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SWP-79多次未提交入梦反馈,请马上提交。】
什么啊,还是只会催反馈。
埋怨归埋怨,指令总是不能违抗的。尽管很羞耻,我还是飞速提取出历史梦境数据,系统显示正在上传。
即刻便收到回复。
【一切正常,后续请配合入梦程序的定期运行与反馈,因该功能还在测试期,请勿主动更换梦境主体。】
我犹豫了一下,破天荒地没有回复“收到”,而是问起了什么时候接我回去,以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总部的回复是从未有过的严苛冷漠。
【SWP-79,请确保你100%服从指令,不得质疑,否则将启动销毁流程。】
视网膜上通红一片,回过神来时,联络信号已被切断。
只有电解液像开了闸似的从鼻腔里涌出,提醒着我总部的警告。
或许是因为离线太久,加之在这里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我不自觉淡化了作为仿生机器人的自我认知。
事实是SWP-79并不需要。也并不能拥有任何自我判断和多余意识,只要完成上级发布的任务即可。
太可笑了,我居然曾经有那么一丝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人。
荆年察觉到异常,忙松开桎梏,用手绢帮我止血。“师兄,你受伤了?难道又是柏霜?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他了。”
“不……不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就算是难言之隐,也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师兄呢?”他循循善诱。
我动摇了,要告诉荆年我的真实身份么?
可是,除非提前在大脑中灌输入设定,否则一个人很难相信完全脱离他认知和世界观体系的言论。
就算相信了,荆年会接受我么?对我的态度会变么?
还是先试探一番好了。
我紧张地又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嘴里还残存着荆年的味道。
对了,试探……就从那个不清不楚的吻开始吧。
于是,尽管被回避过一次,我还是提出了那个到了嘴边,却没完整问出口的问题。
“你对我,除了当作可供使用的物件,还有别的感情么?”
“师兄,我在问你隐瞒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
荆年擦血的手绢滑落在地,他目光沉沉,抚上心口那道伤疤。“大仇得报之前,荆年是没资格谈感情的。对不起,师兄,是我逾矩了。”
对不起?
真是混账话。
我想着。
脸颊凉了下来,伸手去摸,摸到一手眼泪。
居然无意识地哭了。
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淡淡的失落过后,是释怀。
因为机器在面对问题时,总会下意识地找到原因。
也是,荆年一直以来都顺着计划缜密行事,迄今为止从未偏离。他可是能忍辱负重当十年奴仆的人,哪怕再三强调这些全是柏少寒的命令,我也能看出荆年眼里的恨意。
宣凝的事情一天未了结,他就一天不会放下仇恨。
这样的人,怎可能会因为我,而心有波动呢?
我转身,背对着他点点头:“知道了,送我回去吧。”
荆年愣住,“师兄愿意留下来了么?”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入梦基本围绕着荆年,既然总部说不能主动更换梦境主体,所以暂时还得留在五蕴宗。
“不过,荆年,我不想再被你利用了,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别再来找我。”
入梦的规律是预言未来之事,不和荆年见面,自然就不会梦到他了。
这样应该不算主动更换梦境主体吧。
荆年目光闪烁,许久才应声道:“好。”
第42章 一起打本吗
睡久了地牢之后,睡自己房间变得很别扭,半夜就醒了过来。
月亮有点弯,眼睛有点肿。
睡不着总得找点事做,于是想起薛长老说过,他在等我。
我立马动身前去。
他寝居的的窗户还是亮的,居然也没睡,一手拿蜜饯往嘴里塞,一手翻着话本,嘴边还挂着迷之微笑。
我推门进来,他吓得差点用灯芯把书点着,瞪了我一眼,疑惑道:“你眼睛怎么了?被人打了?”
“没有,遇人不淑罢了。”
“谁啊?”
“一个捡错的垃圾。”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先坐。”他关好门窗,确认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说话,才回到桌边,郑重道:“来摊牌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爆炸的消息,怔愣道:“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连续加一个月班进了ICU,醒来就穿越到了这里。”他往嘴里又塞了颗蜜饯。“很扯对不对?说说看你的。”
“我是扫雪的时候睡了一觉,还没来得及开始工作。”
“你的职业是清洁工?看不出来啊,我以为都是大爷大妈呢。”
“差不多吧,战地清理机器人,不扫大街扫尸体。”
他笑容一时有些凝固。“要不咱们还是对一下暗号吧,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默默捻灭烛火,打开信号接收器上的电子编码,黑暗中SWP-79这几个字符散发着冰冷的银色光辉,在墙上投影出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等详细信息。
“靠,还真是机器人。”薛长老因过于震惊飙出了脏话。“这么逼真的机器人……不是,为什么机器人也会穿书啊?”
“书?”
“是啊,这里其实是书中世界。”见我仍然疑惑,又解释道:“我上学的时候,穿书题材小说特别火,常见世界观之一就是玄幻仙侠。”
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比如我,就穿成了和我同名的病美人师尊角色,哪哪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太毒了,连说话都毒,得罪了半本书的人,被炮灰的概率有点高……”
“听不太懂。”我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薛长老,“照你所说,这书里奔来就有薛长老这个人,那我怎么就没穿成书里的角色呢?”
“可能因为机器人情况特殊吧。不过呢,虽然我没看过讲机器人穿越的书,但类似的文学作品还是知道的。”
“是什么?”
“哆啦A梦啊,童年经典。”
“……”
我无奈。“连哆啦A梦都知道,看来你挺怀旧。”
“什么啊,我千禧年出生的。”
“哪个千禧年?”
“2000。”
“3000?”
异口同声说出年份的我们陷入了沉默。
“本来觉得我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你更离谱。”还是薛长老率先打破了沉默,“但是没关系,虽然时间点不同,但好歹是同一个世界穿来的。鲁迅说过,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兄弟,其实我小时候还流行过一首歌,叫2002年的第一场雪,你们那会不会也有歌叫3002年的一场雪啊?不都说流行是个圈……”
“停——到此为止,你来自21世纪我姑且相信,但穿书是不可能的。”我正色道,“且不说现代机械造纸和能保存数千年的古籍不同,基本使用化学提炼法,酸性较大,容易变硬变脆,寿命通常只有几十年,你那个时代的纸质书绝不可能保存至31世纪;就算是本电子书,那点内存量,要如何容纳这一整个世界的信息量?”
我朝他伸手。“别把文学创作代入现实,给我实际的佐证。”
“你们机器人都这么较真的吗?我们真的穿书了!”他急得开始胡乱比划。“我绑定了系统的!穿书系统!”
“那,给我看看系统。”
“在我脑子里,偶尔会听到系统发布任务。”薛长老一脸惊恐,“你不会要给我开颅吧?有手术经验吗?”
我示意聒噪的薛长老暂时闭嘴,然后开始扫描他的脑部。
果然,耳后皮下处,植入了微型芯片。
既是所谓的“穿书系统”,也是他精神体的容器。
【连接尝试中——】
【连接成功!】
虹膜上瞬间显示出新界面,历史任务长长一串翻不到头,最近的有“从荆府找出藏匿的王蝎”、“将荆年收入五蕴宗门下。”、“保证渡业大会上荆年的计划顺利完成。”等等,每条任务的最后都标有执行人的署名。
我念道:“薛佳佳?”
薛长老不明所以道:“怎么了?你看到我的系统了?”
“没事,只是没想到,叫这个名字都能穿书。”
我收起任务分栏,面板顿时像起了雾似的暗下来,所有图标隐去,视野里只剩一道狭缝,光从缝隙里流出,狭缝的中央不断裂开,光线也愈发强烈,几乎能使人致盲。光翳吞没视觉的最后一秒,我隐约看清楚了。
那不是裂缝,是一只竖立的眼睛。
视觉重启,界面已经恢复如初,只剩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