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第一时间保护了凶案现场, 三具尸体分别被送进车里开回东城区法医办,痕检分两地开始做弹道测试, 其他人继续做相关调查工作。
东城区分局刑侦办一众人员忙得脚不沾地时, 后知后觉得到消息的北田区分局刑侦办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同他们交涉。
发生在北田区分局管辖区内的命案本来就应该由他们来接手,老曾对此并无异议, 想必佟局也不会有所置疑。
老曾:“沈平沙涉及一桩东城分局经手在办的谋杀案, 必须先等我们结案才能将相关资料和尸体转移到北田区。”
廖队啧叹:“你们东城区最近风头大盛啊, 我看‘养老局’的名声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摘下,变回以前的‘育儿摇篮’。”
老曾纠正:“是精英摇篮。”
廖队摆手:“没区别, 反正都是哺育小孩。”
老曾懒得和他费口舌辩名头, 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根,一根递给廖队但被拒绝了。
“最近戒烟。”
“怎么一个两个想戒烟了。”
“人到中年多保养, 不然退休后一堆毛病找上门。”廖队说:“我听说又是李瓒发现的花槽双尸?他怎么到哪都能挖到别人干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的案子?前几回闹那么大, 省厅那边都记住他名字了。你说这次会扯出什么来?枪杀……啧,普通人可不会被枪杀。”
中国是全球枪支管禁最严的国家, 除警察之外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没摸过枪, 普通枪杀案几乎不可能在中国内地发生。
碰过枪或被枪杀的人, 多少犯了中国刑法最重的几条罪。
老曾:“市局可能会插手。”顿了顿,他摇摇头说:“如果只是灰色地带寻衅挑事倒还好。”
廖队没回话,他也希望事情别太复杂。
C1102室, 弹道测试轨迹在室内清晰可见,痕检正在记录数据, 江蘅顺着弹道来到卧室窗边,拉开乌黑色的窗帘,伸出手指抹了把窗框。
厚厚一层灰尘被抹去,露出底下干涸的、呈喷射状的血迹。窗框、白墙和窗帘都沾有血迹,江蘅在脑海里模拟出当时的情景:门没有被破开的痕迹,两名死者和凶手认识,但他们没想到会被枪杀,其中一个死在了客厅,另外一个逃到卧室里想跳窗逃出去,可惜慢了一步。
“嘭。”子弹从后脑勺射入、贯穿头颅,自眉心出来,血液四溅,子弹破血而出,射进了……“窗缝里。”
江蘅推开窗户,露出窗缝和窗框中间一个黑色的、小拇指大小的洞,他从卧室里翻找出一把小镊子然后伸进小黑洞,用了点力气,夹出洞里的弹头。
抬起,于明亮的灯光下观察。
这时李瓒进来看到他手里的镊子和镊子尖的弹头,江蘅递给他看:“这就是射杀沈平沙和花槽里两具尸体的弹头,目测是9毫米子弹头。”
“使用9毫米子弹头的枪支种类挺多,我看看弹头。”李瓒接过镊子仔细观察弹头,忽地眉头皱起,神色变得很严肃:“弹头顶部开了孔?但铅芯没有外露……外壳没有刻槽、也没有裂纹,不是达姆弹。”
所谓达姆弹即弹头尖端的铅芯没有被包裹,或者弹头外壳刻槽、有裂纹的子弹,不具备强大的贯穿力但是弹头进入人体后容易变形从而造成极高浅层杀伤力,俗称为‘□□’。
因杀伤力巨大过于反人类而在海牙公约里被禁用于战争。
他们手中这枚弹头顶部开孔,李瓒本以为是弹头尖端铅芯裸露的新种达姆弹,但仔细一看,铅芯并未裸露在外,应该不是达姆弹。
江蘅若有所思:“它不是达姆弹,但是拥有达姆弹射中人体后膨胀开花的杀伤力,同时具备良好的贯穿效果。李瓒,它是经过改进的新种子弹,而且不受国际公约约束,它可以被大量运用在战场上而不必受国际谴责。”
判定达姆弹的标准即外露铅芯、弹头刻槽和裂纹,而这枚子弹弹头开孔却没有达姆弹的基本外观特征,所以即使它威力比达姆弹还恐怖但仍不属于达姆弹、不受公约约束。
研发出这种子弹的人到底什么居心可想而知。
李瓒:“为了战争?”
江蘅:“也可能是无耻,或者只是单纯捞钱。”
李瓒:“嗯?”
江蘅拿出手机进入军事网并输入关键字,之后跳出相关网页。
他说道:“XM153特种弹,M18手枪专用子弹,今年3月份在美军方对外公布全军将全部替换成这种新型手枪。M18手枪由军火公司生产,有钱和门路就能采购,经常在战争频发地□□。”
李瓒:“公然无耻是他国特点了。不过这种新型手枪能在国内出现,说明有什么人混了进来吧。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连杀两人难道是灭口?”
粤江市位于广东近海,最棘手的犯罪问题就是来自于广西的走私和云南金三角的贩毒,不容易挑起内乱,不应该出现军火的影子才对。
第102章
李瓒一边把弹头装进物证袋一边环顾卧室, 室内摆设简单,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看就知没有打算久住的意思。
江蘅拉开衣柜, 柜子里仅有两三件换洗用的衣服和一个小行李箱, 拉出来打开看,几件衣服、钱包、一捆崭新的红头钞票, 一张往来西双版纳和粤江市的机票和几张揉成团的巴士车票。
钱包里含有一沓假身份证和银行卡, 车票被用过,标注地点的位置被剪掉, 显然死者有意隐藏踪迹。
“身份证应该都是假的, 银行卡可以查一下。车票地点模糊了, 但机票地点是西双版纳,那里是云南边境区, 靠近金三角。”江蘅说:“他们可能来自金三角。”
“不是可能, 而是肯定来自金三角。”李瓒掀开几件团在一起的衣服,里面包裹着两支黑色手枪和一小袋透明冰毒块:“我看这纯度挺高。他们到粤江市来是什么目的?难道和林朝期毒品案有联系?但是‘鳄鱼’供给是金新月那边,出于谨慎一般不会同时和两大毒品原产地联系。”
江蘅:“跟‘鳄鱼’没联系, 跟林朝期有关系。”
李瓒:“你知道多少?”
江蘅捏着钱包, 神色隐藏在黑暗中有点看不清:“六年前林朝期在实验室里制出来的那批高纯度冰毒,后来从金三角流出同等纯度的冰毒, 有一个人靠这批高纯度冰毒迅速在金三角站稳脚跟, 至现在发展成当地一个颇大的贩毒势力, 甚至――”
“什么?”
“他在组建自己的军队。”江蘅低头看向李瓒:“是军队,不是贩毒团伙。”
李瓒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问:“他是谁?”
江蘅:“一个中国人。”他耸肩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他名字, 当地人称呼他是继承坤沙意志的新将军,其他竞争对手和缅、泰、老军方称呼他昆山。他的脸、名字等真实信息很少流出去。”
坤沙是金三角著名毒贩, 曾是缅甸军阀、中国国民党军阀,后建立大型武装军队并组建掸邦军队,成立掸邦革命政府宣布独立但失败,于07年病逝。
坤沙是世界知名毒枭,各地政府首脑恨透了他,80年代他美近六成毒品就是在坤沙控制的地区内提炼、倾销,而掸族当地人十分尊敬和崇拜坤沙。
如今这神秘的新一代首领竟能被视为继承坤沙意志的新将军,足以说明他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李瓒眉头紧皱:“你让老段去金三角查点东西,就是搜查昆山的信息?”
江蘅收起笑容,垂眸翻找钱包里的东西:“他和害死江荇的那批毒品有关,我不会放过这条最靠近凶手的线索。”
闻言,李瓒心里一紧,接着又松了松,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握住江蘅的手腕,带了些许安抚意味。
江蘅唇角微抿,弧度上扬。忽然按到钱包内部薄薄一层布料里有点凸起,他说道:“里面有东西。”
李瓒递过去一把小刀,江蘅接过后划开,里面是一枚超微型大容量存储卡。
“给你。”江蘅递给李瓒。
李瓒:“你不私藏?”
江蘅凑过去,看了眼门的方向,确定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这边的互动,便在李瓒的耳朵和发尾之间落下轻吻:“当着刑警的面知法犯法,我不是让你为难么?”
李瓒缩了下肩膀:“痒。”
江蘅吹了口气,居然看到李瓒的耳边抖了抖,虽然幅度小得不仔细盯着就会忽略,但耳朵真的会发抖!
这是李瓒的敏感区域。江蘅笑得一脸正直,内心很‘绅士’。
李瓒狐疑地扫了眼江蘅,没发觉异常便以为是自己想岔了。
“李队,北田区分局的人过来了。花槽双尸已经运回东城区,要不打个电话让他们载到北田区去?”
“我打个电――”李瓒顿住,想了下便说道:“老曾在哪?算了,我去和他们交涉。你先去回一声。”
外头的刑警说道:“那成。”
李瓒伸长脖子看外头的情况,拉着江蘅就开始走:“我们先回东城区,让法医办那边的钟学儒他们先进行尸检。”他把重要物证都藏自己口袋里了,俨然是想插手的样子。
江蘅:“北田分局肯让你这么胡来?”
李瓒:“先斩后奏懂不懂?”他探头看情况,然后背着正在聊天交接案情的老曾和廖队就一溜烟的跑了。
跑到楼下,甩上车门,李瓒这才慢悠悠的拨通老曾的电话号码:“喂?曾叔――”
“别喊这么亲切,我头痛!”一听‘曾叔’这称呼,老曾条件反射就开始拒绝:“直说,你想干嘛?”
“您帮忙拖一下廖队,就说我们东城区分局愿意帮他们北田区分担辛劳,到时候案件有进展,我们这边都会毫不保留的提供,保证不抢功、不争先,事事低调只出力不出头!”
话说得跟说相声一样好听,问题警察局就那么小一个,一个市里的刑侦队基本都是同一个省、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参加省厅会议说不定还能碰到来自不同市但曾在同一老刑警手底下干活儿的师兄弟。
就这关系!就这关系……再他妈低调也没秘密可言!
老曾:“李瓒你别胡来,你抢人北田区的案件是越区管事,这过分了啊。”
李瓒:“是老廖接的这案吧。回头让佟局和他们区喝个早晚茶,桌上聊聊两区携手合作、互相交流带动新学员不就好了?啊,就行了吧这样,您跟老廖聊聊,我相信您的外交能力,明天请你喝早茶。啧!车上高速了,G?信号不好,那挂了啊。”
老曾:“李瓒我去你――哔!”
挂了。李瓒扔了手机,手指尖捏着那枚超微型储存卡观察:“你说杀那两人的凶手会不会是为了这枚储存卡?”
江蘅:“也许。”
李瓒哼笑了声,但听江蘅说:“我踩油门加速,你坐稳。”
话音落没多久,汽车便如游龙入水飞快地穿梭于车流如织的高速车道上,减少将近半小时的车程到达东城区分局。
与此同时,去沈平沙的出租屋和公司调查的陈婕和季成岭正巧停车,拉开车门看到大门口台阶上的江蘅和李瓒便快步过去。
“李队,江先生。”季成岭先开口,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和文件夹说道:“已调查清楚沈平沙的籍贯、原生家庭还有他放在出租屋里的黑车司机联系号码,陈婕把他电脑拿过来了。之后联系沈平沙的家人,让他们过来一趟,另外沈平沙的家里藏有很多女装、假发,我们把假发、包括疑似杀害葛向笛当日的着装都带过来做检测。”
李瓒点头:“去吧。”
陈婕跟在季成岭身旁,跳两级台阶问:“老大,沈平沙真被杀了?”
李瓒:“枪杀。”
陈婕:“枪……幸好不是在咱东城区犯案,这事儿一听就不好处理。”她拍着胸口庆幸。
江蘅闻言看向李瓒,后者双手插兜面不改色的点头:“确实不好处理。”
陈婕哈哈嘲笑老大也有怕事的一天真是太难得,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就跟要去法医办的李瓒二人分道扬镳去往痕检办。
江蘅:“看来你下属们对你的认知还不够准确。”
李瓒心平气和:“还有机会的。”
两人踱步到了法医办,两具尸体和沈平沙的尸体都已经被拉进解剖室正在进行尸检,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李瓒便决定到沈平沙尸检那处看看,好巧不巧碰到刚尸检结束的老法医出来泡面吃饭。
老法医一看见李瓒就条件反射的做了个护食的动作,李瓒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对江蘅说:“干他们这行尸体看多了容易心理变态,患有轻微被害妄想症,症状出现被抢劫臆想但不限于此。”
江蘅:“不用多解释,我都懂。”
他一开口,老法医这才注意到江蘅:“一表人才啊,你朋友?”
李瓒:“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老法医:“哟,你也能交到像个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