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芝书之前怀疑过段闻是不是和谢清呈有什么私底下的关系,不过这个想法也站不住脚。
段闻并不像是出于某种感情而不杀他,真到了没得选的时候,他也会动手,而且中伤谢清呈的名誉,侮辱他的人格的事儿,段闻做起来也毫不犹豫,似乎只要不把谢清呈弄死,别人做什么,他都不会去管。
吕芝书不敢触他逆鳞,斟酌片刻,慌张道:“段总放心,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办,我是绝对不会伤他性命的。只是……只是……”
“只是你也不知道有谢清呈在,贺予的心该怎么往你这里偏。”段闻径直替她把话说了。
吕芝书讪讪的。
段闻冷笑一声:“这就是吕总你该想办法去做的事情了,我这几年也没让你干太多任务,这唯一一件最重要的,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太失望。”
吕芝书:“………”
“吕总,你想让贺予继续这样下去也好,你想要他们分手也罢,只要最终能让贺予向着你,随便你怎么做都可以。我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就是你别把谢清呈杀了。”
“那,那我要是伤害到他——”
“随你,只要他没死,我不会计较。”
段闻和吕芝书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身边一直站着,却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终于在此刻出声了。
“段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谢清呈呢。”那人松了正在给段闻捏肩的手,低头微笑。
——那人赫然竟是贺予的新私人医生,安东尼!
段闻漠然道:“你知道,我对他毫无兴趣。”
“可是我有啊。”安东尼微眯起桃花眼,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对吕总传来的这些内容,可真是太好奇了。”
“……”
“真想不到谢清呈和贺予在一起时,是被贺予睡的那一个。”安东尼若有所思道,“那个车里的视频能再放一遍吗?”
说着就想去动段闻的笔记本电脑。
结果手伸到一半,就被段闻捏住了。
安东尼面色微动。
段闻掀起眼帘来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当初水库杀人案,是你趁我不在,教唆老太太下的手,差点让谢清呈和贺予都死在水库里。”
安东尼:“………”
“你做事我都看在眼里,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段闻慢慢冷冷地说完了,这才松开了扼着他的那只手。
“出去吧。不要给我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我连你也一并收拾。”
另一边,吕芝书收了线后,一直瘫坐在露台椅子上,捋着脑海里的一片乱麻——听段闻的意思,他根本不在乎谢清呈和贺予是什么关系,他在乎的只有两件事,第一,让贺予发自内心地归顺组织。第二,不能要谢清呈的命。
但她现在如何让贺予把心偏到她这边来?
亲情牌已经打得太迟了,尽管贺予与她的关系有所缓和,却也亲密不到哪里去。而且现在有了谢清呈,贺予甚至连过生日都不在乎父母会不会陪伴他……
吕芝书看着露台下面波涛滚滚的黄浦江,觉得此刻自己的内心翻腾得比江水更厉害。
她做了各种设想,最后认定了一件事——
目下当务之急,是她必须要先让贺予对谢清呈再无喜爱。只有他们断个彻底,她才能有机会令贺予的一颗心都回到自己这边。
不过段闻说的很对,在这件事上,她不能硬掰。这方面,吕芝书其实比谢清呈聪明很多,谢清呈作为家长会立刻逼谢雪分手,吕芝书却很清楚自己出面逼迫贺予,只会起到反效果。何况如果让贺予知道她跟踪他,别说重视亲情了,他恐怕能直接怒而拍案,离家出走。
她要达到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希望贺予和谢清呈分开,罗密欧和朱丽叶分开了心也在一起,棒打鸳鸯是最蠢的,目标达不到,还平白遭小辈怨恨,傻子才那么干。
所以在一番思忖后,吕芝书非常干脆地粉碎了这些偷拍的东西,并和私家侦探结算了尾款,付了对方绝对不会拒绝的高昂报酬,确保不会节外生枝。
这一切事宜她办的非常利落,因为知道自己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贺予有机会发现自己在暗中跟踪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有这些有可能暴露自己在调查的证据,她全部都得处理干净,免得让身为黑客的贺予看到。
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对,她得慢慢地,去构思一个精妙的法子,多花些功夫不要紧,只有她躲在暗处,却让贺予自然而然地厌恶谢清呈,那才是她真正的胜利,她就有机可乘了……
.
吕芝书在那儿觉得谢清呈这个私人医生当得不要脸,他妈的勾引贺予上床呢。
事实却是谢清呈由衷地希望贺予不要再来找他。
可惜事与愿违。
这天晚上,窗外又在下雨了。谢清呈轻咳着走到书房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执着地望着他,只为在最后给他发一个“晚安”消息的身影,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贺予这小鬼没带伞,再不走,那就该淋湿了。
于是谢清呈早早地关了灯歇了下去。
临睡前,他又收到了贺予的消息:“谢清呈,晚安。明天要好好吃早饭,不要再低血糖了。”
“……”
外面的雨声很大,敲打着谢清呈的心。
谢清呈听着越来越大的雨点敲击声,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他忍不住起身,在未开灯的夜色里看向贺予站着的位置。
贺予准备走了。
谢清呈看他冒冒失失地就要往雨里跑,心烦意乱地拿起手机,输入消息:“你上来拿伞……”
“……”
手停在发送键上,顿住了。
他不能心软。
谢清呈最终还是狠心把打在那边的那行字删了。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贺予在低头看手机,淋了一身的雨。
因为贺予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就那么傻站住了。
傻站着等了很久……
谢清呈在暗处看着他,贺予最后终于意识到谢清呈不会给他回任何消息了,他抬手抹了抹脸,也不知道是抹了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然后才低着头,慢慢地在雨里走远了……
谢清呈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结果手机铃响了。
谢清呈模糊间拿过手机,喉间无意识地想漏出贺予的名字,这个潜意识让他自己瞬间清醒了。他睁眸一看来电显示人,定了定神:
“陈慢?”
陈慢约他在黄浦江一家茶社见面。
他们俩有一段时间没碰了,陈慢虽然很想找谢清呈,但谢清呈最近实在是心烦意乱,身体又差,就让他没事别来,好好干自己的工作。
陈慢是那种会对谢清呈言听计从的性格,也就真的一直拖着没有见过。这一回是陈慢说想和谢清呈谈一谈他大哥陈黎生的事,谢清呈才答应了晚上到茶社找他。
陈慢见到谢清呈的时候吓了一跳:“哥,你怎么瘦了那么许多?是、是因为谢雪的事吗?”
谢雪的事,陈慢也知道了,还打电话劝过谢清呈。
谢清呈摇了摇头,简单地说:“懒得管她,是我最近其他事多。”
“那、那你也要好好地吃饭啊……”陈慢一下子急了,他盯着谢清呈不停地看,怎么也没想到才那么短短一阵子,谢清呈就会清减成如今这个样子,“去检查过身体吗?”
“查过,没事。”谢清呈坐下来,点了一杯白茶,抬眼打量着陈慢。
陈慢痊愈了,看样子气色也还不错。
谢清呈心中叹息,谢雪贺予陈慢三个小家伙里,至少还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你先和我说说正事吧。”谢清呈道,“想聊你大哥什么?”
陈慢只得顺着谢清呈:“谢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收到的那一卷录像带吗?就是赵雪那卷录像,上面有我哥字迹的那一卷?”
“记得。”谢清呈说,“黄志龙死后,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王政委。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了整个案件,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追查你大哥与我父母死亡原因的线索。我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这卷录像找到一些侦查突破口——怎么了,是有结果了吗?”
“嗯。那卷录像带上的字鉴定出来了。”陈慢有些失落,“确实是十多年前的字了,不是最近的笔迹。”
“……”
“他们说,我大哥当年应该是刚拿到了那卷录像,还没有来得及交到局里,就出了事,这个证据也随之落入了对方手中。现在有人认为寄录像的人应该是蒋丽萍……毕竟是这卷录像帮我们确定了志隆娱乐底下室存在问题。可我觉得不是她。”
谢清呈知道,陈慢的言下之意,是还没放弃陈黎生。
他给陈慢倒了杯茶,说道:“我也认为不是蒋丽萍。”
陈慢眼睛亮了:“你、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谢清呈道,“虽然我们和蒋丽萍接触的时间很短,来不及和她确认更多的事情,但我觉得她如果给你寄出了这份录像带,她在见到你之后,一定会提上一句半句,不可能是当时那种反应。另外——”
他看着陈慢道:“我不认为,寄录像带的人是像她这样的‘线人’。”
陈慢的神情一黯。
这孩子嘴上说着已经认命了,相信自己哥哥死了,可内心深处,一直有着“线人假设”和“卧底假设”。尤其他见了蒋丽萍之后,他就更加愿意相信自己哥哥也是这样的一个线人,埋伏得比蒋丽萍更深。
可谢清呈在这一方面却没有赞同他。
“陈慢,你好好想一下,你收到这卷录像带之后的后果。对,我们确实是立刻有了调查的方向,把目标直接锁定在了志隆娱乐的地下室,但后来呢?”谢清呈说,“后来,你因为太想知道真相了,孤身深入黄志龙的公司,被抓捕,被注射药物,或许差一点就会成为黄志龙潜逃的人质。”
谢清呈停了一下,继续道:
“那个寄录像的人,完全没有把你的行为危险性放在心上。你觉得那会是你大哥吗?”
陈慢瞬间沉默了,眼里像是有灯烛缓缓吹熄。
他轻声喃喃道:“……大哥他不会的。”
陈黎生虽然和他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陈慢的妈妈并非小三,而是他父亲的续弦,兄弟二人感情也很和谐。
小时候陈慢是个小豆丁,总是被人欺负,陈黎生每次都会保护他,替他出头。
有一回陈慢被人打惨了,有一群小混混污蔑他母亲是婊子上位,陈慢气得和那些人大干了一架,结果自己被揍掉了一颗奶牙,腿也被打骨折了,倒在泥洼子里哭。
最后是陈黎生找到了他,把差点哭断气的弟弟搀起来,背在背上,撑着伞送到医院。那一路上陈慢都在嚎啕:“我妈妈不是婊子!我妈妈不是婊子!”
陈黎生就背着他,哄着他:“不要听他们胡说,干妈她不是的。”
这么多年,陈黎生和陈慢比任何一对亲兄弟都要亲密无间。
陈黎生在陈慢腿骨折的时候,每天都背着弟弟上学放学,后来陈慢好了,他也担心弟弟会再受人欺负,一定要每天把弟弟送到班级门口才放心,放学了也是第一时间等在那里,拉着弟弟的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