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甜点送到一半,被忽然冲出来的身影夺走了。
同事发愣地看着站在他们桌旁的“犯罪分子”,“犯罪分子”正拿着他尝过的甜点。
那瞬间,同事真的以为自己会被“犯罪分子”杀了,因为他看到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情绪,像看入侵者,看死物,那种藏不住的戾气和妒忌密匝匝地往上冒。
打偏僵局的是霍佑青,他堪称冷静,更准确一点的是冷漠地说道:“请你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同事的错觉,先前像是要杀了他的人此时却像是要哭了一样。
不,不是错觉,他看着那张苍白美丽的脸淌下眼泪,像是被谁判了死刑一般。
可是明明只是礼貌的四个字。
“请——你——离——开。”
不是很伤人的话吧。
-
霍佑青回到家里后,突然发现忘了买空调电池。他只好穿上外衣,重新出门。门外依旧有人,他视对方如空气一般走到电梯前。
电梯门开了,他踏进去。
影子跟了进来。
盯着跳动的数字的霍佑青蓦地听到声音。
“对不起。”影子发出嘶哑的声音。
霍佑青没有回应,等电梯门再打开,他没有犹豫地朝小区外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走去。
等他从便利店出来,却发现跟随他的影子不见了。
霍佑青没太大反应地往回走,只是在路过巷子的时候,听到拳脚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看着一群人围在一块,从那些人腿的缝隙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人。
是影子。
原本以为是地痞流氓,刚想报警,却听到有人说:“大少爷,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您不愿意回去,戴先生吩咐了,务必把您请回去。对了,戴先生还说了,如果您反抗还手,至少关您一个月。您也不想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待上一个月吧,原来不是都尝过这种滋味了吗?”
第三十一章
两个多个月后, 霍佑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接起后,对方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是戴父的助理,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回一趟M国。
“没有。”霍佑青答得干脆, 并且当下就想挂断电话。
而就在这时,手机那边换了一个人。
戴父在电话那头声音平静,“霍先生,你最近有跟你表哥联系吗?”
霍佑青要挂断手机的手指停住,语气不受控制地变差,“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听说你表哥最近很是焦头烂额。不过也正常,父母离世, 靠自己撑起一个偌大的公司总是很难的。我也经历这样的时期, 年轻气盛, 自以为是自己能独当一面, 结果被有资历的股东狠狠地上了一课。”
戴父意有所指, 后半段话他声音放柔, 像个寻常的长辈, 循循善诱道:“我想我也许能给你表哥一点建议, 不过这些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佑佑,你家人是这样称呼你的吗?收拾好东西就下楼吧,车在楼下。”
霍佑青这九个月偶尔会跟表哥联系, 但联系得不频繁,一是表哥忙,二是他自己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表哥,他心里有愧。
那个电话结束后, 霍佑青把电话打给了表哥。第一个电话没接,到了第二个电话, 表哥才接起。
他听到电话那边喧闹的背景声,表哥不知道是在会所,还是在什么地方,“喂,佑佑,怎么了?”
“表哥你现在忙吗?我想……”
表哥没等他说完,就大声说:“我这边听不清,佑佑,这样吧,我这边在陪客户,完事了我给你回电话。”
霍佑青顿了顿,说好。
他因为没听错,表哥说到后面似乎干呕了一声。
两个多月前,他撞见戴亦莘被打的场景,当时他在巷子口站了一分钟不到,最后选择报警。他跟警察说他看到有人在打架,再把地点报上去,便离开了。
当时其实就有预感戴家不会那么轻易被摆脱掉,可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戴父打电话时语气的云淡风轻,证明对方想达到目的轻而易举,他根本斗不过,可终究是不甘心。
霍佑青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楼下果然停着一辆轿车。
那辆车停了三十六个小时,终于接到了等待的人,往机场开去。当天,霍佑青抵达M国,到戴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一进戴宅,他就被请到了戴亦莘的房间,在里面看到了戴父。
戴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英俊男人,不热不冷地睨了霍佑青一眼,“坐。”
“不用,我没准备待多久。”霍佑青背挺得很直,他一向如此,哪怕对方很有可能弄死他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戴先生现在可以明说,您到底想做什么?”
戴父眼神寒了几分,他在电话里的温和不过是一种手段。他上了三十五岁后,还没有人敢这么不客气跟他对话。
“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照顾我儿子一段时间。”随着戴父的声音,霍佑青终于把眼神落到床上的人。
他先前进来的时候,余光就瞥到了,但没仔细看。现在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心里一怔。
霍佑青几乎认不出床上的人是戴亦莘,对方瘦了许多,放在被子外的手似乎只是皮包着骨头,人是醒着的,却神志似乎有问题。琥珀眼干涸地虚虚不知看向哪里,对外界的声音毫无察觉,脸颊凹陷,左边耳朵包着纱布。
正在霍佑青为看到的一幕心惊时,有人停在门口敲了几下门,是带霍佑青进来的管家。他跟戴父说:“戴先生,大少爷到时候打针了。”
“打什么针?”霍佑青问出口就觉得后悔,连忙抿紧唇。
管家看了一眼戴父,神色犹豫,见到戴父颔首,才说:“是助眠的针,大少爷总是不睡觉。”说到这里,他神情变得愁苦,像是真的在为戴亦莘的身体担忧,“大少爷不肯吃药,一吃药就要咬的自己一嘴血,医生的手都被咬伤过,现在只能绑起来打针了。”
这些话足以让霍佑青寒毛竖起,而接下来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更是——
那些进入房间给戴亦莘打针的人像是没把戴亦莘当人,好几个人摁住戴亦莘,要把人的手脚绑起来。他看到先前还平静躺着的戴亦莘像鱼一样在床上剧烈弹动,张开的嘴发出近乎野兽的嘶吼声,他不断挣扎,脸都涨红了,可那些人连犹豫都没有,称得上训练有素。
一旁的戴父连眼风都没有施舍给自己的儿子,他从椅子上起身,只看着霍佑青,“我们去书房谈吧,这里有些吵。”
饶是霍佑青,也不得不佩服戴父对自己儿子的狠心。那天在巷口,他不是没怀疑过那是苦肉计,后来又想苦肉不苦肉计什么的,又同他没干系。
他不会心疼戴亦莘。
但现在看来苦肉计的可能性实在低,戴家人都是疯子。
-
从书房出来后,霍佑青回到了戴亦莘的房间。戴亦莘已经睡着了,两个多月没见,对方的头发长了不少,长的已经快到下巴。他眉骨优越,如山脊,而此时睡着了,却也紧蹙眉头。
这是一副没有生气的躯壳。
管家告诉他,戴亦莘已经拒绝进食许久了,所以身体才会极具消瘦,现在是靠营养针维持生命。
霍佑青将眼神收回,现在人靠药物睡着了,他就算想跟对方对话也做不到。
第二日,霍佑青在戴家用完早餐,去到戴亦莘的房间。戴亦莘身上的约束带已经取掉了,此时正躺在床上,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
“戴亦莘。”霍佑青走到床边。
没人应他。
他想了想,弯下腰改口喊道:“戴沅。”
被他喊的青年瘦骨嶙峋,宽松衣服下的肋骨都清晰可见。
怎么会有人短短两个多月瘦得这么厉害?
也许不是这两个多月瘦的,上次他其实就发现了戴亦莘瘦了,但发现了,也跟他没关系。
霍佑青不管人能不能听懂他的话,自顾自接着往下说:“你父亲请我照顾你,可我不会照顾人,我希望你能自己好起来,要不然我会更恨你。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我才被迫待在这里。”
依旧是没有回应。
那个总是用琥珀眼直直盯着他的人成了一个傻子,或者说彻头彻尾成了一个没有神志的疯子。
短短几天,霍佑青就见到好几次戴亦莘发疯的样子,他拒绝进食,拒绝睡觉,拒绝吃药,也拒绝人修剪他的头发。
他耳垂的伤便是理发时弄出来的,当时他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梗着脖子去撞剪刀,留下一条血淋淋的伤口,脖子也被勒出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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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佑青一如既往地来到戴亦莘房间,他先是去床边看了下睁着眼的青年,便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跟医生聊过,如果戴亦莘再这样拒食下去,身体机能会损伤到很严重的地步。
戴父只在他来的那天晚上出现过,后来就像消失在这栋豪宅一般。霍佑青留在这里,并没有被完全限制人身自由,只要他留在M国,晚上宿在戴家即可。
白天他可以随意出门,戴家的司机任他差使。不仅仅是戴家的司机,戴宅如今所有的人都听他的话,包括那些用约束带绑戴亦莘的保镖。
前两天,他看到那些人又在绑戴亦莘,第一次开口叫人停下来。几乎是他刚开口,那些人就须臾间停了动作。
而紧接着,戴亦莘一头撞在床头上,把自己撞个鲜血淋漓。
霍佑青手指抖了下,发现那些保镖竟熟视无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们不去叫医生吗?”
这句话出,才有人去喊楼下的医生。
可戴亦莘不配合处理伤口,因此还是要绑起来。绑的时候,戴亦莘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尖叫,用嘶哑的声音尖叫,一声声叫得人心惊。整张脸泛起病态的红,继而转青,双眸瞪得极大,像是要从眼眶里滚出来。
霍佑青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从房间出来,迎面撞见管家。管家也听到房里的动静,他没有露出悲悯的神情,反而笑着说:“戴先生果然说的没错,霍先生是最最心软的人。”
一句话让霍佑青的眼神重回冰冷。他冷漠地看着管家,管家则是朝房间走去,他听到管家在劝戴亦莘不要这样生气,不要弄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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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吃香蕉?”霍佑青拿起沙发旁茶几的香蕉,他剥开皮,站起身用香蕉在戴亦莘面前晃了晃。
对方的瞳孔毫无波动。
霍佑青见状自己吃了起来,一根香蕉吃完,戴亦莘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霍佑青皱了下眉,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颗糖。他将漂亮的糖纸打开,圆滚滚的奶色糖果散发着甜香,“吃糖吗?”
等了一分钟,他用手指拿起那颗糖放到戴亦莘唇边,“很甜的。”
糖果被手指的温度弄热,霍佑青耐性地与疯子博弈,大概手酸到不行的时候,他终于看到戴亦莘分开了唇。
可却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疼痛刹那间涌上来,霍佑青吃疼地抽回手,想要说什么,却看到戴亦莘把那颗沾上他血的糖给吃了。
他木讷地吞了糖果,目光盯上霍佑青还在渗血的伤口,慢慢凑近,探出舌头,似乎想舔。而在舔到前,渗血的素白手指猛然收走。
霍佑青脸色不好看地起身要走,目光遽然看到戴亦莘在落泪。那双琥珀眼涌上泪珠,一颗颗往下滚落。他在无声地哭,哭得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
霍佑青看着这一幕,慢慢将手指重新放回对方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