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车,陈飞麟把陈洛愉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架,撑着他走进诊所。
陈洛愉的左腿膝盖蹭破了,手心也在撑地时擦破皮。医生看完说问题不大,给他用双氧水消毒。
陈洛愉属于对疼痛比较敏感的体质,在双氧水刚接触到伤口时就疼得五官都皱起来了,右手用力扣着桌角。看他咬牙忍耐的样子,陈飞麟道:“很痛的话就捏着我的手。”
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陈洛愉道:“不用,没事。”
医生正在消毒,听完就说:“马上好了,再忍忍。”
陈洛愉没吭声,看着膝盖上红红的一片,也不知道这算倒霉还是幸运。医生包扎完后,叮嘱他伤口不要碰水,一周内忌辛辣饮食,每天换药,接着又问他姓名和年龄。
“陈洛愉,22。”
“怎么写?”
“耳东陈,洛水的洛,愉快的愉。”
陈洛愉解释着,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的人说:“真巧,原来我们同一个姓,年纪也一样。”
他心说是巧,不过他比陈飞麟更早知道。医生在诊疗单上龙飞凤舞地鬼画符,很快就递给他去药柜取药。
陈飞麟伸手接过,谢了医生后将他扶起。柜台的护士在计算器上一顿按,道:“包括挂号和诊疗费,总共九十。”
陈飞麟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皮夹子,陈洛愉瞥了眼,皮夹子是黑色的,看外形就很旧了。陈飞麟抽出一张五十四张十块,里面好像没剩什么纸币了。
他又去打量陈飞麟的脸,那人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不过在低头放钱包时看了看腕表。
他记得陈飞麟说过赶时间的话,便问道:“你刚才这么匆忙是要去哪?”
“去打工。出门有点迟了,想抄近路,没想到把你给撞了。”陈飞麟内疚地说着。
陈洛愉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胜利街和公大之间的距离算远了。陈飞麟住在学校宿舍,怎么会绕到这里来抄近路?于是又问:“还是单美?”
“单美”就是卖红豆沙牛乳的奶茶连锁店,陈飞麟说:“今天不是,去养老院。”
“养老院?”陈洛愉觉得惊讶,“去那边打工是做些什么?”
“就是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主要给他们做身体清理。”陈飞麟把背包背回身后,笑道,“俗称洗澡。”
他这个笑容带了点狡黠,神色也很自然,好像不觉得打工的内容需要避讳。
陈洛愉愣愣地看着他,顿了顿才道:“挺有意思的。”
“还好吧,就是个工作。”陈飞麟接过护士递来的塑料袋,拿出单子核对药品,然后递给陈洛愉,“你要去哪?我送你。”
陈洛愉道:“不用了,你赶时间就先走,打工迟到要扣钱的吧。”
陈飞麟去看他的脚:“可你这样不好走路吧。”
“已经不怎么痛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这么点伤不算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没大碍,陈洛愉还当着陈飞麟的面走了两步。陈飞麟信了,拿出手机道:“我给你留个号码吧,这几天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打我电话。”
他报了自己的号码,陈飞麟的表情有一点意外,不过没说什么,打过来就挂断了。临走前那人又道了一次歉,他笑着说没事,等陈飞麟踩着单车骑远了才靠在门上,踮起左脚。
他不想让陈飞麟觉得自己太没用,所以才说没事,其实被双氧水刺激过的伤口更疼了。他皱着眉,想想这样走回去太受罪,就打电话让钟航下来接他。
十几分钟后,钟航一阵风似地跑进诊所,一看到他的左腿就道:“我靠,你买个汤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陈洛愉还盯着屏幕上的号码发呆,他觉得自己跟陈飞麟之间挺有缘的,居然连手机号码的前七位数字都相同。
他按了新建联系人,在姓氏那栏输入【陈】,名字输入【飞麟】。看着这三个字,他又感叹好看的人果然连名字都好听。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朝钟航伸出手:“赶紧扶我一把,别说那么多废话。”
钟航把他搀到诊所外面,抬手招了辆车,到了小区又扶着他慢慢挪上楼。到家后孙红才知道他是摔了,心疼地看了看他的手脚,怪他怎么能瞒着自己。
钟航在旁边骂那个骑车不长眼的东西,陈洛愉不想听到陈飞麟被骂,就说自己也有一半责任。饭后钟航独自回学校宿舍,他则留在外婆家休息。
他自小就在这个家长大,有一间专门属于他的卧室,衣柜里也放着换洗衣物。洗完澡后,他靠在床头转着电视频道,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拿起手机。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陈飞麟没发短信也没打过电话。
他不知道陈飞麟的打工时间到几点,不过看那人做了不止一份工也猜得到应该很忙。于是打开浏览器,搜索公大和胜利街之间的养老院,发现居然有十几家,而且每家都有招聘护工的信息。
对于护工的要求基本都是全天候且全职,工资也不高。他想着陈飞麟应该不可能全职,那怎么会去做这种性质的工作?
他想不通,又打开通讯录,看着陈飞麟名字下面的一行数字。
和他的号码同样186开头,中间的四位区域数字一致,不同的是最后四位数。
他是选了自己的生日,那陈飞麟呢?会不会也是生日?
孙红敲开房门,临睡前又让他喝了一碗解暑的绿豆百合莲子汤。就是因为这碗汤,一晚上他跑了三次厕所,早上六点不到又醒了。
瞪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他想继续睡,不过在睡前拿过手机瞥了一眼。这一看,他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锁屏页面有两条短信,其中一条来自陈飞麟。
【休息了吗?我刚下班,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短信时间是昨晚11点41分。
盯着屏幕上的文字足有半分钟,他才想到要回。可是回什么好?而且现在才六点,陈飞麟应该还在睡觉。
他又倒回枕头里,拿起手机看那三行字。
其实他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从第一眼见到陈飞麟的时候起,他已经有那种感觉了。但在看到陈飞麟身边的漂亮女生时,他又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无论那个人有没有女朋友,都不太可能是自己这个圈子的人。
毕竟论身材长相,陈飞麟都没得挑,又是头脑很棒的学霸,性格还这么好,就算家境差也不会影响到追求者。
把被子拉高到头顶,陈洛愉在黑暗中继续盯着雪亮的屏幕。
那三行字变作细密的小黑点映在他瞳孔中央,许是盯得久了,短信的字渐渐变得模糊,他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再收到过陈飞麟的短信。
周末傍晚,钟航打开宿舍门,带着一身汗臭坐在他床沿。
“起来了,楠楠说今晚ONLY吧举办两周年的庆祝会,很热闹,让我叫你一起去。”
陈洛愉的手臂挡在眼睛上,声音懒懒地道:“不去。”
钟航看了看他的左腿:“你都在床上躺几天了,只是破个皮,至于这么娇气么?”
他的伤口早就结痂了,但他懒得辩驳,翻身用背对着钟航。
钟航拿他没辙,只好说实话:“其实是唐歆想叫你,她说这几天找你都没回,我就跟她说你摔伤腿了。她很担心啊,差点就要来我们宿舍看你了。”
钟航继续劝道:“唐歆长得那么好看,还一心一意惦记你,要不你就试试跟她交往,说不定相处久了就有感情呢?”
陈洛愉还是不应声,直到听见钟航说:“算起来这几年你也没谈过恋爱,能不能有点世俗的欲望啊?还是说你那玩意不行?”
他终于有反应了,转头瞪了钟航一眼:“你才不行!”
钟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表情特欠揍地说:“nonono,楠楠说我很棒,越来越爱我了。”
钟航是带着楠楠给的任务来的,最后软磨硬泡,硬是把陈洛愉说动了,答应一起去。
出门前,陈洛愉随便套了件黑色T恤,裤子也换成宽松的运动长裤。钟航在镜子前面捯饬了一番,转头发现他连头发都不梳就要出门了,还吐槽他不修边幅。
他斜了钟航一眼,对这家伙风骚的样子做出精准反击:“我要是修边幅你就得哭了。”
钟航被他噎到痛处,想想兄弟间没必要互相伤害,就拉着他出门了。等到了酒吧,楠楠和唐歆已经在吧台找到位置,他俩走过去,一人一边坐下。
唐歆今晚化了妆,穿一件白色的紧身小吊带配热裤,好身材在酒吧幽暗的光线下一览无余。她问陈洛愉的脚怎么样了,陈洛愉笑了笑,说一点小事早就好了。唐歆点点头,又问他喝什么。
他扫了眼前面吧台墙上的各种酒,正想说科罗娜就看到一位穿制服的调酒师转过来,把刚调好的鸡尾酒倒进杯子里,递给他隔壁的一位男生。
在收回手的时候,调酒师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调酒师愣住了。
陈洛愉也愣了,还没做出反应,唐歆旁边的楠楠就笑道:“学长,我把你的救命恩人叫来啦,快把你刚才调的‘晚霞’也给他试试。”
第20章 打车来跑步
陈飞麟对楠楠一笑,又问陈洛愉:“脚伤好了吗?”
摸摸鼻子,陈洛愉不自然地看着桌面:“好多了。”
“平时都喝什么酒?”
他不经常喝酒,有时会在吃烧烤时点啤酒,于是道:“啤酒吧。”
陈飞麟让他稍等,感觉到那人又开始忙碌了,陈洛愉才把视线往上移,看到了仅一个吧台之隔,低头调酒的人。
看了一会儿后,他发觉了一件事。
每次见到陈飞麟,这个人的着装都跟上次不同,从泳裤到奶茶店制服,从T恤牛仔裤到今天的调酒师制服。
修身的黑马甲勾勒出引人遐想的腰部曲线,黑领结衬出白衬衫的另一种味道,打理过的刘海一丝不苟。
盯着那双眼睛,他记起了那天被才陈飞麟抱住时,从另一个角度看过这人的眼睫毛。
很密,很长,随着眨眼的动作,好像能搔到自己的心脏。
钟航坐在楠楠旁边,两人聊得热络。唐歆看他们一眼,又转过来撞了撞陈洛愉的手臂,问道:“在发什么呆?”
他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出烟:“没什么。”
“你摔了怎么不告诉我啊?”唐歆噘着嘴道,“说好是朋友的,你也太见外了。”
他点燃烟,抽了一口后才解释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就破了点皮,你让我说什么?”
唐歆搅动着面前杯子里的冰块,嘀咕道:“话是这么说。”
陈洛愉了解唐歆的想法,其实现在的他也处在跟唐歆相似的心境里。不过他比唐歆更倒霉,想什么都说不出口。
把烟灰抖进水晶烟灰缸里,在他快抽完的时候陈飞麟终于抬头了,将一杯层次很丰富的鸡尾酒端到他面前,道:“尝尝看。”
他端详着这杯鸡尾酒,从浅橘到橙红一共铺了四层,每一层之间的色彩过渡都自然饱满,确实能让人联想到落日时天边的云霞。
难怪要叫“晚霞”。
他喝了一口,馨香的果露掩盖了酒精的辛辣,味蕾被一阵柔和的甜蜜滋味唤醒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由衷地夸道:“很好喝。”
“对吧。”楠楠也夸道,“之前都没发现学长还会调酒,学长,你藏得有点深啊。”
陈飞麟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来替朋友顶几天的,也不专业。”
“已经很好啦。”楠楠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又对他道:“还有什么你会调的?都给我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