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
“最起码两个小时。”
喜欢叔叔就是这点不好,叔叔们往往专注于工作,工作起来就不会太在意别的东西。
年轻男生没办法,他身上燥热得厉害,只得先去了趟洗手间,在里面待了快一个小时,顺带洗了个澡,出来之后见谢清呈还在边打电话边咳嗽,想了想,转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一些梨子和冰糖,贺予上网搜了个食谱,正准备开火,手机忽然响了。
“喂,妈。”
电话是受了段闻命令,要对贺予关怀备至的吕芝书打来的:“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贺予侧头夹着手机切梨子:“是啊。”
“在宿舍?”
“……我在别人家。”
“谁啊?”
贺予不那么想和吕芝书说。
他这心态就和那种谈恋爱不愿意给家长知道的中学生似的。
大抵是因为他很清楚吕芝书和贺继威不会接受他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了十三岁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是谢清呈。
所以他没有回答吕芝书的话,而是问:“妈,您有什么事吗?”
吕芝书:“哦,是这样,关于你的病……还有黄志龙的事情,妈这段时间左思右想,心里难受得很,就是放心不下你。正好,妈在燕州这边的项目马上就收尾了,接下来做的都是沪州这边的生意,我打算回沪州常住。”
“……”贺予切梨的动作顿了一顿,“您要常住沪州了?”
“是啊,下个月就回来。”
贺予仔细琢磨了一下,居然没琢磨出什么喜悦感来。
吕芝书对他已经怀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在尽力与父母缓和关系,可内心的隔阂是早已产生的,他并不能像贺鲤那样依赖她。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吕芝书笑道:“不用,我都吩咐管家去做了。不过就是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商量。”
“您说。”
“我打算聘安东尼医生为常住家庭医生,之前谢医生的那个房间,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们腾给安东尼吧。”
贺予修长的手指执着水果刀,刀尖悬在果肉上,开膛破肚的姿态。
“……”他顿了顿,“刚才信号不好,我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吕芝书没听出他语调里的阴阳怪气来,她一直认为贺予喜欢的是谢雪,谢清呈不过是因着谢雪的面子,才能在贺予面前有那么一席之地。
于是她又不甚在意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谢清呈以前那个屋子,咱们腾给安东尼医生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贺予慢慢地切落下去,果子的汁粘滋滋的,渗出来,浸了他一手。
“妈,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我需要常住家庭医生了?”
吕芝书一停,她终于也觉出贺予的声音里的冷了。
“贺予,妈妈这不是担心你?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安东尼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又擅长催眠舒缓,有他在——”
“我认为我不用靠幻觉来迷惑自己。”贺予打断了吕芝书的话,“那个房间我要用,请您别随意进去。还有,我不需要安东尼住在我家里。如果您让他住进来了,我就另住别的地方,我不会回去。”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气话……”
“不是气话。”贺予说,“这是事实而已。”
“贺予——”
“我这儿还有事,您要是没别的要说,我就先挂了。”
他对安东尼说不上什么好恶。
但是那个房间,是他一直留给谢清呈的,那扇镌刻着无尽夏的门,除了谢清呈和他自己,他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去。
冰糖炖梨小火慢煨,一个小时后才好。
贺予把它小心地装进瓷盏里,端到谢清呈电脑桌边。
谢清呈还架着眼镜,一边核对内容,一边戴着耳机和电话那头的合作人沟通。
“大教授。”贺予问他,“已经两小时了,你到底还有多久?”
谢清呈全身投入,没注意他居然还在,怔了一下:“你没走?”
贺予摇头。
谢清呈就以为他是在他房间睡了,于是又问:“吵着你了?”
贺予又摇头。
“你等我一下,还有半小时。”
贺予都给他整笑了。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紧绷。
“算了,没事,你慢慢来吧。”
但谢清呈以为他真是在这儿被吵得睡不着,于是卡着时间结束了通话。
他松了口气,回过头去,刚准备和贺予说些什么,眼前就一黑,原来是贺予已经近前,站在了他椅子边。
紧接着,谢清呈的手中就被塞了一只温热的瓷炖盅,很暖,像切碎了熬化了炖到心里去的爱欲。
谢清呈怔了一下,打开盖子一看。
“你哪儿买的冰糖雪梨?”
贺予笑着望着他,不说话。
谢清呈再仔细一看,梨子被挖了苦核,连难嚼的皮也仔细去掉了,川贝碎末藏在梨心中,梨子浸在糖水里,糖水好像要顺着那个少年的心流出来了。甜和热都无处遁形。
谢清呈回过神来:“你……”
“我聪明吧。”贺予扬起眉,忽然抬手捧住谢清呈的脸,“我一学就会了,实在太简单。你趁还温热,赶紧吃了吧。”
谢清呈:“……”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瓷盅有些烫。
烫的他几乎都要握不住了。
他都已经……二十年没有吃过这样细腻的雪梨汤了。
这东西太麻烦,又难吃,入口甜苦交织,舌根发涩,虽是良药,但毕竟有很多唾手可得的替代品糖浆。所以自他父母走了之后,没人再给他这样细心地炖过一盏费时费力又费心的川贝冰糖雪梨汤。
谢清呈忽然叹了一口气:“贺予……”
“嗯?”
“你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那以前……”他说了一半,自知失言,不能再把这种渣男言论讲下去。于是打住了,低头喝了一口梨汤。
贺予愣了一下,他隐约觉得谢清呈刚才那句话值得琢磨,但又很想看谢清呈对他熬的汤的反应,一心不能二用,就有些转不过弯来。
几秒后——
“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让贺予吓了一跳,也忘了细细思考谢清呈的意思了,他跳将起来,手忙脚乱地:“哥,你怎么了?”
谢清呈脸色铁青,把瓷盅推到一边,忍不住捂了嘴,一副想吐的样子。
贺予见情况不对,端起瓷盅自己喝了一口——
“噗!!!”
勺子摔下。
“我的天!怎么这么咸!!”
原来是贺少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谢清呈厨房的摆设又不熟悉,竟然把海盐当成了糖,炖到了雪梨里。
这锅算是彻底没法吃了。
贺予脸一阵青一阵红地跟在谢清呈身后,有些愧疚,又有些埋怨,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谁,谁知道你这里还有海盐嘛……”
谢清呈一言不发地把锅洗了,回过头来。
贺予往后退一步。
谢清呈瞧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晚饭吃饱了吗?”
“啊……啊?”
“没吃饱给你包点手工饺子,面粉和肉都有,包几个很快,我忙完了,只要你还不困。”
贺予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他明白了谢清呈这人又是不想欠人感情,自己给他炖雪梨,他就赶紧想要把这笔情债还掉,给他包饺子。贺予心中五味杂陈,忍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忍住,终于上前两步,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我不要饺子了。”
“那要什么?”
“要你……要你再抱抱我。”
在谢清呈还没动作之前,贺予就止住了他。
“别推开我。”
“……”
男孩有些无赖,有些蛮横,但不觉间,又有些可怜。
“谢清呈。”
他说。
“我就抱你一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