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第二个要求:“包庇青山红馆的人,五年前推动青山工程落实的相关人员,包括庾红樱、赵永嘉、郑浩思……统统纳入调查名单。”
“可以。”
这群人本就逃不过刑事调查。
“最后一个补充要求,”赵颜里惊惶地吞咽口水。
同时镜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别说!”
“——程万科不是红馆主谋!”
直播瞬间关闭,连线切断,邢队听到属于李瓒的话外音,也听到最后一句,当即扭头问旁边监控网络的工作人员:“确定直播间完全在可控范围?”
“确定已完全监控和接管。房间内每个活人号都被踢出,全部由我们的人机和肉机号补充,谈判内容确保不外泄。”
邢队这才松口气。
这时有人小跑过来汇报:“头儿,楼里炸弹已全部被拆除。”
“确定没有遗漏?”
“确定!每一个角落包括地下停车场的下水道都一一检测过,炸弹已经全部拆除!”
另一边,李瓒紧紧闭上眼,猛然将摄像机扔向程可依,而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向程可依,抓住程可依的手腕指向左前方跑过来的程盈,眼疾手快地开枪。
子弹击中程盈的手腕,枪支脱手落地。
同一时间内,躲藏在人群里的武警骤然暴起,就近踢飞持枪歹徒,先抢走枪再卸掉他们的肘关节,很快就有十几人被制伏。
离武警人员远一些的三人见状心慌不已,聚在一起,步步后退,扣紧扳机分别直指武警和李瓒,第三人则慌乱地指向左边的人质:“放开他们!我叫你们放过他们听到没有!!”
三个人,两女一男,年纪大概二十左右,心性还很稚嫩,可能第一次拿枪、第一次做坏事,同伴被制伏便不由慌乱,直接暴露在狙击枪下,甚至当着狙击手的面威胁人质。
李瓒知道狙击手的分布位置,一看就知道他们三个退到被狙击范围,当即夺走程可依的手枪顶在她太阳穴威胁:“向后退!向后!!”
三人的情绪溃不成军,慌得不住摇头:“你先放开可依姐!你们都放开、放开我们的人——你们先后退!不然我就杀了他们,我真的会杀了他们!”
李瓒:“杀了他们,你们就是杀人凶手!没人会再同情你们!你们不再是受害者明白吗?!放下手枪、放下——OK!”他突然举起双手,松开程可依:“我放手,我们可以不动你们……把枪放下,至少枪口别对着人质,你们完全可以指着我们,或者指着那群禽兽威胁——放松,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你们。”
狙击手会根据凶徒的情绪判断是否立即击毙——李瓒只希望来得及,但愿狙击手能分辨出三名凶徒的情绪有被安抚下来,但愿邢队他们能尽快反应。
尽快反应过来程可依他们不想对无辜人质下手,尽快明白所谓的炸弹、人质不过是绝路之下的激进选择,他们连对待过去的加害者都能做到一码归一码的清算,而不是迁怒无辜,也没有搞父债子偿狗屁连坐。
“程可依,就算你想死在这里,也别带着他们一起。”李瓒低声说话,压抑着情绪:“我知道你们做这一出,没想过活着走出酒楼,可我能保证……至少保证没有杀过人的,能活下来。他们可以说是被教唆的从犯,最多关十几年,表现良好的话可以减刑,法官、律师也能帮忙求情,现在监狱里能学到不少谋生技能,等被放出来也才三十几岁,不到四十!”
“人生还那么长,你忍心看他们陪你一起死?”
“他们才二十岁!”
“前半生命途多舛,还要赔上后半生吗?”
“程可依,劝劝他们。”
程可依的眼睫毛颤抖,眼珠子一动,定定地望着李瓒,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听姐姐的话,放下枪——”
啪!
话音未落,便有子弹穿过玻璃发射过来,一道身影几乎化成虚影飞快掠过,扑倒持枪对峙的三人,接着是‘嘭’地一声响,桌面的香槟塔哗啦啦碎一地。
众人惊魂未定,李瓒率先回神,看着江蘅捂着头坐起身,另一手握满三把枪,朝着李瓒晃了晃,先露出笑脸。
“我手脚快吧。”
李瓒松了口气,握住江蘅的手一把拽起,控制住三人并朝狙击手埋伏的位置挥了挥手,然后招手让赵颜里开直播通知在外面等待的邢队:“进来收拾残局——”
砰!
李瓒的耳朵、侧脸都被溅了滚烫的血液,稍一侧头就看见倒地的程可依、程盈,程盈的孪生兄弟以及另外两名青年,如果往回看录屏的话可以发现都是动手杀过人的几个,被武警制伏、枪械被缴,仍在身上偷偷藏了一把自尽用的袖珍手枪。
他们杀了人,犯了法,行事手段极其恶劣,刑罚不重则践踏律法,难免有人不服,起到轻视律法的负面效用。
程可依等人的自尽是计划里的最后一个环节,以更为极端的、血腥且悲壮的一幕震撼观众,但在最后一刻,程可依还是选择将其他更年轻的、可怜的同伴们,推向了生路。
程可依的瞳孔逐渐涣散,世界在她的眼瞳里颠倒,有一只手伸过来,是那个姓李的警察。
他似乎代表着生路,眼里总带着求生的希望。
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
如果可以活着,谁愿意死呢?
第159章
枪响那一刻,江蘅条件反射地抬手挡在李瓒的后脑勺,导致他的手臂和李瓒的脸颊都溅到滚烫的鲜血。
除了程可依、程盈等五人自杀,还有十五名同谋被制伏,为防止他们自杀,武警先扣住他们的手腕再搜身,然后通知外面的人进来帮忙带走人质和伤员。
人质被陆续带走,伤员也被送往医院,尸体被抬进尸袋然后搬下楼,罪犯戴上头套被压上警车,李瓒同邢队提出要求,别让媒体记者拍下他们的样貌,禁止任何形式的采访。
邢队同意了,拍了拍李瓒的肩膀询问是否需要心理辅导。
李瓒摇头拒绝,突然询问:“整栋酒楼都排查过,所有人都疏散了吗?”
邢队回答都安全疏散了,然后问:“问这做什么?”
李瓒捏着手指根部,蓦地拉开一辆警车后门,里面的赵颜里正接过女警递过来的矿泉水,裹着小毛毯仍禁不住瑟瑟发抖。
女警:“李队?”
李瓒上车:“有些话问她。”
女警了然下车,见江蘅有意上车便问李瓒,后者摆摆手让江蘅进来,然后关上警车门。
车厢颇为狭窄,三个成年人塞进来就显得尤为拥挤。
赵颜里惊魂未定,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李瓒:“十一条人命,年龄最小是程盈和她的兄弟,不到二十五,对很多年轻人而言可能才刚毕业,正思考是进入社会工作还是继续考研。可他们成为杀人犯,在亿万观众面前自杀,而他们本可以不用死,如果你一早告诉我楼吉的计划而不是只关注新闻焦点的话。”
赵颜里抿唇,内心既不服气,又觉慌乱:“我不知道今晚会出这么大的事,我没想到……就算我告诉你今晚有大新闻,你们又能做什么?”
“至少我能申请到协助,提前拆除酒楼的炸弹、保护人质,甚至在晚会开始之前带走程可依和她的同伙!”
赵颜里神经质地拽紧手指,直面死亡到底不像发现向昌荣全家灭门时那样轻松,毕竟那时只在门口匆匆一瞥,一两天后连向昌荣凄惨的死状都仿佛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与今晚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类脑将被打爆流出所造成的冲击性不可相比。
尤其当中有些死者临死前的阐述令她毛骨悚然,才发现她所追求的新闻热度之下掩藏着多么骇人听闻的惨案。
赵颜里的手背被抠出很多道血痕,脑子里回想着那些被击毙的罪人,他们口中描述的青山红馆的上面纸醉金迷、地底白骨无名冢,又想起自杀的程可依等人,心慌得厉害。
她拿出兜里藏的手机,低着头递给李瓒:“楼吉发给我的短信都被我截图存放在邮箱里,还有他这些天的藏身处。程可依说向昌荣和林成涛是他们所杀,而你说是楼吉杀的,我现在不想知道真相,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是楼吉袭击庾红樱,究竟是什么目的,我猜不到,他看起来不像是冲着青山红馆而来。”
李瓒拿走手机,打开邮箱,一目十行,而后递给江蘅:“你查到楼吉的藏身处?”
赵颜里:“你来找我,让我以为楼吉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当然楼吉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总得防着点,本来也决定今晚过后报警。”
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说再多也是在找补,于是转而说道:“我找朋友查IP地址,只查到假地址,后来还是找三教九流的人帮我盯着,才在一个小旅馆发现楼吉的踪迹。”
李瓒回头看江蘅:“怎么样?”
“不像有假。”江蘅收起手机说:“楼吉发短信通知你今晚有大新闻,很可能早知道程可依等人的计划,他们需要一个发声渠道,刚好你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记者,掌控民生为先官方号,只要有消息发出,热度就会迅速上升。你被楼吉利用了。”
赵颜里脸色白得不像样。
李瓒:“回警局做笔录,这回请你配合调查,别再耍小聪明,与虎为谋,自以为能驾驭老虎,说不定下回被吃得渣都不剩。”
赵颜里没回应他的冷言冷语,许是真被吓到而进行反省。
李瓒和江蘅离开警车,去另一辆警车和邢队一块儿离开酒楼,外面还有大堆媒体记者试图堵道争抢一手新闻。
酒楼被封锁,密集的车流逐渐稀疏,警车在前方岔路口分开,向上走回新洲市局的高速路,向下则前往楼吉藏身的旅馆,红蓝二色的警灯闪烁着没入汽车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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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武警破开秀山区某栋破旧旅馆的某个房间,却见巴掌大的房间早已人去楼空,烟灰缸和垃圾桶都被清理干净,连指纹都不留一个。
偏偏正对大床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白纸,纸上画了个颇具嘲讽性的笑脸。
“啧,嚣张啊。”一名年轻武警感叹:“头儿,你猜刑侦队让我们抓的这人是不是幕后策划?今晚搞这场简直了,这人绝对的反社会人格,危害性极大!”
武警头儿反手一巴掌甩下属后脑勺:“拿物证袋收起来,哔哔个屁!”
武警头儿踱步到打开半扇窗的窗户前,向下眺望,仅有几盏路灯亮着,三两个行人路过后巷,再前面一点就是灯火通明的巷口,夜市一条街,或许歹徒就躲藏在人群里嚣张而嘲讽地看他们白忙一趟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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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新洲市局亮如白昼。
十五名程姓罪犯被分开关押,单独审问将近两个小时,有人锯嘴葫芦死不开口,有人只默默掉眼泪,还有年纪轻一些的,怒瞪警察破口大骂他们也是加害者。
最后还是李瓒出面才算找到突破口,令其中四人主动交代来龙去脉。
“我叫华青,不想姓程,所以改了名,本来想姓花的,谁知道办登记的听错了,就变成华青。年龄……二十七?二十八?不清楚,我忘记我的年龄,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就随便给我登记了出生年月日,身份证写的二十九。”
“你也不用问其他人,他们今晚受不小刺激,别再伤害他们了。”
李瓒挪开照明灯,翘着腿,斜靠座椅,面无表情地看被锁在刑拘椅的女人,身旁是做记录的刑警。
惨白的灯光下,一扇灰蓝色的金属门紧闭,细小的蚊虫飞过,停在单向玻璃的一边,另一边则是观看审讯过程的江蘅和邢队。
江蘅:“霍文鹰和程北被送去医院了?”
邢队点头:“我们的人正严密看守着他们。”
话正说着,突然有电话打进来,邢队到一旁接起,说了几句话便挂断通讯,走回原位说道:“庾红樱自杀,急救中,还没脱离危险。”
江蘅:“她藏了秘密,不能死。”
邢队皱眉:“怎么?”
江蘅:“袭击庾红樱的人不是程可依这拨人,而袭击的目的是警告,警告什么?程可依私刑处决那么多人,唯独放过红馆主谋之一的庾红樱,理由?”
邢队:“庾红樱尤其在意她的事业,毁掉她的事业,让她活着受罪,比死还难受。”
江蘅:“对向昌荣和林成涛来说,毁掉他们的事业也能让他们生不如死。对程可依这群心存死志的人而言,只有亲手解决仇人才能痛快。就算想看仇人生不如死、备受折磨,前提也得活着,报复的快感在于旁观仇人的痛苦。”
他转头看邢队:“程可依他们想集体自杀,就绝对不可能让庾红樱活,除非她必须活着。”
邢队脸色一肃:“我让警员盯着庾红樱。”顿了一下,他嘶一声:“你是东城区的犯罪顾问,跑我们支队来……有申请吗?”
江蘅:“打过申请了。”
邢队:“那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