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了小妾。”
“错。”
“难道他两个都不选?”
男人蹙眉疑惑,头一回露出稍稍感兴趣的表情。
他很久没有遇到这样需要稍微思考的问题了。
淌血的长枪被他竖在地上,人缓缓走近河边,看着对岸那个徘徊不去的愁苦身影。
“他最后选了元配替自己死。”旁边的声音为他作出解答。
“为什么要选元配?”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成业,得元配所助良多,往往会有负疚感滋生的邪恶,只要那个人不在了,这世上自然就不再有人知道他是靠什么发迹的。他的元配果然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他自己则好转痊愈,健康长寿。为了防止元配死后报复,他甚至找高人作法,将元配魂魄锁在自己所捐助的桥梁石碑里,那石碑被铸成桥梁石墩之一,生生世世被万人踩踏,永远无法作祟报复。”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却日日夜夜在这河边徘徊不去,等他的元配。”
“不是已经被他镇压在桥下了?”
“他临死前,找人将桥炸断,石碑砸碎,将元配魂魄放出来。只是他在那等了很久,从我坐在这里,他就一直在,可从来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魂飞魄散?”
“不知道,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天上地下,宁可不见吧。”
他讲完故事,拍去手里尘土。
“是不是很有趣?人心难测,善变如水,现在的你永远不知道将来的你会做出什么事。”
“有趣。”
“你又要去杀人了吗?”
“他们先杀我。”
“我知道,我在这里看了很久,都是他们先找上你。不过你杀孽这样重,以后还想再世为人,就难了吧。”
“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你总有一天会嫌麻烦,想要离开这里的。”
“那你呢?”
“我?”何疏看见“自己”哈哈一笑,“万一你不能走,我就把机会让给你啊!外面大好河山,你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耗。”
男人看着他,久久不言,最后似乎说了句什么。
两人离得不远,但他愣是没听清。
何疏感觉“自己”上前一步,似乎想听清对方的话语。
但一阵狂风迷雾刮来,直接将视线湮没。
所有视野,归于模糊。
连带他的梦,也变得朦胧而遥远,但那个身影却挥之不去,印刻深深,直到——
何疏蓦地睁眼!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外面的路灯余光斜斜照进来,为他的视线带来一点明亮。
何疏眯起眼,起身坐了片刻,看也不看被他惊醒的小惠,翻身下床,起身往外走。
走廊尽头,广寒正站在小田房间门口交谈,两人面带笑容,似乎相谈甚欢。
何疏极少看见广寒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也能如此健谈。
他以前甚至怀疑广寒有点社交恐惧症,因为能用一句话完成的表达,他绝对不会说两句。
就连对方现在脸上的笑容,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即使广寒嘴角弧度并不大,但在何疏看来,也已经足够明显。
第82章
他下意识迈步向前。
两人若有所觉,同时朝他望来。
那一刻,何疏感觉自己像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突兀而多余。
“表哥,你醒了?”小田还是像蒋思因那样称呼他。
“你怎么穿着T恤就跑出来了?”
广寒的话不像关心,倒像诘问自己为什么打扰他们。
何疏没来由一阵烦躁。
这股烦躁从心底直冒脑门,冲得整张脸都燥热起来。
“我醒了,出来走走,你们在聊什么?”
小田道:“寒哥在问那三个同学的情况,他们好像发烧了,今晚就不跟我们去吃饭了,我已经让宾馆把饭做好了送他们房间,对了表哥,你也一起去吗?”
何疏:“为什么不去?”
小田:“寒哥说你也生病了,需要休息。”
何疏看广寒。
“小田说晚上吃铁锅炖鱼。”广寒道。
“我当然想去,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能错过?”何疏扬起笑容。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面皮有点僵,导致笑容可能也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小田有点意外,但还是说:“那我去让他们挑一条大点的鱼,回头有多的鱼汤也可以给陈芯同学他们送过去。”
何疏见广寒不说话,似笑非笑:“难道你不希望我去吗?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广寒沉默片刻:“你想太多了,先回房穿件衣服。”
饶是如此说,广寒跟小田之间的轻松氛围也没了。
何疏揉着脑袋回房添衣,感觉自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愈发强烈了。
说好的晚饭终于姗姗来迟。
宾馆外面的空地上支起一个大铁锅。
锅盖一掀,热气蒸腾,鱼肉与调料的香气霎时散发出来,馋得所有人手指大动。
这种做法谈不上高明,纯粹取材新鲜,大家运动一天,热量早就消耗得差不多,这时候别说铁锅炖鱼,就是白水煮肉,估计也能吃不少。
“鱼是附近水库捞的鱼,今天早上刚送过来的,大家只管吃,不够的话,我再让厨房杀一条,等会儿还有些菌菇蔬菜,在云南这地方,吃什么东西都不能忘了放菌菇,一锅有菌菇的汤,跟没放菌菇,完全是天壤之别。”
小田闲聊似的给大家说道,在场也有不少不是本省人,大都听得津津有味。
何疏打着呵欠,左耳进右耳出。
他还没睡够,眼皮沉沉,随时随地都要合上的模样。
鱼汤和菌菇鲜美得几乎能掉眉毛,换作平时,何疏早就吃得表情生动,但今晚满满一勺鱼汤咽下去,他竟也没有多少触动。
“困了?”广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疏感觉自己应该是应了一声,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应了一声。
那种焦躁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他皱着眉头抓住广寒正欲起身的胳膊。
“你又要去找小田聊天?”
“我去多盛一碗鱼汤。”
他听见广寒如是回答。
何疏有点讪讪。
他的理智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行为上却控制不住说出一些平时绝不会说的话。
“帮我也盛一碗。”
他三下五除二将碗里的鱼汤喝完,原本鲜美的汤汁到喉咙忽然有些腥膻,味道冲得直呛喉咙,何疏差点吐出来。
“表哥,你没事吧?”
蒋思因路过,正好抓住他的胳膊,避免何疏踉跄往前摔倒。、
“没事,估计是淋浴感冒了。”
“我也听说了!”蒋思因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凑过来,压低声音,“黑色雨衣和红绳,是不是?”
何疏抬眼看他。
蒋思因忙道:“小田说的,我是负责人,得了解所有同学的情况!不过话说回来,从温泉山庄就接二连三有怪事,这是不是说明,对方未必冲我来的?”
听见他这抱有侥幸的话,饶是何疏神智不太清醒,也不由得笑了。
“别人也做被老外追债要东西的梦?”
蒋思因闻言一下蔫了。
得,看来自己那事还没完。
蒋思因现在对入睡已经有种下意识的恐惧和抗拒,但一个人又不可能真的不入睡。
何疏道:“这样吧,你晚上到我房间来睡,跟我一起。”
他听到蒋思因的描述之后,就一直想弄清楚对方饱受噩梦困扰时,有没有外物在影响。
何疏外公当年,就遇到一个人,情况和蒋思因类似,搬进新房子之后,频频做梦,梦见许多人在他房间进进出出,每天晚上都不让他睡个安稳觉。
那人找了高人作法,请了护身符回来,也无济于事,梦里对方甚至嘲笑他佩戴的符文奈何不了他们,变本加厉骚扰他,那人很快精神不济,白天甚至还有幻觉,不得不托人找到何疏外公这,经过何疏外公的调查,最终发现原因。
不是新房子有问题,而是他身边的东西有问题。
前女友送了那人一个钥匙扣,说是从大师那里求来的,能保佑他健康平安,两人分手后,那人也忘了扔掉,就这么一直放在家里,后来将钥匙扣拆开,才发现精美外壳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开过光的平安符,而是一团女人毛发,黑白相间,还隐隐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