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霏愕然,随即失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分析过永乐公开的项目信息,以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虽然永乐的发展蒸蒸日上,但那些项目——大部分医疗科研项目都这样——前期投入多、科研时间长、回报周期长,同时伴随着研发失败的高风险,永乐多个研发项目并行,想必资金压力很大。如果出现意外,导致资金链断裂,很可能一损俱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诅咒祁总和永乐公司,但你们的风险管控部门应该早有提醒的。”
祁真说道:“或许梁小姐没有了解永乐旗下的‘乐固’销售额?”
一款有助于持久的药,效果很好,广受欢迎。
“但那些营收还在回笼上一批项目的投入成本吧。”梁霏说,“当然,这款药物在不久的将来实现净利润是肉眼可见的。但对于业务持续扩张的永乐,如果能多一条持续的、无须快速负责的巨额资金来源,会给你们的公司发展带来更大的弹性空间和容错率吧。”
祁真倒是糊涂了:“梁小姐不是来要钱,而是给我送钱的?”
“我可不是送财童子,”梁霏笑道,“我只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祁总感不感兴趣。”
祁真道:“说说看。”
“我知道永乐有一座设备完善的精卵库,客户都是非富即贵。”
在永乐花费不少金钱来保存精子、卵子的人,多数都有重大原因。有的是防止自己年纪大了失去生育能力,直系后代却遭遇绑架暗杀或意外死亡而后继无人;有的是因为生病要接受治疗不能生育,在治疗前先把精卵额外保存;也有的是暂时不想生育,又怕将来身体出现意外,提前备好健康的精卵,有备无患……
虽然原因各不同,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重血脉延续。
梁霏继续说:“三十二日里,精卵库都还保存完好着。”
祁真点头:“那又如何?”
“三十二日里什么最稀缺?是人。”梁霏眼神逼人地看着祁真,“而精卵是未完成的人。”
祁真挑眉:“梁小姐,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梁霏这才真正地说到重点:“你可以问问永乐的客户们,愿不愿意将自己的精卵继续在三十二日保存。如果不愿意,你们可以无偿帮忙销毁——要是你们找不到人做这些事,我可以代劳;如果愿意,就请他们额外再支付一笔保管费用。”
祁真笑了:“保管精卵的费用并不算高。哪怕他们全部都再支付费用,总金额对一个项目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再说了,谁会愿意,在那样一个三十二日里……”
梁霏也笑了,只是她的笑让祁真感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继续保管精卵又有什么用呢……”祁真说着这句话,心脏忽然猛地一跳,收尾的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
“继续保管当然有用。”梁霏说,“因为你还会告诉他们,永乐接下来将会大力研发体外子宫、人造子宫技术,技术一旦成熟,就立即通过人脑记忆搬运移植到三十二日里,届时,那里保持活性的精子、卵子都有可能成为活生生的人,成为他们的直系后代,在另一个时空延续他们高贵的血脉。如果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出现,就需要永乐的体外子宫项目投入资金,毕竟这需要巨大的研发成本。”
祁真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讽刺笑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很在乎血脉延续?或许很在乎吧,但他们不会在意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和自己根本无法相见的血脉。那个遥远的血脉,无法守护传承自己的财产、无法让自己得到身为父母的情绪价值、无法在自己死后对自己的一生歌功颂德、著书立碑,那不过是一个基因相似的陌生人而已。或许有极少数人例外,但他们投入的资金又能有多少呢?”
梁霏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是,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仔细考虑过你说的。所以还要继续加码。”
“哦?”祁真居然有点好奇这个女人还能想出什么荒诞的东西来。
梁霏平静地丢出一颗炸弹:“所以你还可以说,你们永乐研究体外子宫的真正用意不在于延续后代,而是为了在那个世界造出一个基因相似、血脉相连的器皿。因为通过这几个月你们对三十二日的研究,发现穿越两个世界的其实是人的脑电波,于是你们合理推断,随着科学技术继续进步,人类将会有办法把其他人的脑电波也送到那个世界去。但空有脑电波是没办法在三十二日生存的,需要身体,排异性少的躯体。那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精卵生长出来的人体更合适呢。
“可以预见,这些发展都将是相当久远的未来。也许现在的这一批人都会死光,但对于三十二日而言至多不会超过十年。他们可以选择在彻底脑死亡前冷冻身体,等技术达到,会把他们的脑电波送到三十二日,这会是另一种形式的伟大重生,从婴儿开始再活一世。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为了多活几天就能抛掷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金钱。所以,为了一个再活一次的希望,从巨额财产中拿出极少的一部分去赌一次,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决定的抉择吧?一个人拿出一百万,一百个人就是一亿,一千个人就是十亿。你还可以把业务拓展到其他企业的精卵库,在三十二日里,那些都是无主之物了。拉到一万个人总共一百亿的投资似乎不难,这笔巨款该会你们的公司带来多少的机遇啊?抛开体外子宫不说,至少还能让你们再进行十个以上的研究项目。”
祁真瞳孔微缩,沉默良久,他才说道:“这是诈骗。”
“这是投资。”梁霏说,“谁也不能断言,我刚刚说的那一切全是胡言乱语、不会成真。投资就是有风险的,更何况是关于生命的投资,这是和上帝在牌桌上赌博。”
祁真将身体的整个重量都放在沙发上,因此皮质靠背重重地凹陷下去,他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激荡,为了那“一百亿”。如果能拉到一百亿的投资,他将会拿到公司更多的股份激励,不再只是他们雇佣的执行经理。
另一方面,他在想,自己有在5月31日之前在精子库保存活跃的精子吗?有。为了给客户做示范,一些管理层就经常拿自己多年前保存在此的精子至今还保持活性来举例,好让客户完全放心。想到这里,祁真呼吸急促了。随即他冷静下来,不禁拷问自己,他明知道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居然也会产生那么一丝炙热的渴望吗?
是啊,再有权有势的人在死亡面前都是那么无力,谁不恐惧死亡?谁能拒绝再活一世?至少坐拥数亿财产的逐渐衰老的中年成功人士,谁会不舍得区区一百万去搏一个逆转生老病死的希望?
祁真再开口时,嗓音有些紧:“梁小姐说得未免太理想化了,要真具体执行起来还有很多难题。”
“比如?”梁霏微笑,她知道祁真心动了。
祁真说:“先说这个世界的吧,体外子宫的研发近年进展缓慢,技术难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投入与回报难成正比,在人体之外将精卵培育成有血有肉的婴儿,想想成本就不会低,但一个女人只要花十个月就能生下一个孩子,还有比这更‘廉价’的吗?生育功能健全的人能有几个愿意为自己十个月就能做到的事情花费辛苦工作十年、二十年赚来的钱?不过如果真有那么多投资,成本方面倒是不值一提。所以目前更重要的问题是实验中的道德伦理,以及法律限制。”
“我想这你不用担心吧。”梁霏说,“能制定法律、推动法律改革的人也许都会成为你的客户,他们远比你更想解开限制,他们会用漂亮的言语来包装自己的私心。而法律一旦允许了,谁会在乎道德。”
祁真心照不宣地笑了,接着说:“好,那就谈谈三十二日的难题。我们的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展,但三十二日的科学技术却停留在5月31日那一天。甚至是在倒退,据我所知,很多知名企业都在急着销毁自己最先进的产品。如果我们要做体外子宫的研发,那就只能以5月31日的科学水平做上限,不能依赖任何新出现的技术和机器,要不然根本无法把成果带到三十二日里去。”
梁霏说:“这许多限制,不正是你们需要巨额资金并且顺理成章进展缓慢的完美理由吗?给投资人看的假账做起来不要太容易。”
祁真看了梁霏一眼,心想这女人可真可怕,脸上倒是如常道:“现实难题还有一个,你也说了,三十二日最稀缺的就是人。就算我们研发成功体外子宫,谁把技术带到三十二日里去?别说是你们两个,我不觉得这是随随便便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梁霏这才把小护士介绍给祁真:“她是接受过相关医学教育的护士,只要稍微培训一下,前期精卵的保管之类的事情可以交给她来。”
小护士连忙从背包里拿出毕业证、学位证,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面试一样。
祁真扫了眼小护士的毕业证,是一所算不上很好但绝对正规的医学院。换做一般情况,这样的学历是没资格进永乐工作的,不过现在这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
这也是小护士愿意答应梁霏的原因之一,她会有更好的平台,更多的薪资,更宽阔的未来。
梁霏接着说:“然后你们永乐可以想办法高薪招募可以进入三十二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医学人员,我相信,以全世界为底盘,概率再小,也能组成一支说得过去的医学队伍。让这支队伍跟着你们的科研团队学习,并在三十二日里并行跟进,技术一旦成熟,他们就能熟练地搬运进去。”
祁真正要开口,梁霏就截断他的话:“我会学开直升机,在三十二日里把他们从世界各地都接到永乐的实验室来。”
祁真问:“你想要什么?”
梁霏说:“钱,以及一些绝对不会妨碍你们的东西。”
也不知祁真相不相信:“好,假设我们千辛万苦在条条框框内完成了体外子宫的研究,也成功带到了三十二日里,那谁来负责照顾培育出来的婴儿?你们这一批能进入的人最多能活几十年而已,在三十二日里才过了三四年。总不能任由一群婴儿自生自灭吧。”
“机器人。”梁霏用易阿岚告诉过她的办法来告诉祁真,“保姆机器人近十年、二十年一定会得到突破,到时资产数百亿的你们可以买断一款保姆机器人的专利,找一些能进入三十二日的机器人从业者,然后将核心代码也一并带到三十二日就好了。当然了,受发展限制,在三十二日里生产的保姆机器人在硬件方面肯定不如我们这个世界的,但也可以用。”
梁霏知道所谓“保姆机器人”都是易阿岚为了小涵说来安慰她的。梁霏就算不懂机器人,也该知道,一款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技术代码不是能依靠人脑轻易携带进三十二日,而且硬件部分的重要性也不是易阿岚说的那样可以简单弥补的。
或许在易阿岚想象中,会出现热血如同漫画的场面:一群三十二者在现实世界已经垂垂老矣,但在三十二日里,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即将失去所有成人的照顾。那唯一的孩子、弱小的孩子……一群人被感动了,他们自发地团结起来共同记忆代码,机械工程师一边怀念青春一边利用三十二日有的东西想方设法锤炼保姆机器人需要的零件……他们齐心协力,在三十二日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他们在永远告别三十二日以及现实世界前,留下的一份礼物。那是他们在三十二日存在过的证明,将伴随一个孩子继续存在下去。如此温馨,如此伟大。
但梁霏很难去相信那幅过于浪漫主义的场景。人们大概率不会为了所谓感动去做一件艰难的事,但为了利益会。
于是梁霏是这样告诉小护士的:如果三十二日里有一些对现实世界很多大人物特别重要的婴儿,那么那些大人物眼见着婴儿即将无人照顾,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也许会想办法生产保姆机器人,他们的钱足够一群三十二日者临死前再振奋一段时间;也许他们还会想出其他办法,用钱堆出新的科技,反正无论如何,他们的力量绝对比梁霏一个人要强大得多。
如果他们也无能为力,那梁霏和小涵就认命了。
这是小护士答应帮助梁霏的另外一条理由,她已经对三十二日里那个可爱的小婴儿产生感情了,不忍心看到小涵那可怕的未来。哪怕现在有幼小的程思思在,能把小涵带到四岁。四岁,也还是太小了啊。只能当做无路可退的最后退路。
虽然小护士也有很多顾虑,最大的迟疑自然是害怕她们在强行推进体外子宫的研究进程,也许人类还没准备好迎接这一项神圣的技术。
“我以前和同学也讨论过体外子宫,”小护士当时就在三十二日里寂静的医院里和梁霏说话,才出生几天的小涵乖巧安静地睡在妈妈怀里,“要是能成,对女性当然很好啊,我就一直很害怕生孩子。可是我们又担心带来太多负面影响,比如婴儿基因编辑、降低女性地位……”
梁霏问她:“这世界女人多还是男人多?”
小护士答:“男人吧。刨除某些地域重男轻女的倾向,单纯从生物角度来说,正常出生比例应该是每出生100个女孩,对应的出生男孩数在103到107之间。”
“穷人最多。”梁霏说,“体外子宫技术所包含的高昂成本,从来不是男女问题,而是阶级问题、贫富问题,事实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矛盾都可以归结于此。所以哪怕我们催动了人造子宫的发展,短期内它都不可能是穷人负担得起的。如果用体外子宫培养一个孩子需要一百万,那恐怕只有千万资产以上的人才愿意去购买。所以绝大部分男人依旧要靠女人来生育后代,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哪有什么降低女性地位。反过来,千万资产以上的男人本就不缺少愿意为他生孩子的人,而千万资产以上的女强人就可以花钱进行体外子宫生育,从而避免事业出现断层,能够拥有更多话语权,这其实是在提高女性地位不是吗?
“而等到体外子宫技术变得普遍、廉价,大部分人都能负担得起时,相应的,社会其他科技也会得到飞速发展和普遍应用,例如外骨骼,它将彻底弥补男女之间的体力差别,例如机器人,使得人们从体力劳动中解放,专心钻研创新型、艺术类事业。那个时候,男女才能真正地站在同一条起跑线,抛开生理因素,从思维、精神的层面进行良性竞争,那将是人类文明竞相绽放的美好岁月。如果说,到了那时候,还在纠结男女地位,同时不能对体外子宫技术设置符合人伦道德的限制,那人类赶紧灭绝吧,没救了。”
小护士被梁霏说笑了:“好像你说得也有道理。”
顿了顿,她又犹豫地说:“如果我们真的在三十二日培育了那么多婴儿,而最后又没办法解决他们的的养育问题,那该怎么办呢?是我们让无辜的他们出生在这个世界的……”
“不会的。”梁霏握住小护士的手,真诚地说,“相信我,我没有自私到让更多幼小的生命给小涵陪葬,我绝不会让那一天出现。”
小护士不知道梁霏为什么这么说,但她选择相信。
于是她今天就与梁霏一起坐在了祁真的会客厅内,看着祁真。
祁真眼神闪动着,双手搭在一起搓动手指,这代表他在进行快速的思考,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梁霏:“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第59章 11月(4)
在梁霏离开永乐生物科技之后, 祁真略作思考,就去董事长办公室密谈半个小时,随后亲自编措了一封邮件, 发往所有的精卵库客户邮箱。
一个星期之内得到的回应, 远比祁真预想中的还要多上许多。
客户直接表示愿意支付体外子宫科研投资的倾向也比祁真预想得要干脆, 还有不少人催着祁真先拿出一份详细的文字报告再做决定,这至少代表这部分人并没有把邮件里的内容当做无稽之谈, 而是真的想深入了解具体流程和操作程序。
祁真统计完数据,啧啧称奇之后,靠在办公椅上陷入思索。看到落地窗外逐渐西沉的橙色夕阳, 脑子里在琢磨刚刚计算出来的巨额资金, 祁真忽然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祁真不知道的是他这封邮件发的时机刚刚好。在已知三十二日的人群中, 末日论、逃离论的猜测正如日中天, 一些人不相信谣言,但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理,还是给体外子宫的项目投了钱——正如梁霏所说, 这点钱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一些人正在恐慌中,祁真发来的邮件无疑转移了他们的焦虑,这让他们感到他们正在采取行动, 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想拿钱出来买份心安。
还有一些人,自始至终都抱着资本家的心态, 脑电波转移、实现另类新生这类话他们保持怀疑,但未来如果找到途径进去三十二日,投资体外子宫项目倒也能够帮助他们在那个荒凉的三十二日里培养出足够的劳动力。
总而言之, 面对神秘的三十二日, 但凡有手段去触摸它、探索它,那么金钱并不值得吝啬。
易阿岚感到陈汝明有意在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并没有因为先前对易阿岚的严厉斥责而道歉, 或许是因为觉得他批评得没有错,但他还是放下姿态来主动和易阿岚说话,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时候陈汝明也很烦恼怎么和易阿岚相处。易阿岚并不是像他的属下那样主动接受了政府的任命,把严格执行命令当做天职,而且易阿岚也从来没有在保密性极强的环境中工作过,所以可能不太适应那种谨慎行事、噤如寒蝉、可能遭到质疑的氛围。陈汝明担心给易阿岚造成过多的压力,但要是不时时提点又怕他出错,被人抓到漏洞。
易阿岚其实很感谢陈汝明,他知道陈汝明很维护他。有几次去军事基地了解情况,是陈汝明把刁难给挡下来的。军政之间的矛盾和摩擦在任何时期、任何国家都会存在,而涉及三十二日和事关基地的安全软肋,一些军官将领本能地想要维护自己部队的安全性,并怀疑那群政客是不是被忽悠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易阿岚作为工具人无端地遭受了许多审视和不配合。
如果陈汝明有事在身,不能陪易阿岚一起去,就会委托卢良骏陪同。卢良骏以前没有实权,就更不被军官们重视了,但好在卢良骏够无赖,拿着上面给的命令就能纵横捭阖、无所畏惧,烦得人根本不想和他多见面,只好赶紧让易阿岚完成任务了事。易阿岚在某处了解安全系统时,经常能听到有人说卢良骏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易阿岚作为受益者,也不好偷偷跟着笑。
有天,陈汝明神秘兮兮地叫住易阿岚:“我植入你电脑的那个挖矿游戏你在玩吗?”
易阿岚脑海里一下蹦出当初欢迎他加入事务组的那副炫彩风网页:“玩得不多。”毕竟很多时候他工作就够多了,得不停奔波各个重要的机构和基地。而且说实话,易阿岚实在不觉得那个游戏有多大的趣味,他白天不停记忆那些国家级保密系统的突破方式,成百上千行的代码往他脑子里钻,再玩编程游戏恐怕会吐。
陈汝明笑说:“玩下去你会发现惊喜的。”
“多大的惊喜?”
“比如挖出宝箱,箱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礼物,钱啊,是真的钱,从我们事务组的账户里直接划到你的银行卡;还有很多千金难求的票,话剧、音乐剧、电影,你可以在你的假期时间里找财务处去兑现。说到假期,游戏里还有一个奖励,就是在你正常假期之外的额外假期,最后终极奖励,和你家人见面的机会。”
易阿岚眼前一亮。
进入三十二日事务组以来,他虽然放了不少假期,但还没去见过妈妈和奶奶。因为普通假期出门随便逛逛,只需要安排一两个人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就行,但要和妈妈见面,事务组这边还得协调岳溪明那边的工作并处理好安保事宜,好让岳溪明现在工作的医院里的同事看不出破绽来,十分麻烦。要知道间谍极其狡猾又无孔不入,完全有可能从岳溪明那边推导出易阿岚的情况,因此万事都得小心。
当天晚上,易阿岚就扒拉出自己的电脑,找到游戏软件再次打开,兴致勃勃地玩起来,已经相当熟悉的Dre语言应对简单的前几关几乎是信手拈来。
周燕安到外面去接受新的培训了,因此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一玩起来,没人阻止,一直玩到大半夜才歇下来。
与此同时,在事务组另一栋大楼里的某一间机械房里,灯火也通明着,陈汝明站着喝咖啡提神,看着墙上的屏幕若有所思。
如果易阿岚能看到,会惊讶地发现他在宿舍电脑敲击的字母居然同步出现在这里的屏幕上,并被人工智能程序事无巨细地分析着,分析的内容不仅包含他对游戏中编程难题的回答,甚至还包括他见到题目到开始回答的时间、敲编程的速度、一个字母与下一个字母间隔的时间……这些内容完全能详细表明易阿岚对Dre语言的掌握程度,是他潜意识都难以隐藏的。
打印机把智能分析程序的报告吞吐出来,陈汝明走过去拿起报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这份报告会被送上一些高级官员的办公桌上,并让他们对易阿岚感到安心。在言语无比匮乏和无力的当下,唯有实际行动才能展示一个人的内心。
陈汝明心想,他的工作真是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放在火架上无情地鞭打和炙烤。可要是有选择,谁又愿意把国家安全放在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
连陈汝明自己都得不到完全的信任,随时要接受一些人的监督。而这些人,也被另一些人质疑着。谁让三十二日是那么赤/裸裸地暴露着所有的秘密呢,像一面没有任何遮挡的镜子。
第二天,易阿岚兴高采烈地告诉陈汝明,他昨晚挖出了一天的假期奖励。相对而言,这爆率算很低的了,和家人见面的奖励爆率显然更低。
陈汝明告诉他,继续玩下去的话,还有其他隐藏的奖励可以发掘。比如转让卡,顾名思义挖出来的奖励还能转让给别人,比如积累了两天假期奖励后,可以转让一天给周燕安,那么他们俩就能一起开开心心地放大假了。
易阿岚顿时像个网瘾少年,在工作之余,甚至在飞机上也打开电脑沉迷于编程游戏。
四天后,易阿岚如愿以偿积累了两天假期以及一张转让卡,并告知陈汝明他要使用假期和转让卡。
陈汝明居然很干脆地说:“批准了,就明天吧。”
等易阿岚傍晚时分回到办事处,真的看到了回来的周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