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和祁斯年就住在他的湖边小屋里。
白朗离开湖边,快步上楼的时候,恰巧遇上卡尔和祁斯年从楼梯上并肩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心虚,走到祁斯年的身边,喊了一声:“首席。”
祁斯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柠檬水,说:“外面挺热的,渴了吗?”
白朗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卡尔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神情自然地说:“我亲爱的Sean,需要我提醒你吗?我还在这里。”
白朗把杯子放到桌上,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祁斯年说:“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们能不说中文吗?”卡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孤家寡人,但好歹也让我加入你们的话题。”
祁斯年笑了,又伸手往白朗的杯子里添了些水,说:“这次来好像没见到艾伦?”
卡尔闻言,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白朗还是能看出他眼里的笑意收了一些。
“他去了南非拍摄动物大迁徙,不知多久才会回来。”他简单地提了一句,又看向白朗,微微笑了一下,“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换了艾伦,一定会邀请女孩们开个湖边party。白很乖。”
祁斯年动作停顿了一下,语气透着无奈:“白朗不是……算了,他确实很乖。卡尔,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白朗眨了眨眼睛,又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柠檬水,看向祁斯年。他不知道这个艾伦是谁,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方便问。
这时候卡尔已经跟祁斯年说起了附近一条很不错的徒步线路,从集市广场前边的码头坐接驳船去对面的上特劳恩,沿着向日葵花田旁的山道上山,穿过森林和峡谷,全程几小时就可以到达上特劳恩的空中观景台,俯瞰整个哈尔施塔特湖泊群。
卡尔把手绘的地图交到祁斯年手上,说:“这条线路并不会太辛苦,一路人少,风景不错,真心推荐你们试一试。”
祁斯年看了看地图,问白朗:“想去吗?”
白朗想了想,点点头说:“想。我喜欢向日葵。”
祁斯年笑了笑,说:“好。”
“Sean对你真的不错。”卡尔倒是有些意外地看向白朗,说,“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时间在这里呆超过一个下午。”
白朗的眼神闪烁出明亮的笑意,抬起视线去看祁斯年:“所以我是第一个陪你走这条路的人,是吗?”
祁斯年笑了出来:“是的。你满意吗?”
白朗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未免有些可笑,但还是装作厚着脸皮的样子说:“还行吧。”
第21章 【21】月光鳟鱼
晚餐在卡尔的酒吧解决。说是酒吧,其实走的是小清新路线,湖边的一方小小木质水台上排列着桌椅,栏杆上缠绕灯束,是月亮和星星的形状。各色鲜花装点座椅和桌面,整体色调是素雅的白色和淡黄,融在青山绿水之间显得分外和谐。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苍穹呈现出紫红和明蓝交错的色泽。
哈尔施塔特可容纳的人数有限,大部分游客都不会选择在这里过夜,随着天光渐暗,悠闲的安谧再一次降临小镇。
大概是为了与环境相衬,祁斯年换了一件淡米色的衬衣,下身是灰色长裤。不会太过正式,又显得腰身挺拔,双腿修长。
卡尔为他们准备了视野最好的位子,脚边就是安静流淌的湖水,一棵大树的枝叶从路边伸展到桌子上方,枝干上悬挂着错落的木雕天鹅,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白朗拖开椅子的时候,看到座椅的正中间有一束小花。
他怔了一怔,伸手拿起花束,看见祁斯年也从他的椅子上拿起一束。两束花的颜色不同,一束是淡粉色蔷薇,另外一束是天蓝色绣球。
祁斯年微微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把花放到白朗手里,笑着说:“坐吧。”
白朗一手握着两束花,低头看了看,觉得这颜色出奇般配,连绣球这么娇气的花尚且饱满欲滴,可见是刚刚摘下来没多久。
“应该是卡尔刚采的。他喜欢种花,在自家院子边上种了不少,长得都很不错。”祁斯年告诉他,“他擅长打理这些。这里也的确气候宜人。”
白朗点点头,心想,一个喜欢种花,一个喜欢做饭,怪不得能成为朋友。
卡尔从里面走来,亲自端着托盘过来,不一会儿就把不大的桌面摆的满满当当。看得出来,他非常重视祁斯年,全程亲自下厨做菜。
卡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为白朗介绍起面前的菜色来。白朗仔细听着卡尔说话,发现他虽然长相并不如祁斯年那么出众,性格却是欧洲人里少见的温和周到,哪怕说起面前的一条鱼,都能娓娓道来,让跟他聊天的人从心底觉得舒适自在。
哈尔施塔特湖里捕捞的鳟鱼,用特殊的香料熏制,再佐以黄油和盐煎至焦脆,刀叉轻轻一碰,雪白的鱼肉就脱了骨。白朗按着卡尔说的,挤新鲜柠檬调味,伴着烘烤过的脆片放入口中,一口下去,鲜香味在唇齿之间肆意散开。
这道十分接地气的烤鳟鱼有很不接地气的名字,叫“月光鳟鱼”。它在哈尔施塔特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见证着这座小镇数次变迁,深受当地人的喜爱。卡尔留在这里之后,又对当地做法进行了一些改良,加入菜单,如今是不折不扣的代表性美食。
祁斯年看着白朗鼓动腮帮子,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白朗点点头,又把脑袋凑过去轻声说,“比你做的就差了……一点点。”
“谢谢你的赞美。”祁斯年微微一笑,睫毛轻轻向上扇动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白朗抬起视线去看他含笑的眼眸,迎面正好吹来一阵柔婉的风,湖面清爽的味道混着祁斯年身上极淡的香水味,呼吸之间全都是沁人心脾。
“我说,两位。”卡尔不满意地拍了拍桌子,“不是说好了不说中文吗?”
祁斯年看向卡尔,说:“白朗在称赞你的手艺。”
白朗听到卡尔的抱怨,不自觉脸红了一下,连忙说:“抱歉,卡尔先生,烤鱼真的十分美味,我很喜欢。”
卡尔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真乖。”
过了会儿,室内酒吧的吧台附近发出一阵零零落落的掌声,白朗循声望过去,原来小吧台上亮起了灯,有人抱着吉他唱起了歌。
卡尔已经喝了些酒,神情变得有些怅然,他听了会儿,小声说:“唱的什么玩意。”
台上歌手唱的是一首伤情的流行歌曲,节奏慢而忧愁,即便是让口味挑剔的演奏家白朗来评价,也能说一句唱的不错。白朗转头看向祁斯年,只见他端着酒杯,并没有说话。
卡尔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笑了,说:“眼前现成的两位音乐家在这里,哪里还用得着我的驻场歌手。”
听到这句话,祁斯年才开了口:“音乐家就不能好好吃顿饭吗?”
“饭是我请的,也是我做的。”卡尔并不介意,反而用手背撑着脸,笑了一声道,“白,听说你是个优秀的大提琴手,我能有这个荣幸欣赏你的演奏吗?”
白朗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祁斯年。
卡尔被他的动作逗乐了,摇了摇头继续逗他:“Sean是你的首席,可不是你的监护人。”
白朗笑了笑,说:“我听首席的。”
这下换卡尔错愕了一下,打量了白朗一眼,又去看祁斯年,语气也变成酸溜溜的:“好吧。你们这些音乐家的情感交流都是灵魂层面的,别人是比不了。”
祁斯年笑了,笑声低沉而愉悦:“算是吧。”
到后来,白朗到底还是没有拿起大提琴,因为祁斯年心情不错,他取了小提琴,走到湖边一块平整的地面上,开始演奏曲子。
月光安静地吻上祁斯年的头发,又在他的深邃的瞳孔里反射出明亮的光线。他举起琴弓的那一瞬间,就成为了全场唯一的光点。
湖畔酒吧的低语与清谈逐渐消失,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与信仰的人们逐渐被音乐声吸引,安静地聆听。小提琴恬静优美的旋律几乎化为了水,融进月光之中。时间似乎也臣服于祁斯年的琴弦之下,变得很慢,也很暧昧模糊。
卡尔用手指抹了抹酒杯外面的雾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问白朗:“这是什么曲子?我好像没有听过。”
白朗一直盯着祁斯年的身影,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直到卡尔问了第二遍,才回过神来,笑着回答:“《玫瑰骑士》。理查·施特劳斯歌剧中的一首圆舞曲。首席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处理,把变奏变换成大调布鲁斯音阶,听起来居然有点爵士的味道,真是天才的改编。”
卡尔并不太了解专业的音乐,他如同周围所有人一样,只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格外朦胧甜美。他点头“嗯”了一声,意有所指地感叹道:“虽然我无法通过音乐跟他灵魂交流,但作为朋友,能听出他心情很好。真是许久没见Sean这么高兴了。”
白朗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难道之前首席心情很不好?”
卡尔放下手里的酒杯,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吧,他心情有点糟糕,人也显得忧郁,没怎么见他主动演奏小提琴。”
白朗立刻问道:“因为什么?”
卡尔耸耸肩,说:“也许是音乐上的瓶颈期之类的?近几年我一直生活在哈尔施塔特,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白朗低头想了想,觉得有些难以想象。在他心里,祁斯年一直是温柔而强大的。就如同他对和声色彩的处理能力一样,不管是慷慨激昂的,愧疚悔恨的,还是缠绵悱恻或悲伤痛苦的,他始终都能稳稳站在高处,把这些情绪控制地恰到好处。
这是一种成熟完美的演奏风格,也是让白朗崇拜不已的个人魅力。
这样的祁斯年也会遇到瓶颈期吗?白朗忍不住这么想道。
他隐隐发现,对于祁斯年这个人,除了杂志画报上那些与音乐有关的部分,他都知之甚少,甚至无法给出客观的评价。
也许是他脸上露出的困惑太过明显,卡尔突然笑了,伸手在白朗面前打了个响指,说:“放心吧,白。Sean如今的状态看起来好极了,从来没有那么好过,我发誓。就算他遇到了瓶颈期,也一定已经走出来了。”
白朗朝他看过去,发现卡尔似乎已经有些醉了,面颊通红,领口也像两边敞开。
白朗伸手倒了杯冰水递给他。
卡尔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说:“真好。看起来Sean已经找到了他的缪斯。”
白朗呼吸停顿了一下,怔怔地看向祁斯年站的地方。
祁斯年已经结束了一首曲子,目光准确对上白朗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盛满了月光的微笑。
后来卡尔和祁斯年又说了些什么,白朗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
那天晚上回去,短短一段临湖的路程,他和祁斯年并肩走了很久。
淡薄的月光穿过云层,映照在广阔如海的哈尔施塔特湖面,反射的波光给所有色彩斑斓的尖顶小屋都镀上了一层闪烁的银边。
白朗很想问问祁斯年,优秀如你,也会有因为音乐而痛苦不已的时候吗?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话题未免辜负了这晚的月色。
他希望以后的祁斯年回忆起这个晚上,深深镌刻在记忆里的,只有久别重逢的朋友、阿尔卑斯山脚的鲜花、散发着蜜色香气的食物、以及月光下朦胧而暧昧的《玫瑰骑士》。
这些全部的,百分之百美好的东西。
第22章 【22】莫露西娜
第二天早晨,白朗被窗外清脆的鸟叫声吵醒。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后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想起今天是要和祁斯年去徒步的,连忙急匆匆地起了床。一看时间,刚刚过了早上七点。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祁斯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运动衣裤,正站在厨房的边上,仰着头喝水。
这身打扮在白朗眼里是陌生而新奇的,他不由眼睛一亮,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祁斯年的头发微微汗湿着,手臂上勒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像是出去晨练刚回来。
祁斯年看到白朗,端着水杯笑着说道:“早上好。”
“早上好。”白朗愣了一下,慢慢走到他身边,问,“首席,你起这么早?”
祁斯年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说:“醒得早,就起来了。”
走近了之后,白朗看见有汗水从祁斯年的发间沿着脸颊流淌,滴落进修长的脖颈里。他接过祁斯年手里的水,问:“你去运动了吗?”
“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出去跑了两圈。早晨的风景很好。”祁斯年抬手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对白朗说,“早餐想吃什么?”
白朗问:“你做给我吃?我能点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