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很是不好意思地致歉道:“大师啊,万分抱歉,小女不懂事,又扰您清静了。”
无心僵硬着脖颈,缓缓看向对方——依然是如初见般的温柔端庄。
但,视线飘过她手上的谢年华。
沉默半晌。
“无碍,谢大夫人辛苦了。”
说完,他迅速侧过身去,很是自然地对谢老太爷说道:“谢老哥啊,我们刚说到哪了?”
从生疏的“谢老太爷”到亲切的“谢老哥”,这熟络的速度,大概也就比谢王氏收拾女儿的速度要慢那么一息。
谢老太爷福灵心至,“无心老弟啊,刚我们说喝茶呢,我家三郎前些日子搞了不少好茶,里头热着水,就等老弟你呢。”
说着,他亦急忙伸手做请,“不如,你我赶紧进去?”
顺着手势望去,无心看了看谢府宏伟的大门,不知为何竟有种羊入虎穴的诡异之感。
身处谢家众人中央,耳边是谢言氏那一声又一声的王姐姐长,王姐姐段。
而谢王氏的声音则淡定许多,她似乎正安抚着谢言氏那过于兴奋的情绪。
温声细语,好似风中那幽幽的桂香。
若能忽略她手上提拎着的“尸体”,想来这定是极和谐的一幅“妯娌相亲相爱图”。
如此友爱的妯娌,世间难得几回闻,瞧瞧,这都友爱到让两位的丈夫都泛起了酸,吃起了醋。
可这吃醋就吃醋吧,竟还争什么“谁夫人勾引谁夫人”?
“呵呵——”终于明白谢云曦和谢年华这两兄妹为什么会“长歪”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此乃圣言也。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这就是天启第一世家?
这就是谢氏根基——琅琊谢府?
这就是传承千年,力压他族百余年的谢氏?
天启世家榜第二、第三、第四……第N的氏族啊,你们到底是怎么被这么一家子人给碾压下去的?
是天启无人?还是世家已败落?
无心在心中呐喊:起来吧,起来吧,被谢氏碾压的氏族啊,天凉,谢破,直叫天地换新颜吧!
天凉,谁破,谢不破。
被谢氏碾压的氏族们:远离谢氏,家家有责——勿cue,谢谢。
无心:……
天蔚蓝,云洁白,叶枯黄,桂幽香。
“咳咳——”谢老太爷轻咳,“这一个个的,吵什么,没得扰了无心老弟的耳根子。”有外人在呢,一个个的都给老子收敛点。
形象,形象!
闻言,谢家众人立马收声,妙变正经。
一眨眼的功夫,谢家还是那个谢家——君子浩浩,傲骨铮铮,守礼清雅。
祖传的变脸神技。
无心:“……”有一种植物当讲不当。
秋日的愁笼罩在无心心头,淡淡幽幽。
“大师见谅。”
谢和弦见无心神色迷茫,连忙招呼君莫离推轮椅上前,拱手作揖,很是歉意地说道:“近日家中多事,先是晚辈中毒,后有云曦、年华远去北齐,如今他们安然,晚辈之毒又得您担待,众人喜极,一时忘形,还请大师莫怪。”
无心闻声,僵硬的脖颈缓缓转动,看向轮椅上的青年。
白衣胜雪,春风拂面。
谢和弦,南齐谢家嫡次子,一手琴音动天下。
无心见他身有剧毒,却依然气定神闲,心中不觉好感倍增。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谢家唯一一个没崩人设的清流啊!
其实本来还有唯二的,奈何唯二的谢文清他一见到谢云曦便开始原形毕露。
唠唠叨叨的弟控、颜控,简直神都烦。
于是乎,在一众“特立独行”的亲友衬托下,清流谢和弦就显得愈发眉清目秀,赏心悦目。
自觉双眸被洗涤的无心,“和弦君啊,老朽突觉你我二人有缘,一见如故当如是,你且放心,等老朽给你解血荒,回头这调养之事亦可交托于我,定保你三、四载无病无忧。”
在下车前,被下了禁口令的郝平凡惊悚:吝啬如先生,这突如其来的大方,莫不是被鬼上身了?
毒可解,然暗伤已成,若没个数十年根本别想调养回来。而且,就算用十年功夫做调养,能完全不留后遗症的几率也十分渺茫。
无心这一诺,远超“交易”。
谢家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亦是一阵欣喜。
虽不明无心为何突然如此,但对方竟说出承诺定不会无的放矢。
谢家众人连忙拱手作揖,真诚道谢。
谢和弦不便起身,只能抬手作揖,向无心行了大礼,“和弦谢大师恩德。”
身后,君莫离随礼,躬身道:“大恩不言谢,君莫离此生铭记。”
——瞧瞧,还是有俩清流的。
谢·清流·和弦。
君·清流·莫离。
自动忽略人设崩坏的某些人,无心心情颇好地摆手:“缘分罢了,莫客气。”
说着,又伸手拍了拍俩清流的肩膀,宽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嗯,一切都会好的!
风起秋渐深,朱门人已归。
“客至,落门栓。”
“吱嘎”一声 ,只闻得“羊入虎口”。
第119章
时光荏苒, 无心在谢家休整了两日后,便着手为谢和弦解起了毒。
解毒的过程并不复杂, 在把脉问诊, 确认状态后,无心便让郝平凡拿了一颗诱毒丸让谢和弦吞下。
诱毒丸下肚,肉眼可见, 在谢和弦手背等表皮处有细小的幼虫蠕动的痕迹。
众人瞧着心惊, 无心却好似习以为常。
他先是从一个密闭的黑盒中拿出一条形如青虫,但通体血红的大虫, 将其置于谢和弦手臂之上, 引诱其体内蛊虫汇聚, 这才淡定施针, 将蛊虫一一清除。
在此过程中, 谢和弦连吐了好几口黑血。直到吞下第六颗诱毒丸, 体内再无蛊虫反应后,这才收针去虫,另取了护心丸和安神丹令其服下。
精疲力尽, 谢和弦当即昏睡。
床榻两侧, 众人心忧, 但牢记无心之前的交代, 都不敢出声打扰。
“行了, 回头老夫再配几方药, 施几回针, 去了余毒也就没什么事了。”
无心收拾了一番,令郝平凡将药箱收好,这才起身道:“至于调养, 这事也急不得。”
“大恩不言谢, 老夫我……”谢老太爷哽咽。
调整半响,只道:“想来这一日下来,无心老弟定是累了,三郎做了些午茶,正让厨房热着。”
“三郎啊,快,带大师去歇息。”
谢云曦心中担忧,但也明白自己留下也不过多占空间,于是连忙点头,“大师请,平凡兄请。”
“嗯。”无心应了声,自随他一道出了卧室。
走出卧室,无心见谢云曦依然一步三回头,不禁开口说道:“行了,别看了,你家哥哥身子骨好的很,别搞得生死离别似的。”
谢云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犹豫着开口道:“那个,大师啊,血荒就这么解了?”
武侠小说看多的后遗症上头。
“那个,不是我不信您老人家,就是这血荒不是号称绝世剧毒,您不来个什么绝世大招,或用些什么天材地宝的,呃,就这样好了?”
谢云曦小心道:“那个,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不然呢,给你家哥哥来个刮骨削肉可好?”无心白了他一眼。
“别,别啊!我这不是瞎说的嘛,您胡乱一听,别放心上。”
“哼——”无心冷哼。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关心则乱,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血荒之所以号称绝世剧毒,主要还是因为它太过诡异。”
“毕竟,谁也不曾想过,这东西竟然能在人体中催生出毒虫,吸食人体血液养分。”
想起那些被清除出来的黑色毒虫,谢云曦腹中一阵反胃,“确实挺诡异,幸好有大师您在,不然!”
心中又是一阵庆幸。
这时,无心却突然顿下步来,轻叹一声,道:“哎,老朽不过侥幸罢了。这血荒,若换了其他氏族子弟,或寻常百姓,呵——”
冷笑一声,复又感慨,“血荒这毒看着好解,可前期却需大量药材养着,不然还没等毒虫孵化,中毒者便已被吸干,到时候就算十个老朽,也是回天无力。”
说到这儿,无心转过身,看向身后谢和弦的卧房——人影涌动,往来繁忙。
谢云曦见他有些出神,唤道:“大师?大师!”
然而,无心并无反应,只依旧愣愣出神。
谢云曦挪了挪脚,向一旁的郝平凡低声求问:“平凡兄,你家先生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