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司陵家主言重。”祁烈简单回应几字。
其实这件事祁烈本就愿意帮忙,祁烈自己完全可以解决,当时就应该带着司陵一起到浮郁山下去。司陵老爸非要把司陵也留在浮郁山里,无非是想趁着这次机会逼司陵一把,自己没办法帮他开天眼他看不见鬼怪是一,但司陵自己有心结,不愿继任天师才是最重要的。
哎,看来这次也没成功,继任天师之路漫漫,还得看缘分啊……
司陵家的院子里被缚魂锁缉了一众小鬼,躺在最前面的是个人类模样的男鬼,表面上看跟一个普通的三十几岁的成年男性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他偷取了引魂铃,其他小鬼也是被他引来。
他被绑在这里一动不能动,面前是鬼王祁烈跟司陵家的人,表情却不害怕,只是睁着眼睛看前方的青色地砖。雨后的青砖被洇成很深的颜色,砖缝里的草被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踩得低垂着脑袋,趴在缝隙里萎靡不振。
“引魂铃从何处得来?目的何在?速速招来。”司陵老爸开口询问。
没有任何回应,那鬼还是那副模样,眼神都无波澜。
司陵老爸有一丝丝尴尬,一是因为当着祁烈一个鬼的面,自己身为天师审问个鬼这么没有面子,确实有点儿丢人;二是当着司陵的面,这鬼不回应他,他就没法接着问话,司陵又得以为他装神弄鬼呢。
没想到司陵突然出声:“警察审问犯人也没有你这么凶吧!”
老爸无能狂怒:“你行你来!”
司陵犹豫再三,不太敢直视躺在地上的男鬼,却还是开口:“看你的装扮应该死了没多久吧,你的鞋子是前年的新款,两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也就是说还有一些作为人的意识吧。你知道凡人是不能听引魂铃的吗?浮郁山上千游客因为你而晕迷,就算我们能将他们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也不能改变他们倒在那里淋了那么久雨的事实,你对此无动于衷吗?”
院子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司陵老爸看向司陵,眼神复杂。
47.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随着司陵念出来口诀,引魂铃猛地一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司陵总觉得自己头很疼。在看到死状潦草却详细的小鬼们往他们面前一聚后,他的头更加疼了,拼命往祁烈身后躲。
好像刚刚气场全开牛逼哄哄念口诀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像还真不是他,司陵揪着祁烈的衣角这么想。虽然有点魔幻,但是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呃,被某种力量操控了,或者被某个人附体了总之那种话绝不是他司陵本人能说出来的,更像是他知道该这么说所以才这么说,或者意识中有人告诉他要这么说。
祁烈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角。
司陵松了一点儿,但没完全松。
司陵:“求您了,我确实有点害怕。”
祁烈:“怕鬼?”
司陵:“第一次见,怕的。”
祁烈:“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司陵:“……”
我草!司陵飞速松开了手,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了两步。
一众为非作歹的鬼集合完毕,距离半小时时间只剩下半分钟,虽然引魂铃成功响了,司陵还是一脑门的汗——也不见晕迷的游客们醒过来啊?这怎么办!
他正急得团团转,祁烈却淡定地手一挥,天上的结界颜色迅速变淡,马上就要消失了。这要是消失了门口检票的游客不就能看见里面晕倒了一片的人?司陵心里一急,再次拽上祁烈的衣角。
没想到用力过猛,差点把他宽松的运动上衣拽到肩膀,引得狐狸不耐烦地拍了拍尾巴,差点拍到司陵脑袋上。
司陵:“……对不起,手滑了。”
他话音刚落,祁烈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直直打向空中,那马上要消失的结界乍然亮起一道明黄色的光,四散落在浮郁山。司陵眼睁睁看着通天梯上的人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虽然还没恢复意识,但是连滚出去的雨伞都自动回到了各自主人手里。
司陵深深陷入“我靠好屌”的震撼中,忘记自己还一直拽着祁烈的衣角。直到接受到一道冷淡的目光,司陵眼观鼻鼻观心,再次默默放开了手。
48.
之后就是景区恢复正常秩序,祁烈拎着一众小鬼,司陵远远跟在后面一起回到了司陵家的院子里,也就是现在的场景。
其实司陵觉得很奇怪,自己刚刚那番话说出来,很显然表明自己已经能看见鬼了,他猴急着想要自己赶紧开天眼继任天师的老爸不应该直接扑过来哭着喊“上天有眼啊我天师一脉不至于断在我手里啊”之类的话吗?
结果老爸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什么其他的都没有说。
甚至现场还有一种把审讯的任务交给自己的趋势,为什么啊!他只是觉得面对这种刚死的又很有个性的鬼,如果想收服他可以暴力执法,但想从他嘴里问出东西,不能沿用老爸的暴力执法。
但他真的不想审问鬼啊!他今晚一定会做噩梦的!
“我都已经死了,在意意活着的人做什么?”那男鬼突然开口。
“你父母呢?你的爱人,甚至孩子,他们总有人活着吧?如果今天是他们在浮郁山上,为已经去世的你祈福,又当如何?”司陵说。
“她死了,她昨天刚死,我要是不找她,她一个人会害怕的!我这么做有什么错!!!”男鬼突然抬高声音,直直看着司陵。
司陵猛地咽了口口水,抬手抚了抚胸口。
我靠,被鬼吼的感觉好他妈恐怖啊!!
落回
这熟悉的因为榜单而开始日更的生活……
第9章 49-53
49.
男鬼是前年十月份割腕自杀身亡,至今不到两年。
他跟爱人从大学相恋,男鬼因为家境不好而对贫困人口格外关注,梦想能当一个山村支教的老师。爱人也很支持他,告诉他不要管收入多少,我不在乎钱,你有这么善良的心和品质我很满足。
支教收入微薄,男鬼大多数收入还捐赠给了没钱买课本的孩子,好在女生真的从没有嫌弃过他的收入,日子过得倒也幸福。
前年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男鬼生前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只有身体同样不好的母亲。母亲供养他长大、读书到大学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更不可能给他置办彩礼,买房子,买车子。
而女生家里却是做生意的,父母也一直强调门当户对。
正因为此,男鬼从未主动提起结婚这件事,也一直刻意避开谈论到父母,更从没有去过女生的家里。他当然想结婚,自己的那一点收入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几年时间却也只能攒下来四万块钱。
区区四万块钱。
女生瞒不住谈恋爱的事情,她的父母最终还是知道了她跟男鬼交往这件事,在得知男鬼的家境跟工作状况之后勒令两人立刻分手。女生当然不从,最后竟然闹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
女生的父母联系到男鬼,希望他跟自己的女儿分手。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求你的钱财,不在乎你的工作吗?因为她有我们,她随便一件睡衣就是四位数,睡前用的香薰也是四位数,因为怕伤害你的自尊心,她从来没跟你说过吧?你真的希望她为了你放弃我们,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值得吗?”
“我了解我的女儿,她很爱你,也不会嫌弃你穷,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但你呢?你如果也爱她,愿意看她跟你过你那样的生活吗?”
“你不用情绪这么激动,我从来没有说过钱是万能的,但是你还太年轻了,以为‘爱’是无敌的。真的无敌吗?小伙子。”
50.
“所以……你用那四万块钱给自己买了一身名牌,从头到脚,然后割腕自杀了?呃虽然‘爱’可能不是无敌的,但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应该两个人一起解决,你想没想过你这么轻易自杀,她怎么办啊。”司陵问他。
“不止因为这件事。”男鬼的声音像一个老旧的锣,每敲一下都奏响一段灰暗破败的往事。
男鬼不得不承认,女生父母这通电话完全戳中了他的自尊心,让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她跟着我真的会过上好的生活吗?如果我们结婚了,没有上千块的睡衣跟香薰,她真的还会快乐吗?我为什么想要来支教呢,到底是因为如她所说的善良,还是——
还是我只是想把自己放在道德的高点上,为自己打造些闪闪发光的优点,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我是个不求上进的穷鬼,是个甚至不敢见她父母的胆小鬼;不是因为我的善良,是因为我的自私和卑劣。
女生父母的电话像一根引线,猛地点燃了男鬼的生活,变故接二连三发生。
第二天班里一个女生没有来上课,上个月女生曾与他说过家里没有钱,爸爸不让上学了,男鬼给了她二百块钱,让她继续来上课。女生的爸爸前几天还打电话来感谢他,说一定会让女儿好好上学。
男鬼趁着中午午休时间赶到了女生家里,看见女生正用力捧着一盆猪食站在猪圈里,她那么小的身体,猪食盆快要比她的人都大了。女生转头看见男鬼瞬间红了眼眶,哭着说:“老师,爸爸用钱买了小猪仔,我没有钱上学了,对不起,对不起老师。”
当晚,男鬼坐大巴车去了城里,为自己买了一身名牌,住进一晚五百块的高级酒店,割腕自杀。
51.
半天都没有人说话,司陵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继续他的审问。
而是司陵的姐姐接了话:“你说她昨天去世了……”
“她父母知道我自杀了,骗她说给我了一笔钱让我跟她分手,我拿了钱离开了,她一开始不信,但怎么也联系不上我,加上父母在旁劝说,编造我为了钱离开她的说辞。”
“其实两年时间足够她走出来了,这两年我经常去看她,迟迟不愿意去投胎,看着她在父母介绍下认识了门当户对的新男友,过得开心幸福,我也算了却残愿,本想再陪她到昨天订婚,今天我就去投胎。”
“然后呢?”姐姐追问。
“她给大学我们共同的好友发了请柬,却被狠狠骂为负心人,说我才死了不到两年,她转眼就可以跟别人结婚……”男鬼说到这里情绪稍微有些激动,“所以我必须要找到她,她现在肯定很自责也很害怕,我必须找到她。”
“是谁跟你说引魂铃可以找到她的?”祁烈这时候冷声问。
在场几人都陷入男鬼和女生的故事里无法自拔,姐姐都已经抹眼泪了,司陵也不忍心再问其他的话,好像只剩下祁烈一个人……一个鬼还在关心这件事情的重点——引魂铃。
司陵撇嘴,小声跟姐姐说:“好冷血。”
姐姐点头:“好冷酷。”
司陵:“不愧是鬼。”
姐姐:“不是人能问出来的。”
老爸偏头看他俩:“尊上能听见。”
姐弟俩看着祁烈的后脑勺,默默伸手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52.
“是个戴黑色帽兜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人是鬼。他给了我这个铃铛,说摇响就可以找到所念之人。
“她说过等我们结婚之后要来浮郁山求菩萨保佑我们姻缘美满,所以我一直在浮郁山附近等她。那男人就找上我了,让我尽快做这件事,浮郁山镇压着百鬼之王,最近快要出世,那百鬼之王是残杀同类的暴君。”男鬼回答。
司陵忍不住拉开了嘴上的拉链:“你看这天儿聊的。”
姐姐也忍不住跟着点头:“天堂有路你不走。”
司陵:“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
祁烈显然也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男鬼的话还是司陵姐弟的话,司陵虽然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总觉得他是笑了一下:“你不认得我。”
男鬼生前应该不是如此冷淡的性格,可能死得万念俱灰,现在整个鬼都有点冷漠,他抬眼看看祁烈:“不认识。”
祁烈也不说自己的身份,反而蹲在了男鬼面前。
司陵:“完了,手撕倒霉鬼。”
姐姐:“这画面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司陵:“就当是一场梦,我先睡一下。”
祁烈右手伸出去,轻轻碰到男鬼额头:“别抵抗我的力量。”
下一刻司陵眼前一黑,他吓了一跳,赶紧抓住身旁姐姐的胳膊:“我草!姐!救命,开天眼的副作用出来了,我好像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