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执掌政权四十余年,对当今天下的局势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这梁朝近二十年的太平局面,皆是由朱雀台案奠定。一旦朱雀台案死灰复燃,京梁士族所有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政局将再次不可避免地陷入动荡当中,甚至连梁王朝也可能在混乱中走向四分五裂,这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谢照一收到那封密信,心中就已经打定主意,但此刻挡在他的面前却还有一个人。都说知子莫若父,他觉得这话对也不对吧,他清楚谢珩的性格,他这个儿子认为朱雀台那桩案子,不义。谢珩善待赵氏皇族、纵容广阳王府、对西北让利,皆是出于这份朴素的正义观。
谢照偶尔也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儿子,说心慈手软绝对不是,说优柔寡断更是笑话,只能说他的这个儿子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一手制衡之术出神入化,无论如何,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谢珩绝不会赞同。既然如此,谢照索性找了个借口,将他先调离盛京。
仆从进来通报,车驾已经备好,谢照捏着那封信看了许久,重新将它收好。
这大约是他这一生,为梁朝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他在心中想。
第98章 风雨欲来(二)
雍州,冬至,休耕,停徭役,过节日。
名叫叶塔什的黑骊在夜晚的长街上慢腾腾地溜达,用头去顶着王府门口新挂着的灯笼。举办宴会的庭院中,武将们喝得东倒西歪,嘴中不断放声叫嚷着。高楼之上,赵慎一个人卧坐在躺椅上,读着李稚从盛京寄来的书信,边城上空的天幕中砰然燃烧着烟花,彩色光焰映着他的脸,他读得很认真。
赵慎阅完收好了信,重新仰头望向头顶的火海,烟花很快燃尽了,只留下那一轮遥远的月影,看起来亘古不变。台阶上传来了慢腾腾的脚步声,喝了点酒的赵元穿着身素净的青灰色常服,拾阶而上,在赵慎的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看着那苍凉无限的月光。
赵元道:“霍家世子提前进京,看来今年这冬天怕是不会太平。”
赵慎道:“这西北哪年的冬天太平了,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元看向赵慎道:“霍家人若是投靠了士族,再加上青州的桓家,我们可就真的后继无力了。”
赵慎道:“如霍家这样的大家族,看似万众一心,实则人一多,心就不可能齐,有人想要投靠士族,自然也有人不愿意,只不过暂时没发声罢了。霍荀在时,霍家风平浪静,霍荀一死,霍家必乱,只需静候时机找到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将他推上去,霍家未必不能继续争取。”
赵元赞赏地看着赵慎,显然对方的话与他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再等一等吧,过了今年,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近日雍州城坊间传闻赵元赵慎父子不合,这并不是碎嘴的人在捕风捉影。赵慎最近确实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如今便是他正常时候的样子,但保不准他下一刻就发起疯来,干出些连赵元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比如前阵子赵慎忽然跑到孤身跑到盛京去,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对前程感到怨恨,赵慎经常会有拖着所有人跟他一起下地狱的冲动,他不顾一切地攫取权力,与赵元作对,偏偏他又是个极有煽动力的将领,雍州城中一大批武将被他挑拨得神经兴奋、蠢蠢欲动,这令赵元深感不安,压制又怕这帮人极限反弹,只能尽力安抚。
此刻的赵慎支着手望着南方,胸前的白虎纹章丝丝缕缕地反射着银光,眼神悠远平和,他安静下来后确实是这样子的,甚至偶尔给人一种性情柔顺的错觉,只有赵元知道,猛兽无时无刻不在蓄势待发,哪怕是濒死,最后一击也将力破万钧。
赵元道:“会好起来的。”赵慎慢慢扭头看他,他继续道:“好好调理身体,别顾虑太多,你从盛京带回来的那孙姓的大夫也说了,仔细调养未必会短折。你是有福之人,我刚带你回黄州时,那群大夫也说你绝活不了,可你没让人失望。”
赵元今夜喝了些酒,说话间不时停顿一两下,眼睛微微眯着,颇有几分酒后吐真言的意味,“我在那时就感觉到,你命中注定是要改变这个王朝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将会有非凡的命运。”他注视着赵慎,眼中闪烁着微芒。
赵慎觉得这番话挺有意思,但没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赵元感慨道:“我老了,在我这个年纪,牙齿开始松动,头发往下掉,皮肉变得松弛,连病痛也多了起来,即便是我想,这样的身体也不承载不了太多的野心,人到了一定的岁数,都是要服老的,可你的年纪刚刚好。回想这十数年来的日子,我心中愧疚,没有能够完成对你母亲的承诺,好好地照顾你。”
赵慎终于道:“四叔此言差矣,在我家破人亡之际,唯有四叔甘冒死罪伸出援手,没有四叔的收留照料,我恐怕早已死在了逃亡路上,四叔于我恩重如山。”
赵慎性格谨慎,这是他时隔这么些年来又一次当面提起“四叔”这个称呼,赵元的眼中微微起了些波澜,许久才低声道:“好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慎点头,但却没有起身,仍是斜躺在长椅上,神情有几分懒洋洋的。
赵元起了身,看上去将要离开,却又停下来,他对赵慎道:“我没有儿子。”
赵慎一时没有理解其意。
赵元道:“在我的心中,你早已经是我的儿子。”这一句话与之前那句“我老了”结合在一起听,便是一句苦口婆心的敲打:我已经老了,身后并没有儿子,我或许觊觎皇位,但那皇位终究是你的,别再歇斯底里,也别再做些疯狂的事情。
赵慎无声地笑起来。他与赵元打了多年交道,将近二十年没停过勾心斗角,早已经把对方看得十分透彻,他自然清楚这是赵元想要安抚住他才打出来的感情牌,但也不是全然信口胡说,一句话几分假意几分真情模糊不清,也唯有这样才能够令人受用。
赵慎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回答,“四叔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一直记在心中。”
赵元也跟着一笑,很难说清楚那其中的意味,他将自己的披风留给了赵慎,“天冷了,你身体弱,多穿一点。”他转过身离开了。
赵慎看了会儿那道背影,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每年冬日是十三州长官入京要按例述职的日子,十月份,皇帝的命令抵达雍州,点名召赵慎与赵元入京。皇帝赵徽有着令人发指的疑心病,同时还有对京梁士族深入骨髓的忌惮,除非特殊情况,他每年都要亲自写信把赵元父子俩召进宫,一来是拉拢人心,二来是则是为了一年一度震慑京梁士族。
今年的书信准时到了雍州,赵元与赵慎并没有起疑,照常着手准备入京。不过期间出了个岔子,换季后天气转凉,赵慎的旧疾隐隐有反复的前兆,孙澔作为赵慎的大夫,刚耗尽心血给赵慎换了副药就得知了他要出门的消息,他不管赵慎要做什么,只严词正告他绝不能奔波劳顿,或者用他的话来说是“没事瞎跑什么”,但有些事不为人的意志所更改,赵慎最终仍是启程入京,孙澔气得口不择言,说赵慎十有八九要死在路上。
或许是真的被孙澔说中了,过了半个月,赵慎果真在路上出了事,原本已经稳定了一年多的旧伤忽然复发,赵慎吐血不止,不得不暂时停歇下来。赵元见他身体状况突然变得如此之差,也吓了一大跳,忙封锁了消息,两人私下商量过后,赵元最终决定今年自己一个人入京,而赵慎则不宜再奔波,留在彭城养伤。
赵慎斟酌过后同意了,他之所以坚持入京,原本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回盛京再见一面李稚,但当下的情况也出乎他的意料,只能暂时先打消这念头。
彭城位于衮州边缘地带,从地理方位而言,这里离西北三州已经很远了,但距离盛京也不近,恰好处在一个中间偏右的位置。值得一提的是,彭城太守祁阳乃是广阳王府的旧部、当年雍州系将军中的嫡系之一,此人忠心耿耿,颇为可靠。赵慎天性谨慎,即便病情来势汹汹,他仍是多行了五十里路,坚持来到彭城养伤,彼时的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给了他一次无比珍贵的缓冲机会。
赵慎暂缓入京,赵元的心中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着实是因为赵慎自从病后,一日比一日更随心所欲,谁知道他见着皇帝与士族高官会不会突发奇想,这不去倒是正好。赵元安顿好赵慎,临行前他又停下来,许是觉得赵慎一个人留在彭城自生自灭也容易胡思乱想,怕他发疯,又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赵慎病得昏昏沉沉,正感到糟心,一抬头难得被赵元的眼神逗笑了。
赵元对年轻人的想法颇有几分看不穿,赵慎却随意地问他道:“父亲,倘若士族要将我杀死在彭城,您会回来救我吗?”
赵元立刻听懂了赵慎的言外之意,对方是在问,自己会不会借刀杀人除掉他。权衡之下,赵慎若是注定要死,那一定要让他死的最有价值,没有什么会比死在士族手中更有价值,而当下正好是一次栽赃设局的天赐良机。赵慎死在雍州,雍州内部会生疑,但赵慎若是死在外地,普天之下的人都会怀疑士族作祟。
两个人相识多年,仅仅一个对视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赵元终于低声道:“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回来救你。”那语气有几分无可奈何,像是在指责赵慎整日胡思乱想什么。
赵慎的神情却有些意味深长,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赵元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赵慎,道:“那倘若是士族要将我杀死在盛京,你会来救我吗?”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即是字面上的意思,看起来只是心血来潮随口回问一句。
赵慎轻笑道:“您是我的父亲,我自然会去救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两句对话点明了两人之间多年来相互利用、相互提防、却又同生共死的羁绊。赵元也笑了,显然两个人都没有相信对方的话,他拍拍赵慎的肩膀,转身离开,启程继续前往盛京。
盛京城。
高大书架间,李稚正在浩如烟海的狱案中翻阅一本泛黄的册子,神情很是专注,他将食指慢慢往下划,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岳武,轻轻敲了下。
一个穿着褐黄色袍子的男人从小门低调进入大理寺,跟着侍者来到了后院,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烦请立刻转交给李大人。”那特意压低两分的声音有些尖细,分明是太监的嗓音,接应的人听出他话中的紧迫意味,取了信二话不说往回走。
侍者从门外步入,李稚收回神,接过书信拆开看了眼,眼神倏的一变。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谢照入宫觐见皇帝。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李稚曾经一度反复地把“谢照”这个名字以及其所代表的意义在心中默念,这是一切因果的来源,一切由此开始,也必然将在此结束,然而当这个名字真的乍然出现在眼前时,李稚却有种不真实之感,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此时怎么会出现在盛京?
“去宫中打探一下。”
“是。”
没有人知道退居东山数年的谢照究竟是何时来到的盛京,但他确实回来有一阵子了,一直等到今日,他才入宫觐见皇帝。
黄纱飘飞的崇极大殿中,皇帝赵徽忐忑不安地坐在皇位上,身着紫金朝服的谢照立在壁阶下,光影缓缓交织。
谢照进献了一封密信,董桢亲手将那封信呈递给皇帝,皇帝看着那封薄薄的信,脸上的肌肉有不易察觉的轻微抽搐,最终他仍是慢慢伸手将信拆开读了起来。
董桢离得很近,他亲眼观察到皇帝脸上的神情由不安转至疑惑、愤怒、最终完全僵硬的全过程,仿佛是铸剑炉中渐渐凝固的铁水,甚至能够清晰地从他的眼中看见放大的裂纹。
董桢心中惊疑,不留痕迹地用余光去扫那封信上的内容,泛黄的信纸透着光,短短十数行黑色的小字,轻飘飘好似是悬浮在光尘中,他看着看着忽然也愣了,这其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讲述着背叛、仇恨、血火,升腾着飘散开,一点点地焚毁皇帝的理智。
皇帝猛地把那张纸摔了出去,手砰一声用力地按住龙椅,“这是什么?”
还是壁阶下的谢照打破了这份平静,他拱手请旨:“请陛下降下旨意,诛杀乱臣贼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父 子 情 深
【bgm: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赵元:所以你真的会来救我吗?
赵慎:……哎呀我随便说说啦。【乖巧.jpg】
第99章 风雨欲来(三)
金吾卫倾巢而出。
送信的侍者还未离开清凉台的地界,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他惊恐地抬头看去,二十几匹黑棕烈马一字开道,黑云似的高大金吾卫横戟截去他的去路,胸前的金蛇纹章个个熠熠生辉。
“天子有令!城中百姓一律不得离京!违者即斩!”
受惊的飞鸟刷的一下掠过灰色的天际线,从盛京城的高空往下俯瞰,大大小小的城门迅速封禁,金吾卫如分流的黑潮从朱雀大街冲涌向四面八方,顷刻间席卷整个盛京城。京城现下共有三支城禁军,为了防止彼此勾连谋逆,平时严禁互通消息,若仅仅是皇帝刚下达的命令,不可能如此大规模又迅速地将守卫调动起来,这至少已经提前布局一月之久,竟是没有走漏丁点风声。
大理寺中,天色渐渐暗下来,李稚莫名感到阵阵不安,谢照早已退出政坛,他为何会忽然入京面圣?他是来做什么的?李稚沉住气,等宫中传来进一步的消息,正在这时,他突然收到了另外一则令人意外的消息。
萧皓进屋,迅速对着李稚道:“京州刚传来消息,季元庭失踪了。”
李稚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恐怖。
事情要从今年九月份开始说起,李稚已经从赵慎口中得知,在他幼年时搬来隔壁的教书先生蒋旻乃是赵慎所安排的谋士,为得是教他读书识字、明辨是非。季元庭离开京州后,蒋旻一直代替季元庭与李稚互通家书,然而九月份时,蒋旻寄来的书信却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言语间像是在暗示李稚些什么。
李稚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暗中派人回去查看。那密探伪装成商旅在蒋旻家中借宿一晚,蒋旻暗示对方有人正在监视自己,双方以夜间点烛火的方式巧妙地传递消息,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使者从蒋旻口中得知最近有人在京州调查李稚,心中一惊,次日离开后便立刻按照季元庭提前留下的方式想要联系上对方,却也正是在此时,他发现季元庭失踪了。
季元庭的失踪有许多可能,但谨慎起见,恐怕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季元庭是被人找到了。而这就意味着李稚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者说即将暴露。使者立刻将消息分成两份,一封寄给赵慎,一封寄给李稚,后者刚好于今日封城前送到了李稚的手中。
李稚读完那封密信,眼神意味不明,就在此时,朱漆大门忽然被粗暴地撞开,李稚刷得抬起头看去。萧皓立刻挡在他的身前,皱眉看向迎面如黑潮般拥来的金吾卫,手去摸腰间的剑。李稚的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他支着手坐在上座没动。
大理寺的侍卫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却被对方蛮横地撞开,他们整齐划一地朝着李稚走过来,萧皓随机应变,走上前去交涉。在李稚的眼中,一切画面都像是放慢了,脑子在飞速地转着,另一只手随意地轻撇了下,那封薄薄的密信飘入脚边的暖炉中,瞬息间烧成了灰烬。
那金吾卫的首领越过萧皓,来到李稚的面前,“李大人,陛下有令,城中戒严,官员无诏不得离京。”
话音刚落,一个人被提着后领推摔到李稚的面前,正是李稚派去给赵慎传递消息的那位使者,他看起来已经吓得只有三魂没了七魄,浑身蜷缩着发抖,显然被人拷问过,兜里那封原本要寄给赵慎的信也早已不翼而飞。
李稚与那魂飞魄散的使者对视一眼,重新抬眸看向那金吾卫的首领,对方道:“宫中另有诏谕,近日城中风声嘈杂,即日起留您在大理寺中,万勿出门,恐招惹麻烦。”
李稚问他:“这是陛下的旨意?”
对方直视着他,“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李稚示意萧皓将地上的侍者好好地扶起来。金吾卫首领打量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剖析的意味,李稚的脸上并不见被冒犯的震怒,只是道:“既是陛下的旨意,我们理应听诏。”说完便转头提醒吓呆了的仆从给客人上茶。
金吾卫首领见李稚如此心平气和,没有乱摆高官的谱,也没有如其他官员那样惊慌失措地叫嚷着要见谁,反倒多了两分客气,没有过多为难他,只示意部下从内部水泄不通地围了大理寺,严禁任何人员出入。他拒绝了茶水,从始至终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李稚也明白问不出来,不再多费唇舌。
一旁的萧皓看向李稚,他正因为刚得知季元庭的失踪而暗自感到心惊胆战,李稚则是一言不发地喝着茶。李稚已经明白城中出了事,但手头的消息却并不足以让他判断到底是什么事,唯有先沉住气。
李稚嗅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但他有种直觉,这件事目前为止并非是冲着他而来,很快他确定了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不只是他,京中所有亲近广阳王府的官员全部被金吾卫所控制,甚至连一些平时立场模糊的官员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而与此同时,盛京城周边的骁骑营等军队正陆续奉诏来京。
一切的举动都是为了封锁消息,李稚忽然就想明白了,是为了引赵元入京。
谢照深知赵元此人谨小慎微,且耳目遍布朝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他,所以他并没有提前周密布局,而是掐了一个极好的时机,在赵元将要抵达盛京时才动手,雷厉风行地将所有能向赵元传递消息的人全都牢牢控制住,同时以皇帝的名义继续召见赵元,这样一整套行云流水的招数当头砸下来,盛京城中如李稚等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等消息再传出去时,也已经太迟了。
这一局棋,虽是今日才落下最后一子,但实则已经下了很久了。
落着昏光的庭院中,谢照将一枚黑色棋子摆到了棋盘上,他默然地注视着。小小的棋盘上白线分出无数的方格,其中仿佛有五岳向上拔地而起,山川河流纵横交错,日月星辰普照着十三州的王土,令人遥想起那些气吞万里的岁月。他曾经为了保护这座风雨飘摇的王朝而殚精竭虑,如今这具身体正不断地老衰,而他也正走向命运的终点,这将是他为这个王朝所做最后的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做。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局了。
他一直静坐到了天黑,仆从拎着灯笼从外进入,低声对他道:“广阳王已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