号贺予,在谢清呈离职之前,他还没有显现出任何病情异化的征兆。
谢清呈原本以为,或许精神埃博拉的个体变异不是绝对的,贺予也许是个例外。
却没想到,他是数据模拟推算中,算出来的那个最可怕的变异可能——
血蛊。
所谓血蛊,就是贺予的血在一定条件下,对精神病这种特定人群,有诱导麻痹的作用。就好像血清素一样,能够使病人的情绪立刻镇定下来,同时又像毒品,刺激着患者大脑里的奖励机制,让患者产生一种“只要听他的话,就能得到更多”的错觉,从而引发了病人被贺予的语言所控制,仿佛“中蛊”一样的效应。
当时实验室推算出来的只是一种猜测,数据模拟出“血蛊”这个变异方向时,有些研究员甚至是不相信的。
可现在——
门,被病人们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
速度快的惊人,开了一扇救出一个,就多一个帮着开门的人,钥匙很快就被分光,那些疯狂的病人在血蛊的刺激下,简直就成了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贺予神情冷峻地穿行在其中,像是控制着那些病人的精神领袖,他走到走廊的最尽头,那里是唯一可以逃生的北口方向,消防员的声音已经在楼道口徘徊了,他们很快就要上到三楼来。
但与此同时,楼道尾端的火焰已经卷近,咆哮火龙般嘶吼着向他们奔来,裹挟着滚滚呛人的浓烟,像要以令人窒息的毒气和毁天灭地的高热将他们扑杀在这条森然的甬道里。
这里没有水,无法打湿布匹遮住口鼻,只能加紧速度。
贺予站在防火门前,微微侧过脸,向所有病人下了指令:“尽量低下身,往我这个方向,下去找消防。快。”
病人们如同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拥往前,以惊人的速度和秩序,向安全通道奔去,科幻片里被操控的丧尸也不过如此……
当最后一个病人跑下去,火势已经很近了,烟气浓度越来越高,几乎到了要趴在地上才能呼吸的地步。贺予看着走近他,神色相当难看的谢清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侧过身子让谢清呈也进来。
砰地一声重响,安全通道阻火门砰地在他们身后关上,暂时隔绝了越逼越近的火龙。
冰冷的杏眼在黑暗中注视着震愕的桃花眼:“谢清呈。你别告诉任何人。”
谢清呈面色青得厉害,但他最后一言不发地把手中的一个防毒面罩递给了贺予。
“拿着。走了。”
火舌猛地撞上了消防门,贺予和谢清呈跟着那些被救出的病人一同往下奔去……
“哥!!!哥!!!!!”
谢清呈和贺予在消防员的接应下,最后两个跑出来时,迎接他们的是两声几乎破音的嚎叫,谢清呈一摘面罩,就看到已经苏醒了的谢雪满面是泪地朝他冲了过来,跑得连消防员给她找来的鞋都掉了。
“哥啊啊啊啊……大哥!!大哥!!你是不是要吓死我?你是不是要吓死我!!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连你也要抛下我了!!!哥呜呜呜呜呜……”
她一下子扑进谢清呈怀里,把谢清呈抱得那样紧,几乎要将他的腰都勒断,周围的爆炸声和惨叫声还在继续,有的人是真的救不出来了……她害怕得那样厉害,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抽尽了,只有一张薄薄的画皮还留在人间,只有在紧紧拥抱住她哥哥高大的身躯时,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哭边呼吸着谢清呈身上的味道,她好像才重新有了心跳,血色才重新被灌回到她身体里。
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淌,污脏了她花猫似的脸,她张着嘴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哭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嚷叫:“你不能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我!!你不能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我啊大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抱抱我,你抱抱我!!”
“没事了。没事了。”
谢清呈很少会有接受这样浓烈感情的时候,他是个很有家庭意识的人,可是他对家人的爱往往是内敛的,甚至是以指责的形式表露的。
但这一刻他也有些受不住了,他抱着浑身发颤披了件长外套的妹妹,低头亲了亲她乱蓬蓬的鸟窝头,眼圈也有些泛红。
“没事了,谢雪。”
谢雪在谢清呈怀里嚎啕了好一会儿,又看见了贺予。
她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情又崩溃了,又哭着扑到了贺予怀里——不,准确的说,她应该是把贺予拽过来,把他和她大哥一起环住,于是贺予就被迫和谢清呈也紧靠在了一起。
贺予那张斯文英俊的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情,他还从来没和一个男人抱那么近过,尤其那男的还是谢清呈,感觉很不自在——看谢清呈的表情,他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但两个人都碍于谢雪的面子和情绪没有动,由着她强硬地让三个人环抱着,在一片混乱中圈出属于他们的团聚。
“救命啊!救命!!同志!这里有人!我在这里!!”
成康病院的电梯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在惊慌失措地大叫着,他属于成康最老的一批领导层,前阵子和梁季成去打马球跌断了腿,现在只能坐轮椅出行。今天要不是单位临时有点工作需要他处理,他也不会回来。
男人在轮椅上打着战,裤裆已经全湿了,尿水顺着裤管往下流,他第一次体会到不能自理的病痛有多可怕,烈火正在朝他的方向逼近,他哪怕知道不能坐电梯,甚至电梯都已经坏了,还在不由自主地疯狂地按着那个键钮。
“快!快…来人,救命…我有钱…谁救救我…我有很多钱!”
因为紧张,他脸颊的肌肉在剧烈抽搐痉挛着。
忽然——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一个戴着防毒面罩,消防模样的人从乌漆漆的安全通道跑了上来,看到了瘫在轮椅里的他。
男人如见天神:“同志!!救我!!快救我!!!”
他的鼻翼激动地忽闪,苍白的鼻肉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子,瞳孔兴奋地收缩,映出对方拎着消防设备向自己走近的身影。
然后,他愣住了。眼仁猛地收拢!
那个穿着消防服的人,隔着眼罩闪过一丝森幽冷笑,紧接着把手里的设备打开……那不是灭火装置!那是……
汽油!!!
“你、你是——!”
“成康这烂摊子是兜不住了,我是他们派来‘打扫卫生’的。”面罩下来传来沉闷的男声,“你那些钱,留着到下面去慢慢花吧。”
“不!!!”
轰隆!!
汽油和火机一齐扔在了男人极度恐慌完全扭曲了的脸上,那张脸最后像是蒙克呐喊里歪斜的面孔,整个被火光卷扭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我写着写着也真的很馋谢哥的身子…吸溜吸溜…到底还是有一丢丢的软科幻元素…但大概可以忽略,也就是为了搞剧情用的啦啦啦啦啦啦~
小剧场:
什么时候会爆发正道的光:
谢清呈:需要的时候。
贺予:和精神病相关的时候。
谢雪:和吃饭相关的时候。
卑微作者:写睡谢哥的时候(?)每天都在问贺予什么时候可以醒醒,你老婆你不睡吗?先不睡哪怕亲一口也行妈妈求求你了死直男救命啊!!!
第14章 谈起往事和秘密
“谢清呈,你刚才为什么跟我进火场去。”
好容易安抚了谢雪,让她乖乖坐回凳子上和其他被救援人员一起休息,贺予和谢清呈又接受了消防大队严肃的批评,批评结束后两人走到一边,贺予用余光看了眼正在点烟抽的谢清呈——那烟还是他问警察要来的。他觉得他看不透谢清呈之前的举动,于是就这样问道。
“你去的那半边还没有到特别危险的地步。”谢清呈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来,这回才是彻底放松些了。
星火在他指间一明一暗的,烟灰簌簌地下了场雪。
“说说你的情况吧。”谢清呈掸了掸烟灰,望着前方,“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问的是血蛊。
贺予:“……你走之后不久。我去私立病院复查的时候遇到一个精神病人,碰巧发现的。我用我的血作饵,他们就会听我的话。——你知道这种情况?”
“知道。”谢清呈轻轻咳嗽,又抽一口烟,尽量说的轻描淡写,“血蛊,是一种精神埃博拉的变异分支。……你这种情况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吧?”
贺予笑了笑,眼神有点阴:“只有你知道。”
“……”
“我要是哪天想杀人灭口了,把你弄死就好了。”
谢清呈白了他一眼:“你试试。”
那警察给的烟不对谢清呈的味儿,太骚了,居然还是个爆珠薄荷,谢清呈抽着呛了好几次,有些烦,把烟按了。
“这事儿你别再和其他人说了。医生也别说。”
“我没那么傻,谢清呈。”贺予淡淡的,他也真是个贵公子,都经历了这么多了,他还是人群中最衣冠楚楚的那一个,看样子斯文英俊的不得了,旁边好几个被救出来的人都在偷瞄他。
“精神埃博拉已经是孤例症了,再有这种让精神病人对我唯命是从的能力,我以后别想安生。”
“但是谢清呈,你要记得——”
他忽地凑过去,杏眼漠然打量着谢清呈的脸,缓缓移动着:“你这双眼睛,是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唯一一双眼。”
他离得很近,睫毛都像要碰到谢清呈的眼睫,那声音低缓地抵入谢清呈耳中,在乱象中,只让他一个人听见。
像是呢喃,又像是威胁。
“你的这张嘴,是唯一会泄露真相的嘴。”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谢清呈的嘴唇上,好像会抚弄那薄淡的唇瓣一样,来回踅摸着,他的目光很轻,里面藏着的威慑却很重。
而谢清呈身上现在披了件衣服,是消防给被救援人员准备的。
贺予在他面前站着,一面盯着他的脸,一面抬手将谢清呈的衣领整了整——这种整衣服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是他客气,但只有谢清呈和贺予彼此心里明白,贺予给他整衣服时用的力气很大,领口被不动声色地扯紧了,依旧是一种警告和胁迫。
他整完就特别温柔,特别斯文地笑了一下:“所以,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