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呢,都准备好了吗?”
“只有常规急救箱,可能不够用,护士室还在整理。”
“多拿纱布和碘伏,其他让她们先整着,跟罗伯特主任的那辆车。”
“好的。”乔娜一边答应着一边跟后面两个年纪略轻的护士说:“莉莉你跟叶医生走,劳拉你去盯着护士室,东西全部准备好了跟罗伯特主任的车。”
莉莉和劳拉立刻点头,一个快步跟上叶一柏等人,另一个小跑着向护士室而去。
一行人在西捕的带领下快速上了车,车子一路疾驰,向着领事馆路开去。
约莫半小时左右,叶一柏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排排被架设在马路中央的木制警戒线,一个个穿着巡捕房制式服装的巡捕们站在警戒线后面,警戒线不远处围了不少路人有洋人也有华人。
叶一柏他们的车到的时候,前面两个巡捕立刻将车前的警戒线搬开,车子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停下。
一扇扇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叶一柏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医生,是医生!”
“噢,天呐,医生终于来了。”有巡捕惊呼道。
警戒线中央,两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子闻声转头,看到叶一柏等人,立刻快步向他们走来。
“你们是济合的医生吧。”开口的中年男子身着和现场巡捕差不多的制服,但是肩膀上的星星明显比普通巡捕多了不少。
“是,伤者还在车里吗?你们有没有挪动过?”叶一柏一边问着,一边快速向不远处的两辆车走去。
“还在车里,几位伤势都很重,我们轻轻动了下驾驶位车门就看到有血从托马斯参赞身上涌出来,就不敢再动了。”中年男子说道。
叶一柏点头。
车祸现场十分惨烈,一辆车几乎从另一辆车中间撞过去,被撞的那辆车后车厢凹进去了一大块,撞过来的车也没好到哪里去,司机方向盘打不及,撞到后车子直接侧翻在了原地,司机生死不知。
“那个司机我们砸碎了车窗摸过他的脉搏,他已经死了。”见叶一柏看向那辆侧翻的车,中年男子连忙道。
叶一柏转头对着理查使了个眼色,理查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快步走向那辆侧翻的车。
叶一柏和比利则走向那辆被撞得凹进去的车。
右侧车门被撞得完全变形,无法打开,而因为车辆被撞的时候正好在转弯的缘故,这辆车左侧后车厢车门正好卡转角的墙边也打不开。
整辆车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可以勉强开门,但偏偏这位参赞的夫人和孩子都坐在车后座上。
“副驾驶门可以打开,驾驶位门打开会牵动驾驶座上伤员伤口是不是?”叶一柏边走边问道。
“对。”
叶医生点头,“我从副驾驶座进去查看伤员伤势,你们准备好担架站到驾驶座门口,我让你们开门就开门。比利,你协助他们。”
“好的,叶医生。”比利医生虽然性格高傲了点,却是这批来应聘中外科专业水平最高的,他非常快地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
一众巡捕们都动了起来,拿担架的拿担架拿工具的拿工具,叶一柏拉开副驾驶的门,名叫莉莉的护士面容严肃地站在副驾驶门口,时刻准备给叶一柏递东西。
一跨进车厢,叶一柏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后车座上,妈妈和女儿用一种相拥的姿势挤在角落里,车座的垫子已然被血浸湿,血液还一滴一滴从垫子边缘处往下滴。
叶一柏面色一凝,这已经是一个成人全身一半的血量了。
他勉强让自己的目光从后车座母女身上离开,虽说救援要按轻重缓急来,但是此时此刻情况特殊,这辆车的后半部份几乎完全被挤扁,母女俩想要出来必须从前面出来,所以他必须先把驾驶座上的伤员弄出去。
头部凹陷有颅骨骨折,意识丧失陷入昏迷,呼吸急促,伤侧胸部饱胀,但无明显开放性伤口,右腿被金属尖锐物刺穿,刚刚那个巡捕说一开车门就会有血涌出来应该就是这里。
“莉莉,纱布,绷带。”叶一柏道。
“好。”莉莉清脆地应了一声,利索地从已经打开的急救箱中取出绷带。
叶一柏快速接过纱布和绷带,将纱布折叠成平整的衬垫,置于伤者伤口上方,随即他用绷带快速缠绕其上,扎紧上方动脉,感受到伤口下方动脉搏动减弱直至消失,叶医生才快速托起伤腿,将其从尖锐物上拔出来。
“可以开门了。”叶一柏高声道。
站在驾驶座外的巡捕们立刻把门打开,比利最先探进头来,将伤者头部揽过去,“颅骨骨折,右腿被尖锐物刺穿,我已经暂时止血,怀疑肺部损伤伴随张力性气胸,如果患者出现呼吸困难,可以现场穿刺帮助呼吸。”
叶一柏一边托着伤者腿部一边快速叙述他的快速诊断结果。
“好的。”比利立刻点头,将伤者头部慢慢移出驾驶座。
旁边的巡捕在他的指挥下快速托住伤者腰部、腿部,驾驶座上的托马斯参赞在几人的协同合作下,平稳地被移出车内。
这时候,罗伯特主任也带着艾伦和劳拉护士到了,叶一柏依稀听到罗伯特严肃的声音,“张力性气胸,16号注射器,准备穿刺。艾伦,按住托马斯参赞的颞动脉,止住前额的血。”
但是叶一柏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他们的对话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右手往车后座那位夫人的颈部摸去。
没有脉搏。
身子艰难地往前又挤了几公分,因为越往后越狭窄的缘故,使得叶医生的活动并不是那么自如。
他探了探伤者鼻口。
没有呼吸。
随后瞳孔。
瞳孔已然涣散。
叶医生上辈子见过无数次死亡,但是这辈子,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是第一次。
女子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态,将女儿紧紧保护在怀中。
叶一柏在女子前端并没有看到明显创口,他顺着血流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女子背后,车子凹陷的两块板城锐角直直插入了她的背部。
然而她的面部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叶一柏甚至还能从其面部看出一分担忧来。
“叶,里面的大人和孩子怎么样?”外面传来理查的询问声。
叶一柏没有回答他的时间,因为他发现孩子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有了母亲的保护,但是一块不知从哪里掉落下来的金属板直直插入小女孩的腹部,一道接近十五厘米的创口,甚至已经有肠子在往外流。
“纱布。”叶医生的声音前所未有得冷静。
理查这时候也走到了副驾驶座旁,从车窗外看到里面的场景时,他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莉莉闻言立刻将纱布往里递去。
“不够,还要!”里面传来叶一柏闷闷的声音。
“哦哦,好的。”莉莉闻言,又拿出几份纱布,一起递过去。
“胶带。”
载着托马斯参赞的车已然向济合医院驶去,罗伯特和比利随车,虽说托马斯是三人中受伤最轻的,但是也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理查和劳拉正焦急地等待着叶一柏出来,见叶一柏久久没有说话,理查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去。
只见叶一柏艰难地跪坐在驾驶组和副驾驶之间,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双手笔直往前伸着。
他的白大褂大半已经被血水浸湿,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
“手臂骨折,腹部开放性15厘米开放性创口,部分肠管和大网膜外露,已经用纱布做了紧急处理,保护起来,怀疑肝破裂,我手部按压止血不能动,让巡捕过来,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都拆了,才能把小孩带出来。”
理查看着叶一柏跪着双手笔直按压小女孩肝脏的样子,心脏大力跳动了一下。
他立刻高声喊道:“快,把车顶,还有驾驶座,副驾驶座拆了,动作不要太大,不要影响叶医生!”
巡捕们闻言迅速动作起来,对于30年代的人们来说,拆卸一辆汽车并不容易,还要手脚轻就越发难上加难。
“锯开节点就好,小心点,别影响医生。”
“轻点,轻点。”
当大半个小时后,车子的车顶被巡捕们拆卸下来后,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车子里的那个医生,他双膝跪地,但腰却挺得笔直,还有他的手笔直地紧紧按压在小女孩的腹部,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弯曲。
警戒线外围观的群众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济合的医生?”
“对,刚刚巡捕在说,是济合的。”
“那个医生,是华国人还是日本人?”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开口问道。
“是华国人,我刚刚听他用华国话说话了。”这是一个华国短发女学生。
“真了不起啊,华国医生。”女学生听到旁边有人用英文感叹道。
人群中的华国人们也停止了说闲话和看热闹,微微挺直了腰板,有一个挎着菜篮身材微胖的上海女人用一口地道的上海话开口道:“你们这个样子不行的啦,那个锯子太小了,我家有大的,我家就在旁边啦,我不怎么拿得动,你们找人跟我去拿一趟吧。”
巡捕中也有华捕,听闻这话,不由快跑两步向他的警长报告,平时向来眼高于顶的警长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点点头,“去吧。”
上海女人的话似乎打开了一个阀门,周边的群众一下子热心起来,家住在附近的开始拿工具,脑筋快的开始出主意,原本要再耗费半个多小时的工程,居然二十分钟左右就完成了。
“叶,叶,我们可以移动孩子了,等下我跳进来,我托住孩子背部,我们一起起来。”
叶一柏苦笑一声,“等一等,给我一点缓冲时间,我腿和手都麻了。”
第089章
叶一柏这句话其实不重,但是周围关注着这个孩子的人实在太多了,这就使叶一柏的话清晰地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因为压迫止血的时候双手必须保持笔直,不能有一丝弯曲,因此外面巡捕和热心市民拆车拆了一个小时,叶一柏就双膝跪地双手笔直按压的姿势保持了一个多小时。
到后来,叶医生几乎是用意志才坚持住了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叶。”理查第N次打从心底敬佩这个比他还小的年轻医生。
“我马上就好。”叶一柏知道这时候时间拖得越久这个小女孩就越危险。
他先是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腿,一股子钻心酸麻感传来,叶一柏眉头微皱,在保持双手笔直的情况下慢慢尝试着移动双腿。
微微抬起,又放下,左右交替,直到那种酸麻感不再难以忍受了,叶一柏抬头,“理查,可以开始了。”
理查立刻点头,他踩着被撞地凹进去的部位到了小女孩上方,他身子趴在车身残骸处双手往下小心翼翼地托住小女孩的身体。
“哦,不行,得把妈妈的手拿开,不然等下会撞到的,女孩肚子上还有金属片,随时可能大出血。”
理查转头对巡捕们喊道:“你们两个,把这位女士的手分开。”
两位巡捕点头应是,蹲下身来一人抓住了托马斯夫人的一只手,托马斯夫人死亡已经接近一个半小时,她的尸体已然开始变得僵硬。
因此巡捕们在抓住她的两只手,想要将其分开的时候遇到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