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厅?这都几点了,胡厅当然不在。”
值班室内,警方哨兵对贺予这样说道,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个浑身熏脏的青年。
贺予没理他,靠在省厅的岗哨边等。
小警察看不下去,正要赶他,忽然一辆深黑色奥迪车于夜幕中驶向公安厅哨卡。
那牌照值班警察再傻也背的下来,立刻一个激灵,挺腰敬礼。
车窗缓缓降下。
后座露出胡厅面色沉凝的脸。
胡厅径直看向贺予:“我接到了燕州打来的电话,小伙子,是你有紧急举报浙沪企业家黄志龙犯罪的重要物证要交给我是吗?”
贺予直起身子,言简意赅地回答:“是的,胡厅。”
燕州,王政委家。
老头儿在听完陈慢的讲述之后,急得一连打了四五个深夜电话,以最快的速度疏通关卡。
他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口中不停地喃喃:“这是反了天了……”
夫人在一旁劝也劝不住,老头没想到自己孙子居然差点死在这样一群犯罪分子手中,他最后叫来警卫员,一边气闷地咳嗽着,一边要求警卫立刻安排飞机,他要马上前往沪州,亲自督着黄志龙落网!
早晨六点零三分。
黄志龙穿着一身黑风衣,戴着渔夫帽,从他和蒋丽萍的一处私密住所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防爆保险箱,里面是对黄志龙而言最为重要的档案资料,还有一些必要证件。蒋丽萍紧随其后,红裙外也裹着一件黑衣。
“上车。”
蒋丽萍:“直接去机场吗?”
黄志龙点头:“改签手续已经全部办好,小荣和小明会在新西兰接应我们,从来没有觉得养儿防老这句话是对的,没想到他们还真能帮上他老子的忙。”
蒋丽萍听到黄志龙儿子们的名字,不知为何眼中晃去一丝黯淡。
“他们没有你的能耐,做这些事情,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以前觉得没有,现在觉得他俩小子也是可塑之才。等我们到了新西兰,你好好教教他们——我们哪怕不靠着段闻,一样能卷土重来。”
车子迅速驶向沪州国际机场。
蒋丽萍坐在副驾驶,点了支女烟,似是不经意地:“总部那些兄弟们呢?”
“不知道,现在应该都已经陆续从那栋楼里撤出来了吧,估计去码头,上轮渡了,等着驶到公海。”
蒋丽萍:“那艘轮渡要到明天下午四点才开。现在贺予和陈慢都进过总部,两人又都下落不明,万一他们掌握了关键物证,以这两人的身份,要开启对我们的拘捕调查是很快的。黄总,你确定他们等到下午四点还能顺利逃出去?”
黄志龙紧握着方向盘,龇着牙,面目很狰狞。
“逃出去?等他们全部上了船,船一旦起锚,就会爆炸!都是一群废物,留着全是隐患,你以为我真会让他们逃到公海?”
蒋丽萍拿着烟的手轻颤了一下。
半晌,她望向窗外:“那些人都是离你最近的兄弟,替你做过很多事。”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留。”
“那我呢?”
“……”黄志龙道,“你不一样,你是我女人。”
蒋丽萍没再说什么了,她默默地把一整支烟抽完,然后才浅笑一下,道:“你到底还是心疼我的。我跟着你,没有跟错人。”
黄志龙应了,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
车开到了国际机场附近,高架下桥口却遇到查酒驾的。
黄志龙暗骂一声,手紧紧攥住一直搁在他驾驶座旁的那个黑色防爆保险箱,仔细观察那些人究竟是真正的交警,还是警方已经开始了行动,借着查酒驾的名义在排查前往机场的可疑人员。
蒋丽萍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我来替你拿吧,这样不容易被人注意到些。”
说着就想伸手去碰那个黄志龙一直护在自己身边的保险箱。
谁知指甲尖都还没碰着,黄志龙就立刻把箱子调边放了——这男人嘴上虽说着蜜语甜言,但他离不开蒋丽萍并非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是他无法割舍的——他并不完全信任她。
尤其是在血蛊和陈慢离奇失踪后。
蒋丽萍:“……”
黄志龙:“……”
因这一瞬间本心的暴露,黄志龙知道自己对蒋丽萍假惺惺做出来的姿态就像一张扯破了的包装纸,漂亮的纸张破了,里头藏着的丑陋东西露了出来。
黄志龙勉强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说道:“这箱子还是我来拿比较好。”
蒋丽萍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伸出去的手慢慢垂落了。
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信任感就像发酵时从面团里流出来的酸味一样,是掩藏不住的。
交警扣窗:“你好,同志。”
黄志龙回神,满眼警惕,却又佯作满脸淡然地降下了玻璃,但他悄无声息地把那至为重要的保险箱推到了自己脚边。
交警举起了测试机。
“麻烦您张嘴配合,这里在抽查酒驾。”
“……”黄志龙陡松了口气。
等他被交警检查完毕放行时,他发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脊。
——警方还未行动。
但他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
终于。
时间到了早晨,七点十三分。
沪州警局接到上级命令,暂时关闭机场所有检票口。紧接着,一群便衣警察分头行动,对即将搭乘国际航班的各个候机室的旅客进行盘查。
“黄志龙极可能随身携带杀伤性武器,追捕时务必保障普通旅客的安全。”
“最大程度地做到低调,不要打草惊蛇。”
“根据航空公司提供的信息,黄志龙改签后的航班为FH1045,候机室在15-17,购票信息显示他买的是头等舱,但目前头等舱休息室未验刷过他的身份证件。重点还是在15-17。另外,黄志龙在机场很有可能有熟人接应,可以逃过安检检验携带枪弹。请尽快进行周边封锁,做好疏散安全防护。”
各便衣的耳麦里传来指挥员清晰的语音声。
很快地,随身麦中陆续传来反馈:“明白。”
“已就位。”
“已就位,随时准备行动。”
这个时间点,航站楼的人并不太多,机场内甚至是有些清冷的。便衣们的夹克掩藏着荷枪实弹,装作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旅客,不动声色地进入候机区域。
靠近纪念品商店的位置,坐着一对老年夫妻。
充电桩附近有两个年轻人在打游戏。
咖啡的香味传来,是一个女人趁着候机的时间在盯着电脑校对文件。
落地玻璃窗附近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从体型可以瞧出来是一男一女,他们拿风衣盖住脸,像是在打瞌睡时怕被光扰到,又像是两人借着衣服的遮掩,在下面打啵亲热……
“监控显示黄志龙和蒋丽萍进入机场时,均身着黑色大衣,携带行李箱,以及手提式保险箱。”
耳麦中再次传来指挥组的声音。
“蒋丽萍黑色风衣下是一件红裙,穿红色高跟鞋……”
那对仿佛不愿意被外界打扰的男女虽然看不见脸,但女人脚下正是一双非常优雅的细高跟……
一个便衣的脚步在那俩人身边来回踱了几圈,然后停下来了,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把自己的拉杆箱往那两人旁边一放,左顾右盼后,去机场的免费饮水机处拿了个纸杯,接了满满一杯水。
便衣一边喝着水,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哎,老刘啊,放心放心,我已经到机场了,对。是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特产店我看到啦,特意跟你说一声嘛。可惜这个点已经关门了,买不了点心。”
这是便衣与指挥方的暗语。
指代发现疑似目标。
指挥方切换线路,下了命令,狙击手自机场二楼悄悄游潜过去,从瞄准镜中无声息地对准了那两个歪躺着的人之中的男人。
手指暗暗地搭扣在了扳机上。
便衣高声打着电话,操一口酸津津的方言:“快了吧,快飞了。是啊,听你说的那么美味,尝不到真是可惜了啦,要不你什么时候得空了,飞我那儿做客时给我带一份?谁跟你客气啊,哈哈哈——哎哟!”
和那些冒冒失失的青年一样,便衣打电话,走路不看路,冷不防就撞到了椅子,热水立刻洒了出来,全洒在了那个用风衣盖住脸的人身上。
便衣充分发挥演技,演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手忙脚乱地去替他擦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您看我这路走的,您没事儿吧?”
一边说,一边借着擦水的动作,使上一股子暗劲,猛地将对方遮脸的风衣扯落!!
狙击手耸起身子,猎豹似的将欲扑食,只等指挥员令下——
然而,所有便衣麦克风里都忽地无声了。
“……”
“神经病啊!他娘的你看不看路啊!”风衣拉下之后,露出的并不是黄志龙和蒋丽萍的脸,而是一对情侣,年纪最多二十五六。
两人还真是借着风衣的遮掩在那边无休无止地热吻,拿机场候机室当如家快捷酒店,遮了个衣服就开始肆无忌惮,那小姑娘的衣襟都被扯开了,胸衣敞一半,这下猝不及防暴露在了外面,吓得她一个激灵就缩到了男朋友怀里。
女孩:“呀!变态啊!!”
男友:“走开啊!!!看屁啊看!!”
便衣:“……对不起对不起。”
指挥组的队长抬手扶额,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乌龙的事件。
就在这时,麦克风里又传来嘶嘶声响,技术员那边传来了消息:“老大,B13登机口的检票员与黄志龙有过消息收发。黄志龙很有可能是通过他钻了机场安保空缺,利用假身份证提前进行了登机——我们查到的那个真实的身份证订票信息是他故意留下干扰视线,拖延时间的,他和蒋丽萍两人,很有可能在我们关闭机场所有登机口之前,就已经登上飞机了!”
队长一惊:“B13的航班是飞往……?”
“新西兰奥克兰机场。航班号IH8803,半个小时前已经出发。”
“操!”队长顿时面如沉铁,一把抓着麦,切线下令,“立刻扣下B13登机口检票员,通知机场迅速联系IH8803空警!地面连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