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行李箱的戴沅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寒了几分,“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哥吗?”
他以为霍佑青不会回答,可对方回答了。
“是不喜欢。”
戴沅仔细回想此次见面霍佑青愿意理他的话几乎都是关于戴亦莘,他最讨厌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戴亦莘身上,而不是他身上。而霍佑青从没有正眼看过他。
“那你这是做什么?拿我泄愤吗?我哥的遭遇可跟我没关系。”戴沅似笑非笑道。
霍佑青始终没回头,只用背影对着他,仿佛电视都比他有趣。
戴沅静等一会,发现霍佑青又不答话了,再好的脾气就被激出火来,况且他哪里是好脾气,他不过是习惯用一张笑脸、用看似天真的眼神,来掩盖肋骨下的那颗黑心。
戴沅索性也闭上嘴,反正霍佑青不敢杀他。若他缺胳膊少腿,霍佑青也自然有苦头吃。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霍佑青拿出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他舅舅和舅妈他们都不知道他来到M国,还以为他在学校上课。他没特意想隐瞒,只是找不到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要来M国。
至于戴沅问他的问题——为什么要把戴沅带到这里来,他有自己的答案。
又过去一段时间,行李箱里的客人先耐不住了。戴沅咬住牙,又松开,把脸上的怒意换成笑意,“哥哥,我想上洗手间。”
自从被霍佑青说不能叫“佑佑”,他便把称呼又换成了“哥哥”。
被他叫的人没反应,戴沅只好又说一遍,可惜依旧没回应。戴沅重新咬住牙,没坚持多久,再次喊起霍佑青。
到最后,他把“哥哥”那个称呼都舍去,第一次直呼霍佑青的名字,“霍佑青,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想上洗手间!”
被喊名字的人侧过身,眼神懒懒地看他。戴沅对上这样的一双眼,胸腔的起伏更加明显,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能露出柔软的表情,“我真的很想上洗手间,你应该也不想我尿在这里吧。”
霍佑青不吭声,可戴沅读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为什么不呢?
戴沅这下子脸上彻底没了表情,“你以为这样羞辱我,我哥就能来找你吗?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哥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如果你想找到他,应该去找我父亲。”
可无论他说再多话,霍佑青始终不回应他,似乎已经成了一尊精致的雕塑。
本就是手脚被绑,被困行李箱而疼痛麻痹,现在还加上膀胱的隐痛。戴沅不得不咬住唇,手脚已经近乎毫无知觉,挣扎只会把手腕和脚踝处的伤口磨得更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戴沅又开始喊霍佑青,这次他的声音变成尖叫,歇斯底里地喊霍佑青的名字,挣扎地要从行李箱出来,把行李箱都在地毯上挪动了几下,但也只是几下。
套房的隔音很好,一点声音都没漏出去。霍佑青慢条斯理地用遥控将电视声音调大,直到尖叫声停了。
霍佑青的眼神终于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行李箱里的戴沅的表情从假笑、愤怒,现在转为失神。他愣怔怔地望着前方,好半天才转动眼珠子对上走到跟前的霍佑青的脸。
霍佑青衣冠齐楚,周身清爽,他能闻到对方沐浴过后的香味,然他被汗臭味、臊味裹住全身。戴沅从没有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丢人过,比起愤怒,羞耻感更浓,尤其他一直想将眼前人勾引到手。
他闭上眼不想再看霍佑青的脸,可对方却不然让他如意,他手脚的绳子被剪开,紧接着他被拖进了浴室。
戴沅手脚还没回血,没有力气,被推进浴室时就直接跌倒在地。他还记得自己变湿的裤子,蜷缩起腿想躲一躲,但霍佑青已经蹲在他面前,还用力扣住他头发,逼迫他抬头。
“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霍佑青声音很轻,“其实很简单,给你上课而已,好教会你以后别做恶事。”
他将淋浴打开,用淋浴头对着戴沅那张跟戴亦莘一模一样的脸冲。
冲到那张脸泛起红,脸的主人呛咳不已,他仁慈松开抓住戴沅头发的手,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将淋浴调成冷水,给人洗了个没有脱衣的澡。
戴沅没了痛苦的支撑,就彻底软倒在地,他贴着冰冷的瓷砖,双睫淋得湿漉,隔着水珠看霍佑青。
他盯着盯着竟笑出声,像个小朋友终于看到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原来你也是疯子,哈哈。”
霍佑青对此话,回了一个笑。
五分钟后,水声停了,霍佑青转身从浴室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旗袍和假发。
他重新在戴沅身前蹲下,扯过毛巾堪称温柔地帮人擦了擦脸,“衣服脏了,换一套吧。”
他把旗袍和假发轻轻放在戴沅身上。
戴沅扫了眼身上的东西,旋即一双琥珀眼流转间竟透出媚意,“你要我扮女人?”
霍佑青温和地说:“不是我要你扮,是我尊重你的喜好。”顿了顿,“你现在也可以选择离开,我能帮你支付车费,戴小姐。”
那个时空他曾真心把戴沅当朋友,也曾在一瞬间心动过,不然怎么会有那个吻。
夜色太好,酒意过浓,不忍心拒绝,通通是借口。
第六十章
霍佑青丢下这段话, 就起身离开浴室。被留在浴室里的戴沅活动了下手脚,慢慢抬手抹了把脸,才看向身上的旗袍和假发。他意味不明地盯了好久一会, 手指将旗袍攥入手中。
滑面丝绸材质,领口的纽扣是玉兰花样式。
因为手脚被绑了很久,戴沅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旗袍套在自己身上。套的时候,眉头一直是皱着的,等到把假发也安在自己脑袋上,他方扯了扯唇。
脚上的鞋自然是不配这身打扮,他便把两只鞋一甩,光着脚走出浴室。
他以为会迎来霍佑青讥笑的眼神, 或者恶毒的点评, 但什么都没有。房间窗户大开, 霍佑青坐在床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香烟, 他根本没注意浴室的动静, 一双眼只是冷冷淡淡地望着远方, 偶尔吸口烟。
戴沅一眼就看出霍佑青不会抽烟, 他停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待听到霍佑青因为吸得过深而咳嗽时,才走过去。
他过来的动静引起霍佑青的注意, 只是这点注意很淡。霍佑青眉眼转旋瞥他一眼,目光就收了回去。
戴沅从小到大从没有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他不怒反笑,故意模仿女子, 扭着腰肢走到霍佑青身旁。他本也想在床边坐下,但还没落座, 就听到霍佑青冰冷的声音,“别坐我旁边。”
戴沅一顿,眼神瞥瞥脚下的地毯,顺势在地毯上坐下了。他坐的时候,还用手抚了下后腰到臀的衣料,仿佛怕走光一般。
这样一来,他就坐在了霍佑青的脚旁。
霍佑青还在吸烟,猩红的火光在房间里持续着亮着。戴沅仰着脸,“不会抽为什么还要抽?”
“没人天生会抽烟。”
戴沅其实没想过霍佑青会回答他问题,现在听到对方开口,下意识将背挺得更直,琥珀眼不断在霍佑青脸上、手来回打转。
他眼神闪了闪,又开口道:“你怎么不看看我?”
是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试探话语,可霍佑青真的望了过来。
霍佑青认真地对着戴沅的脸看了几眼,即使再漂亮的一张脸,但毕竟是男性,没有化妆,五官总是能显露出男人的硬朗,加上骨架子在那,是一种不伦不类的美。
看着这张脸,不可避免地想起另外一个人。戴亦莘也在他面前穿过女装,确切说是婚纱。当时他被戴亦莘吓坏了。
霍佑青在回忆中走了神,等回过神,他手里的香烟已经被戴沅抢走。戴沅抽烟的技术明显娴熟许多,他对着霍佑青咬过的烟嘴含住,烟雾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而睨霍佑青的眼神是明显的引诱和挑衅。
霍佑青眉头皱了起来,看戴沅的眼神迅速变成像看脏东西的眼神。戴沅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心头一哽,面上却是越发热烈的笑,纵使没化妆,也把脸衬得更美艳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贴近霍佑青,用身体去够对方的腿,还差两三厘米就能挨住的时候,霍佑青左腿往内一收避开了,眼里的情绪重新化为淡漠。
戴沅没气馁,他一只手夹着香烟,另外一只手撑着在床上,好用手背托着自己的下巴。
没等他开口,先听到霍佑青语气里带着点厌恶说:“你走吧。”
戴沅把自己的手伸到霍佑青面前,他手腕现在有很深的勒印,“我伤成这样,你就赶我走,是不是太过分了?”
霍佑青不说话。
戴沅也沉默了十几秒,然后他十分大胆地对着霍佑青吹了口烟雾。他是故意惹霍佑青生气,结果是成功了一半,霍佑青把他手里的烟抢走了,瞧手势似乎想在他面上印烟,但烟头在逼近他的脸时,又停了下来。
戴沅看着霍佑青的手指正捏着自己咬含过的地方,挑了下眉,“想烫我脸上吗?”
霍佑青冷冷看他,而戴沅心里涌出莫名的情绪,他迫切想在此刻做些什么,疼痛也好,他一把擒住霍佑青的手腕,直接往自己脸的方向一拉。
烟头印在了眼角偏下的位置,若不是霍佑青手指转移了下位置,烟头就会准确地烫进戴沅的眼珠子。
灼烧感从皮肤表层升起,通过反射弧传入神经中枢。其实很快就感应到了疼痛,可戴沅依旧紧紧扣着霍佑青的手腕。
“我很讨厌你对着我这张脸想我哥。”戴沅说。
原来他早发现霍佑青的走神原因。
霍佑青扯了下手腕,没扯动,不得不出声,“你要烫坏自己的脸,可以自己动手,别抓着我的手。”
戴沅闻言慢吞吞松开手,他一松手,霍佑青也彻底没了吸烟的念头,将已经灭了的烟丢进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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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三天,两个人奇异地平静共同待在一间套房里。这几天戴沅换洗的衣服都是旗袍,各色各样的,他还在衣柜里发现一双高跟鞋,鞋码小了,他勉强挤进去,没走几步实在觉得难受,又把鞋子甩掉,跑到落地镜去站着。
这几天霍佑青跟他说的话手指都能数得来,霍佑青没把他锁在房里,也没拿东西绑他,他甚至还可以用酒店里的电话联系外界。
他打电话的时候,霍佑青就坐在沙发上。
打完电话,戴沅主动交代,“我要联系人帮我跟学校请假,还有我家也要说一下,免得别人以为我被绑架。”
霍佑青好像偏了偏头,戴沅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自己,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家这么有钱,总要担心会不会有要钱不要命的绑匪。”
戴沅整日都待在酒店套房里,但霍佑青不会,他白日会出门,并不会告诉戴沅他去哪。
而戴沅这两三日其实被赶过几次了,上一次他都被推到门口,是他自己死活抓着门把不松手,才重新挤入房间里,语气里带着抱怨,“我身上伤还没好——行了,我晚上不偷偷睡床,可以了吧。”
这晚戴沅老实躺在沙发上,沙发睡起来并不舒服,他毫无睡意,便轻手轻脚坐起来,看在床上睡觉的人。
霍佑青睡觉实在安静,一点声都没有,也不换姿势,怎么躺下的,第二天就怎么醒来。
戴沅抬手摸上脸上的伤,前几日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在愈合,大概是年龄轻,伤愈合得很快,但他故意没上药,这个伤口多半会留下终生的疤痕。
他摸着结痂的地方,手指微微用力,把痂片抠了下来。
虽然失眠,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要霍佑青,跟他哥无关。
想通后,戴沅心情好了起来,他对着霍佑青的方向把指尖的痂片吹掉,心满意足地躺下。
父亲看重他哥也有好处,至少短时间内他哥没办法过来打断他的计划。现在陪在霍佑青身边的人是他。
翌日,戴沅坐在浴室里,用刮须刀刮自己的腿毛。刮了腿毛,身上的旗袍就更合适了。刮的时候,他想起霍佑青。
对方白得跟珍珠似的,他看过穿浴袍的霍佑青,露出的小腿干干净净,不像他。
想到这里,戴沅刮的动作加快,但他没想到霍佑青今天提前回来了,还第一时间进了盥洗室洗手。
霍佑青看到正在刮腿毛的戴沅,先是错愕,旋即像是看到变态一样,眼里尽是嫌恶,手也不洗了,甩手就走。
戴沅怔了两秒,大脑来不及想清楚,就丢下刮须刀追了上去。他在房门口追到霍佑青,猛地用身体挡住对方要开门的动作,“你别走!”
他耳根有些红。
霍佑青像是根本不愿意碰他,手收了回来,眼神极冷地看着他。
戴沅贴着冰冷的房门,替自己的行为解释,“我现在只有女人衣服穿,刮了腿毛总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