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被接回家的谢灵玉时,谢照明白王珣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可惜了。
短短半个月,太子一案迅速发酵,金吾卫在太子府中搜出太子与青州来往的密信,内容触目惊心,尤其是那六封最著名的《与安西书》,太子与王珣在信中商量,认为盛京士族有意支持二皇子赵徽取代他的位置,太子心中惴惴不安,提出了下中上三策询问王珣的意思,分别是毒杀二皇子赵徽,逼宫夺位、先下手为强出除掉为首的京梁士族,以及经营西北徐徐图之,王珣则表示兵家事胜在一个“奇”字上,无论如何他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言语中颇有怂恿太子逼宫夺位之意。
这封信一出,谋逆的罪名近乎板上钉钉,太子的名誉一落千丈,王珣也被迅速卷入了漩涡的中心,有人指出,王珣能够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恐怕是心中早就存了大逆不道之心,太子无非是个幌子,并指出王珣在青州这些年养寇自重,暗中大肆招兵买马不知意欲何为,边境武将的身份本就敏感,何况是如今这个要命的节点,一时之间谣言甚嚣尘上。
太子虽然被监禁,但他始终坚持那些书信是伪造,绝不认罪。在这种情况下,身在青州的王珣,他的态度则显得尤为关键,大家都在猜想,他是选择主动进京解释认罪,还是继续躲在青州?
这无疑是个死局,王珣一旦脱离军队进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等着他的只会是一个结局。可他若是不入京,那就坐实了他心虚,等同于承认自己参与了谋逆案,那他与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王珣在青州听着盛京传来的嘈杂言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珣甩手丢下了那些令人心烦的书信,来到了雍阳关外,他站在负手眺望,辽阔的旷野上一片宁静,北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黑暗中,哨楼上的灯烛亮荧荧的,仿佛是散落的火星。
冬天已经到了啊。
晋河结上了冰,养得膘肥体壮的骏马在栏厩中长嘶,耳边仿佛传来了熟悉的铁蹄声,英雄冢上白草连天,风一吹野草全部如铜丝根根竖起来。
年轻的将军想要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名,他需要一场胜仗,一场史无前例的、震古烁今的胜仗。
他要让氐人从此听到“雍阳关”三个字就胆寒,教胡马再也不敢南下,他将重新打下雍阳关以北的古城,收复梁朝失落了三百多年的王域。
黑夜中风呼号着,像是绷紧了的弓弦在嚎叫,箭已经架在弦上了。
年轻的将军选择背水一战,他的身后没有任何退路,这一战他必须迅速赢下来,并且还不能是惨胜,只能是大获全胜,他心知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等待了,他将会为梁朝带回一样无比珍贵的战利品,届时他会亲自将它送往盛京,那样东西将会证明他对梁朝、对朝廷、对百姓的忠诚。
雍阳关上,在年轻的将军的身后,一个又一个整装待发的副将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铠甲发出沉闷的声响,黑夜中他们的脸庞看上去像是一模一样,全都目视着莫测的前方,就在今夜,他们将去建立不世的功勋,从那灼灼如火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风中遥送来英魂的长叹,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他们全都望向一个人,年轻的将军眺望着北方。
“晋河的尽头在哪里?”
“阴山!”所有人抬手将黑色的木枚衔在嘴中。
早在九月底就驻扎在晋河外预备着劫掠青州的氐人尚在睡梦之中,放哨的氐人在山坡上看见了恐怖的一幕,远处地平线上有一道黑色的线,像是被飓风吹着朝着他们刮过来,直到近在眼前了,他才呆呆地看清那原来是世上最锐不可当的刀,迎风出鞘。
驻扎在晋河外的氐人转瞬即灭。
那是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夜袭,它拉开了一场旷世卓绝的战争的序幕,侥幸逃生的氐人在很多年后回忆起来,总觉得那一晚他们见到的是原野上的鬼魅,无声无息,或是旷野上的风,无影无踪,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迅疾的军队。梁朝的军队在灭掉了城外虎视眈眈的营哚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推进,来到了晋河前的边城。
火把坠地,旗帜倒下,青州的城门大开,数千匹高大的烈马朝着远方奔袭而去,将士们翻身上马即为铁骑。
很快的,北边的氐人就听见了惊天动地的铁蹄声。
一直到将近二十多年后,梁朝的官员们都忘记了“王珣”这个名字,但氐人却始终记得那个王姓的将军以及那个令人魂飞魄散的冬天,乃致于他们二十年来都没有再敢越过雷池一步,所谓的一战打出二十年绥靖,只要一想到雍阳关,就能想到那支摧山倒海的黑色铁骑。
在氐人的心目中,南国的将领全都软弱无能,堪堪能够守住城的将军都就被喊作名将,他们年年沿着西北三州的边境线劫掠抄杀,年年满载而归扬长而去,三百年来流水的名将无人敢管,最多也就是喊两句严加守备而已。
但那支鬼魅似的军队推翻了一切,他们第一次见到南国人竟然敢骑马踏着晋河北上,阵云似的杀气卷土而来,黑压压的铁骑之下踏碎一切,有人认出那支骑兵军队身上熟悉的气势,莫名像极了前几年那支夺下雍阳六镇的百人轻骑,但相比之下,眼前这支军队明显要更精锐、更训练有素,最重要是更有备而来。
在泛黄的军图上,那支军队犹如一支迅疾的利箭,从雍阳关笔直地射向阴山,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城镇迅速换上了梁朝的旗帜。
那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怒气。
氐人的南方统领阿那罕正在察科城的金帐中看美人跳舞,他每天都在听帐中的怯薛说有支南国军队正在迅速靠近,但他丝毫没放在心上,火炉上热着葡萄酒,他懒洋洋地道:“这是北国的腹地,南国人不可能打到这里,他们找不到粮草喂他们的马,也扛不住这寒冷的天气,没有马的话,他们难不成还能插了翅膀飞过来?”
“他们攻占了许多城镇,可以把它们当做据点往北推进。”
“他们有多少人?”
“应该最少有几千人。”
“区区几千人,跑得深了不是找死吗?”
“塔什尔,还有塔什尔至今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塔什尔是氐人军队中的斥候,战时做打探军情用。
统领不想让念叨的怯薛败坏他的兴致,不耐烦地道:“南国的军队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他们连马都不会骑,游民们去抢东西,给人撵了,他们……”话音没有落下,一支白羽长箭穿过金帐顶上的鹿皮,从上而下斜穿过他的喉咙,铮一声钉在了地上,他脸上还保持着原本懒散的表情,当着满座的大臣后仰着慢慢倒了下去。
一箭穿过三层鹿皮,穿喉而过,箭还能牢牢地钉在地上,可见其人的力量之大。
察科城中猩红大火冲天而起,无数道黑色的影子从墙上翻越而下,乱箭齐射金帐,城中陷入了滔天火海,仿佛是一个讯号,城巷中,扮作游民的将士从各个角落中冲出来,瞬间控制了城中各个要塞中枢。
穿着氐人衣服的年轻将军握着那把杀人的弓,步入遍地尸体的金帐,打量了眼这华丽的金帐,氐人的统领在冬日有住金帐以彰显尊贵的传统,这位老贵族恪守传统,倒是很方便标记,他低下身,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借了点力,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笑道:“北国?这座城三百年前名叫汉阳。”
说完这一句,他似乎有点力竭,抬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蹲在地上有片刻没动弹。
汉阳城千年的城墙上,一个副将爬了上来,他用皴裂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梁朝的军旗插在了城头,北风猎猎,长云连天,黑红色的旗帜重新在风中哗一声飘扬。
“将军!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账外有难掩激动的声音传来,年轻的将军原本低着头,闻声回头看去。
边阳城的大合宫中,哆哆嗦嗦的氐人侍者从八宝匣中取出了那一样珍贵的宝物,他跪伏在地上,抬手将东西呈给面前满身披溅着黑色鲜血的将军。
年轻的将军伸出右手,咔嚓一声打开了匣子,他看着躺在其中的那枚物什,一向平静的眼中也难得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所有的将士都与他一起看着那匣中的东西,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满是惊叹,眼神刹那间全都安静了,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他们都在静静地欣赏着这无上的珍宝。
有鲜血顺着暗红的袖筒流在了那枚物什上,年轻的将军缓缓合上了匣盖,周围的将士都处在前所未有的兴奋之中,忽然年轻的将军一头栽了下去,仿佛是再也撑不住了。
“将军!”眼疾手快的部下立刻扑过去扶住他,一摸手上全是腥血,这才发现那只暗红的袖子早已经全部浸透了鲜血,震惊道:“将军!”
年轻的将军单手用力地撑在那枚黑金匣上,微微喘着气,他也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氐人的打扮下套穿着一层轻铠,而内层的衣物早已经被红色彻底浸透,大半个身体犹如裹在鲜血之中,连衣摆都缓缓往下渗出鲜血,他看了眼围在他身边震惊无措的部下,声音低沉犹如昏暗的烛火飘在宫殿中,“我几天前受了伤,不想办法迅速拿下边阳,我们回不去。”
深入敌营腹地的军队,只有拿下王帐,才能够活着回去。
这一路上死伤无数,所有人身上都有伤,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知道势必要拿下汉阳,没人注意到将军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副将哗啦两下迅速扯下了挂着的透明宫帐,跑回来半跪在年轻将军的面前,要帮他止血,却在刚脱完外套就瞬间愣住,他们简直不敢去揭开那层轻铠,血已经从领口、袖口全部溢出来了,不知道是哪里的伤口,但绝对不轻,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眼泪瞬间就从眼眶涌出来了,“将军!”
年轻的将军右手掌还在慢慢抚着这只他用命换来的黑金匣子,他低下头去,从靠近心脏处的衣襟中摸出一只窄小的银鱼袋,上面已经吸饱了鲜血,他将那枚装着珍珠耳坠的银鱼袋轻轻地放在了那只匣子中。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短暂的沉默中究竟想了什么。
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按着那枚匣子重新站起身,眼神已经变回了平静,他抬手将带血的衣服简单整理了下,“守住汉阳,即日起,这里是青州。”
遥远的盛京城中,大雪连绵。
京中谣言四起,到处都是一副闹腾而潦草的乱象,谢灵玉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了,父亲的沉默让她心中感到异常不安,连着一个多月,她晚上都没能睡着,大约是身体撑不住,今晚多在窗边坐了会儿,无意中竟是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窗户似乎被轻轻敲了一下。
她扭头看去,窗户上又传来了咚咚两声,她伸出右手推开了窗户,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年轻的将军站在窗前的雪地中,身上没有穿平时常见的那套暗红戎装,而是一身崭新的雪色圆领长衫,腰间挂着系着流苏的银鱼袋,雨雪霏霏,屋中的烛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你怎么来了?”谢灵玉几乎是立刻清醒了过来。
年轻的将军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窗户,打量着她很轻地笑起来,“我来看看你。”
谢灵玉下意识要出声,年轻的将军却示意她轻声,不要被人发现了,谢灵玉四下看了眼,“你怎么这会儿跑盛京城来了?你是偷偷来的?”
“我想你了。”
谢灵玉原本心中正紧张得不行,听见这一句却心头蓦得一软,连说他两句都不舍得了,“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盛京城如今都在传……”
“我知道。”年轻的将军打断了她的话,“不用管他们。”
谢灵玉这些日子担心了太久,她这乍一眼见到他,心中又惊又喜,她往前坐了些,靠在窗户上,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这些日子你没事吧?”年轻的将军也稍微低下身撑在窗户上,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脖颈与脸,这熟悉的动作让谢灵玉心头又是一暖,“我一直也没有收到青州的消息,我心中很担心你。”
年轻的将军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低了些,“我原想要明年开春过来接你,青州的冬天太冷了,等冬天过去了,新草长了出来,天也就不会这么冷了,我想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那你怎么今晚就过来了?”
“是我太想你了,我想我等不及春天来了。”
谢灵玉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我也很想你。”
年轻的将军的眼神变得安静起来,“这几年我太忙了,你喜欢出门,雍阳关外是什么样子,我总想着我还没有能够带你去亲眼看看。”
“没事,边境上到处都是氐人,我也不敢去,等到安稳下来了,你再带我去。你说过,再过五六年就都该安定下来了。”
年轻的将军仍是注视着她,昏暗的烛光摇晃着,他的眼神温柔又平和,神情却在斑驳雪影中有些看不分明,他伸手抚上心爱的姑娘的脸庞,低声道:“这……什么时候能够过去啊?”
谢灵玉没有听清他在这句话中间说的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忽然身后的烛台倾倒在案,发出砰一声响,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去,同时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
谢灵玉睁开了眼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了个短暂的梦,长案上的灯烛依旧完好无损地摆在原地,她侧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窗户,什么身影也没有,只有扑簌纷飞的雪影映在窗户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有点恍惚失神,连手中捏着的香囊掉下去了都没有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36章 姐姐的故事(四)
在那个夜晚的最后,谢灵玉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推门出去,站在无人的庭院中,看着晶莹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飘零,又被风卷着吹往各个方向。
她神情痴怔地站了很久,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站在树下看着漫天柳絮纷飞。
身体感觉不到任何的冷意,雪花沾落在眼睫上,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却又有种冰雪世界的虚幻感。
她忽然扭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心瞬间空了。
王珣战死西北的消息传到盛京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太子闻讯,明白大势已去,最后的希望破灭,即在红雀台自焚而死。京中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太子以一种最决绝惨烈的方式向天下人表明他问心无愧。
随着王珣、太子先后死去,红雀台一案就此成为铁案,太子一党遭到了彻底的屠洗,无数人头滚滚落地,新的一年元月,盛京街头猩红一片,满地臣子血。
西北那边,晋河王家的人一收到王珣的死讯就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王珣北征虽然打了胜仗,但他没能如原计划活着回来,王家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人说实话都是群没主意的,而另一方面盛京那头,太子余党被屠洗的消息不断传来,王家人日夜听着这些可怕的动静,简直是坐立难安。
毕竟王珣身上还顶着一个谋逆的罪名,他没能回来,这罪名也就一直没法洗清,青州是个人人都觊觎的地方,现在守护它的人没了,士族必然要找借口收拾青州,继而把这块地盘吞入自己的腹中。
这时候有人提出,王家与谢家是姻亲,王珣又收复了汉阳,不如他们进京向谢家求助,借着这两层关系向朝廷求情。说白了,就是王家人心中害怕了,想要向士族低头服软,希望此事就此平息。
晋河王氏这代人的情况用一句话去形容,那就是聪明人都死光了,要么如王珣的父亲一样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如王珣的叔父那样已经老逝,余下的这些人表面担着要职,但实则没有任何政治头脑。他们认为王珣收复了北土、为国战死,王家世代忠良,但凡有良心的人,哪怕是看在这一层上,也不会对王家赶尽杀绝。
这群武将出身的王家人完全不了解政治的残酷,胜则生,败则死,从没有求饶的说法。如今的他们守着青州,就如一群孩童怀抱着璧玉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在贪婪地看着他们,这叫怀璧其罪。政客是什么性子?谋逆这种罪名剑指七寸,是能够靠求饶混过去的吗?
在诏狱中的季少龄听到王家人选择进京,心中一声叹息。
原本若是死守青州,牢牢抓着王珣用命为他们换来的北土,对外死不承认罪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选择主动交出所有的筹码,想向士族求饶,这只能让士族一眼看穿他们的软弱无能,继而将他们全都送上断头台。
王家人为他们的天真付出了代价,因为参与太子谋逆案,元和三十五年元月,晋河王氏举家被押送入京,经过金诏狱、御史台会审,判灭族、腰斩,弃市。
被京梁士族选中的谯洲桓家很快接掌了王家在青州的一切,包括王珣打下北土的功勋。
盛京的百姓听说千年古都汉阳被收复而欣喜若狂,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听说“王珣”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政客们知道,哪怕是青州的将士,也终究会慢慢地忘记了那位将军,文官的笔将会改写一切。
这世上没有人再会记得他,除了一个人。
不管谢家长辈如何劝说,谢灵玉顶住了所有的压力,没有与王珣和离,自从得知王家人被下狱,她四处奔波求情想要救人,但没有任何用处。她彻夜跪在谢照的房门外求他见自己一面,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只有她相信王珣是蒙冤的,但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丈夫,她保不住他的名誉,也救不了他的家人。
谢灵玉在那一刻意识到,当家族需要她时,她是众人口中的士族象征,可以用来锦上添花,但她其实从未真正地掌握过自己的命运,魂是柳绵吹欲散,士族女子的一生都在困缚之中,她无力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也救不了任何人。
走投无路的谢灵玉来到了邺河,找到了她的祖父。
谢晁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够劳心操神,记性也时好时坏,一直在邺河别居静养,他乍一眼看到孙女深夜来访且满脸憔悴绝望,吓了一跳,忙哄了两句,让她慢慢地把事情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