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张嘴。”
护士将消毒完的体温计塞进谢阳的嘴巴里,同时将谢阳的胳膊拿出来准备测血压。
艾伦一边看表一边观测谢阳的呼吸和脉搏,用比理查还要蹩脚两分的中文说着:“放轻松,放轻松。”
“体温常,血压常。”
“心跳脉搏常,小家伙,恭喜你,又闯过了一关。”
谢阳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艾伦,他盯着艾伦身上的听诊器看了许久,才张了张嘴,用极小声的声音说道:“哥哥,冯然,他……好吗?”
艾伦疑惑地看向小护士,小护士急忙向医生解释,冯然就是昨天叶医生他们抢救了一夜的那个小孩。
“啊……”艾伦点头,想说话,只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还在睡觉,等你能下床了,可以去看他。”
叶一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笑着站在艾伦身后。
谢阳听到叶一柏的话,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随后转向裴泽弼,轻声道:“裴叔叔,我饿了。”
裴泽弼点头,目光瞥向周大头。
周大头激灵一下,飞快点头,然后迅速从病房里跑了出去,感谢谢小公子,他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刚刚……裴处的手,是放在叶医生脸上的吧……是的吧……周大头回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浓了。
病房里,艾伦记录下谢阳的各项指标,收起记录本,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叶一柏说道:“哦,对了,叶,刚刚有两位女士带着一个孩子来找你,不过他们好像和沈院长认识,我让人把他们带到院长室去了。”
“两个女的一个孩子?”叶一柏在他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并没有熟悉的人符合这一描述。
“病人?”
“好像不是,看起来都挺健康的。”
叶一柏点头,那就没事了。
“昨天我不在,治疗室的病人怎么样?”
“都不错,昨天有一个放了腹水,有点发烧,不过上午体温就常了。”
“行,我去洗把脸,最后一天了,还得有始有终才行。”
叶一柏说着,伸了伸懒腰,余光暼过右侧,看到裴泽弼,他笑道:“谢阳还要再观察两天,你昨天也熬了一夜,脸上黑眼圈都出来了,找人替一替。”
“还有刚才……谢谢。”
刚才?什么刚才?然而还没等裴大处长开口问,叶医生已然和艾伦一边讨论着病情一边出去了。
刚才?
刚才??
刚才!
他是不是知道他刚刚想要摸他脸的事了?他刚刚醒着?不对,他只是想想,他没摸啊……
裴泽弼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十分精彩。
哦,对了,刚刚周大头和他说什么来着?邹……裴泽弼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舅公,该死,他给忘了。
于是周大头屁颠屁颠地捧着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领导就像一只炸毛的公鸡一样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看到自己,立刻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
“你陪阳阳,我回裴公馆一趟,那个……”
“如果叶医生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就好,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不见了,颇有股子落荒而逃的味道。
周大头挠挠自己的大头,捧着粥坐到谢阳身边,低声呢喃道:“以前不是和老爷子天天吵,这次跑得倒快。”
谢阳盯着周大头手里的粥,眼睛微微泛绿,他饿了,他要快快吃完饭,快点好起来去看冯然哥哥。
“裴叔叔刚刚想偷偷摸医生哥哥,被医生哥哥发现了,心虚才跑的。”
“偷摸!”周大头的声音高了起来,音调也有些变得扭曲。
“给我粥。”
“哦哦。”
“少见多怪,我小叔叔和小婶婶,小婶婶不让我叫他小婶婶,他们很好的。”说到这里,谢阳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只顾喝粥。
谢阳的小叔叔,周大头自然是知道的,曾经名动上海滩的那位校级军官,后来和另一位上校一起死在了反封建的战役中。
但这跟他们裴处有什么关系???
第077章
“你不去休息吗?”
“今天是我们在这边交流的最后一天,手头上的病人都要交接好,那个有机磷,就是农药中毒的病人交接给哪位医生,我怀疑他有支气管哮喘家族史,要特别关注一下。”
“支气管哮喘?你怎么知道?”艾伦停下记录的动作,好奇地抬头。
叶一柏将白大褂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昨天送他来的是他弟弟,有轻度哮喘症状,我问了句,他说他们家都这样。”
艾伦点头,“哦对,支气管哮喘家族遗传的比较多。”
两人边说着边往治疗室走去,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一个响亮的童音从楼上传来。
“叶医生!”
两人闻声抬头,只见梁聪小朋友正趴在二楼栏杆上,看到叶一柏,正用力地挥着他的小短手。
叶一柏惊讶地看向他,他们怎么来上海了。
梁聪“顿顿顿”地从楼上跑下来,在叶一柏身边站稳,举起他的小短手,“叶医生,你看!我能动哦。”
说着小心翼翼地弯了弯自己的右手。
叶一柏上前揉了揉梁聪的头,“别弯得太厉害,里面还有钢针,感觉恢复地怎么样了,冷热,光滑和粗糙,能感觉到多少了?”
“热的能感觉到,但是不烫,光滑粗糙还不太行,还有,叶医生,你说说我妈妈,唐院长说了,每天就按摩三分钟,她恨不得给我按三小时!”梁聪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引得一旁路过的小护士直夸他可爱。
“对,这是你妈妈的错,我等下说她。”叶一柏认真道。
梁聪一听,乐了,胖乎乎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这时候,沈来、苏秀芬、苏秀晴也从楼上下来了。
刚刚看着梁聪的佣人进来跟他们说,梁聪跑下去找一个年轻医生了,苏秀芬一听就知道这个小机灵鬼肯定是找到叶医生了,于是院长室里的三人也都起身下来了。
“叶医生!”
苏秀芬见到叶一柏那是十分得热情和激动,“叶医生,听沈院长说您通宵连做了两台手术,原本是没想打扰您休息的,这个臭小子眼睛也忒贼了点。”说着,用力戳了戳梁聪的额头。
梁聪笑着往叶一柏身后躲,“叶医生你看她看她,我手还伤着呢,她还戳我!”
在场众人一阵哄笑。
叶一柏将这个小胖子从身后拎出来,“走,跟我去做检查。”
叶一柏牵着梁聪的手往治疗室走,苏秀芬详细和叶一柏说着梁聪这几日的情况,眉眼中满是笑意。
“虽然无名指和小指还不能弯曲,吃饭喝水打算盘之类的简单事情都能做了,我也不求其他的,他能全手全脚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叶一柏闻言笑笑,“我刚刚肉眼看了眼,手部恢复情况还是很好的,不能弯曲是因为里面有钢针,现在已经十五天了,再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来找我把钢针取出来。”
“还有,刚刚那个小家伙说您每天恨不得帮他按摩三个小时,其实按摩这种被动运动,不是时间越多越好,医生说是三分钟就是三分钟,时间长了只会起反作用。”叶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还是十分严肃的。
苏秀芬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从现在开始,梁聪的手可以做主动锻炼了,去买一个网球,或者做一个沙包,不要重,50克左右,患手每天做抓取动作,也不要久,三分钟,一直到拔掉克氏针,要坚持。”
“还有刚刚您说的,日常的吃饭喝水打算盘……这些事情就算没有小指和无名指他也能做,都让他自己来,别惯着。”
梁聪刚开始听得还开心,然后越听越忧伤,他觉得这次复查后,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苏秀芬和苏秀晴从叶一柏的话语中听出了梁聪的手能恢复得更好的意思,心中激动,正想追问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只听到一个音调怪异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你就是那个号称可以把断掉的手指接回去的叶医生?”
苏家两姐妹听到这个声音,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梁聪胖乎乎的小脸也鼓了起来,显然对此人十分不待见。
叶一柏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绑着高马尾的棕发外国人正拿着相机朝他们走来。
“你好,我是《周六邮报》的记者。”
“《周六邮报》是英国最受欢迎的报纸。”
“我从杭城过来,杭城的报纸上都说一个华人医生把一根断掉的手指给接了回去。”
“我认为医学是一门科学,科学不允许造谣,弄虚作假和想象!”
这个外国人一副我一定要戳穿你的谎言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把他自己当成什么正义的使者了。
叶大医生轻笑一声,他看了看护士台后边墙面上的挂钟。
“采访是吧,中午吧,中午十一点半我们下班,到时候我抽出半小时。”
马尾记者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等叶一柏一群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虽然说等人下班采访是应该的……但是这个华国人的样子,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他可是来拆穿那个荒谬的谎言的。
十一点半,马尾记者抬头看了看挂钟,还有一个半小时,那等等就等等吧。
于是这位英国记者一屁股坐到走廊旁边的休息作为上,掰着手指等着了。
苏秀芬和苏秀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要知道这几天里,这个外国记者为了断指再植的事缠着她们许久,她们软的也使了硬的也使了,这人愣是油盐不进。
但这个叶医生轻飘飘那么一句话,就让这人乖乖坐到一旁等着了?
不可思议!
治疗室里,叶一柏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梁聪的手,关掉灯,他笑道:“恢复得很不错,疤痕也没有很明显,去拍个X片吧。”叶一柏说着开了个单子递给苏秀芬。
苏秀芬又是忙不迭地感激。
苏秀芬和苏秀晴带着梁聪往护士台交费,出了治疗室的门,苏秀芬杵了苏秀晴一胳膊,“厉害吧。”
苏秀晴当然知道自家姐姐说的是谁,她对着苏秀芬竖了个大拇指,“真没想到,我们华人医学界还有这么个人物,牛,我看他的样子就二十来岁吧,前途不可限量啊。”
“哎呀。”苏秀芬跺了跺脚,“忘记问他聪聪的手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虽说能接上全手全脚的就谢天谢地了,但是如果能恢复好一点当然是更好了。”
“怕什么,拍了片子还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