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捷决定不说了,免得再说下去被这个狂徒带沟里去。
至于陆璟深,闭着眼从头至尾没搭理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四十分钟后,车开进藏在山野中的度假山庄,陆璟深下车,门口等候的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带人迎上来,热情跟他握手。
陆璟深嘴角挂着恰到好处、公式化的笑,与人寒暄。
封肆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轻眯起眼。
陆璟深这种游刃有余、精明干练的商人形象他第一次见,比起这假模假样的笑,先前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的那副模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一样让他想狠狠撕下陆璟深的伪装。
寒暄过后进门,在这山庄里四处转了一圈,接着上桌吃饭。
饭桌上,崇盛的老总林文海说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关切问候陆璟深,陆璟深并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事,毕竟发生在沪市地界上,那个赵远平还被拘留了。
他的语气平淡:“我没什么事,就是我助理被烫伤了。”
封肆自顾自地吃东西,没像其他人那样,在陆璟深跟林文海交谈时就放下筷子。
陆璟深说他是助理,那就是助理吧,大概助理比保镖的名头好听些。
不管贴身助理还是贴身保镖,反正都是那么个意思。
“这个赵远平,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我之前就说过他几次,他都听不进去,现在被抓进去关几天也好,他也该受点教训了。”
林文海数落着人,他当然不在意一个小助理被烫伤,不过是顺着陆璟深的话说而已。
陆璟深没兴趣继续说这些,直接进入正题,给出他们这边的收购报价。
林文海沉吟了一下,说:“尚昕有诚意收购我们手里的信丰股权,我们这边自然是乐意至极的,不过价格方面,似乎还有上浮的空间。”
陆璟深道:“这已经是我们提出的第三轮报价,林总如果还是不满意,我们这边可能会重新考虑收购的事情。”
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位会狮子大开口,尽管他们这边的报价已然不低。
一旁的尚昕财务总监随之附和了几句,大意就是他们不会再提高报价。
陆璟深接着说:“如果赵远平执意不肯卖出他手中部分,之后他继续留在信丰,即便我们能边缘化他,以他的个性想必还会闹出事端来,我助理昨天是没烫出什么大毛病,下次就不定有这么好运气了,出于这一层考量,我们确实有些犹豫。”
陆璟深说话时,还指了封肆一下,众多双眼睛落过来,封肆配合笑了笑,玩笑说了句:“替老板卖命挡咖啡应该的,下次就算是刀子也一样得挡。”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林文海也跟着笑开,他倒不觉得陆璟深会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吓得不敢收购信丰了,但生意场上谈判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全部似真似假。
眼见在价格方面没有再商量的余地,林文海也不强求,虽然没有立刻点头,只说回去再测算一下,之后会给他们答复。
吃过饭,林文海又邀请陆璟深去山庄里的高尔夫球场打球。
封肆这个贴身保镖暨助理还兼职球童的活,在一旁负责给陆璟深递球杆。
半小时后,林文海去场边接电话,陆璟深独自留在球场上。听到封肆压低的笑声时,陆璟深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交会,封肆问他:“你把我带来这里,就是为了利用我跟那位林总谈生意?”
陆璟深没有理他,转回头,目测过前方目标的距离,收回视线,瞄准了自己眼前的球。
起杆、上杆、下杆、击球,最后收杆,一气呵成,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球的位置。
而封肆,则毫不掩饰地紧盯着他,在陆璟深腰部随着挥杆的动作转动时,封肆的目光也流连在他的腰间,像勾起什么旖旎遐思,眼中浮起笑。
陆璟深再次转头向他,抬了抬下巴:“你要不要试试?”
封肆撇嘴:“算了,我对这种有钱人打发时间的东西没兴趣。”
“倒是你,每天不是忙着看文件开会,就是跟人装模作样地周旋谈生意,还要陪人玩这种无聊的东西,你觉得有意思吗?”
在封肆的印象里,陆璟深并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当年不是。
那时敢只身一人背着包在非洲流浪,跟他一起玩跳伞、蹦极、深海潜水这些极限运动的人,又怎会是眼前这个时时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陆璟深。
陆璟深神色顿了顿,在封肆盯着自己的笑眼中,视线落回前方。
他一句话没说,再次用力一杆将球击出。
第5章 注意身份
早八点,陆璟深下楼去餐厅吃早餐,路过酒店大堂时一眼瞥见前方倚沙发边的封肆,正与那两位空姐在说笑。
他一身笔挺的机师制服,脚边立着飞行箱,歪倚着身体,笑吟吟地侧耳倾听身边人说话,春风满面。
刘捷顺着陆璟深视线看过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封机长他们会先过去机场做准备,一会儿就出发,要叫他过来吗?”
“不必。”陆璟深冷淡丢出这句,转开眼,径直往餐厅方向去。
封肆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陆璟深走进餐厅的背影,收回视线,一直噙笑的嘴角又上扬了三分。
林玲高兴问他:“封机长,你以后真的会跟我们一起飞吗?已经定下了吗?”
“嗯,”封肆随意一点头,“回去了就会签合同,以后还请你们多关照了。”
空姐们笑靥如花:“是封机长你要关照我们才对吧?”
林玲靠近他,想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封肆站直身,笑着提醒她们:“陈机长下来了,走吧。”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方贴过来的身体,依旧笑容满面,叫人如沐春风。
林玲微微怔了一下,只以为方才封肆刻意躲开的动作,是自己的错觉。
飞机落地京市刚中午,下机之前,刘捷来通知封肆可以先回去,明天早上九点去公司报到,找他签合同。
封肆视线一晃,叫住了正准备下飞机的陆璟深:“你现在去哪?”
陆璟深没理他,径直走下了舷梯,刘捷无奈道:“现在才中午,我们当然是回公司。”
封肆:“刘秘书,我今天就上岗吧,不用等明天了。”
陆璟深冷眼看向厚着脸皮挤上车来的封肆,对方笑容灿烂,与他解释:“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没地方回去。”
前座的刘捷惊讶回头问他:“那你之前住哪里?你的行李呢?”
封肆张嘴便道:“酒店,没行李,就几件衣服都在飞行箱里。”
刘捷:“……”
他别是招来了个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吧?
陆璟深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一小时后,车停在尚昕的总部大楼楼下,下车时封肆抬头看了看面前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吹了声口哨。
陆璟深已大步进门。
之后那一整个下午,陆璟深进了办公室就再没出来过,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来与他汇报工作。
刘捷叫人在外面的秘书办里给封肆安排了个位置,配齐了电脑和办公用具,让他自己随意。
两小时后,刘捷的助手拿着制作好的合同过来给封肆签,封肆随手翻了两页,见刘捷正巧从陆璟深办公室出来,叫了他一句:“刘秘书。”
刘捷走过来,问他:“合同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吗?”
封肆提笔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了名,根本懒得看。
刘捷嘴角抽了抽:“你要不要再仔细看一下?”
“不用,字太多了,看着累,”封肆扔了笔,冲陆璟深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们老大每天都这样?”
刘捷:“不然你以为呢?”
封肆把自己笔记本屏幕转向他,上面是尚昕总裁陆璟清昨天出席数字峰会发表演讲的新闻报道,照片里的女总裁年轻干练、自信张扬,十分抢人眼球。
“为什么这种活动不是你们老大去?”
刘捷瞥了一眼,说:“老大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一般都是总裁去。”
其实不用刘捷说,封肆也猜到了,他翻遍网上关于尚昕科技的报道,每一次代表公司在公众面前露脸的人,之前一直是尚昕的董事长、陆璟深他爸,这两年则几乎都是那位女总裁、陆璟深的姐姐陆璟清,至于陆璟深,只偶尔在新闻报道里提到他的名字,正脸照片都找不到一张。
因为这个,不明就里的人提到尚昕,总以为接班人只有陆璟清这位大小姐,不知道背后其实还有一个陆璟深。
封肆之前也不知道,陆璟深藏得这么好,他掘地三尺,也难得把人挖出来。
封肆:“所以为什么你们老大是CEO,他姐姐却是总裁?”
“董事长定的。”刘捷耸了耸肩。
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陆璟深跟陆璟清是龙凤胎,都是十几岁就跟在董事长身边学习,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公司,从中层管理做起,逐渐在公司站稳脚跟得到董事会认可,一直到两年前,原本兼任CEO和总裁的董事长因为身体原因,意欲放权退居幕后,让陆璟深和陆璟清进行了一场比赛,来决定谁做CEO、谁做总裁。
“董事长给了他们一人五千万的启动资金,要他们在半年之内赚十倍回来。”刘捷道。
封肆:“结果呢?”
刘捷:“结果老大没做到,总裁做到了。”
封肆眉峰一挑:“但最后做了CEO的,是你们老大。”
刘捷点头:“是啊。”
当初陆璟清拿着钱雷厉风行地注册公司,买下了一家效益不佳、濒临退市的化肥厂完成借壳上市,借了尚昕的名,让外界以为出手收购的是尚昕科技,紧接着放出资产重组的种种利好消息,改头换面后的新公司在二级市场股价一路狂飙疯狂吸金,短短三个月就提前完成了任务。
至于陆璟深,那时恰好有一间做硬件的创业公司急着寻求投资,他们手头一款研发到关键时刻的芯片甚至走在了尚昕前头,陆璟深预估到了这款芯片的市场前景,投资了他们,芯片研发出来后专利费小赚了一笔,离十倍还差得远,但未来可预见的收益,却远不止他当初投资回报的十倍。
“虽然总裁完成了任务,老大没有,但董事长说他的评判标准不是这个,尚昕不是搞金融的,总裁的做法不是长久之道,最后还是要靠公司来兜底,老大虽然没有在既定时间内完成目标,但未来可期,事实也证明,老大的眼光是准的,他当初的投资回报,到现在已经不止十倍。”刘捷说着话,神情中满是对陆璟深的敬佩。
封肆关掉网页,靠进座椅里身体往后仰,双手枕到脑后,抬眼笑看向他:“可如果我是你们那位总裁或者她身边的人,一准不服气,毕竟她确实完成了任务,你们老大能撞到个这么赚钱的投资项目,说到底还有运气成分在,你们董事长这么搞,往大了说,不利于公司和谐发展,往小了说,是挑拨子女关系。”
刘捷脸上一僵,他就不该跟这个口无遮拦的人说这些,要是一般的助理,他确实不会多嘴说这些,无非是察觉到了陆璟深对面前这人与众不同的态度,才多提了几句,没想到封肆竟然在这里胡说八道。
封肆笑问他:“我说得不对吗?你们老大,跟他姐姐关系怎么样?”
刘捷皱眉:“这是老大的私事,你不该过问吧。”
“那好吧,”封肆无所谓道,“那就说说在公司里,没有两边的派系斗争吗?我不信。”
当然是有的,如封肆所言,陆璟清自己反应不大,但她的手下心腹确实有人不满,陆璟深虽然级别上比陆璟清高半级,但他做不了陆璟清的主,很多事情如果他们意见相左,最后还是要让董事长拍板。
至于私下的关系,刘捷没好气:“反正你只负责老大的人身安全,其他的事情别管。”
封肆不赞同道:“我就是因为要负责他的人身安全,才要多问几句啊,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又来几个像赵远平那样甚至行为更恶劣的人,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刘捷瞬间哑然。
六点半,又一拨人走进陆璟深的办公室,秘书办里也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还在工位上,完全没有下班的打算。
封肆看一眼腕表,起身晃去陆璟深的办公室门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接着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