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小人儿书,书房里静悄悄的,仔细看着桌上的几张纸,大致明白了意思。
这上面是马场小厮的供词,好几个看到嵇灵玉了,其他的他看不太懂。
但是嵇灵玉的名字出现很多次。
念桥左右瞅瞅,确定周围没人看着他,他想要动笔把嵇灵玉的名字改掉。他的字迹太容易被认出来。
他唇线绷紧,原本七皇子的日子便不好过,被五皇子威胁,又被众人猜忌,若是嵇雪容真的信了上面的供词,到时候七皇子可能又要遭受无妄之灾。
念桥把几张纸一并收起来,刚把最后一页纸揣进里衣口袋里,嵇雪容从外面进来了。
“群臣推选结果出来了,此次诸位皇子尽在其中,殿下可有决定?”
嵇雪容:“七皇子待在行宫,其余皇子看他们愿不愿意去。”
念桥耳朵竖起来,他听见了这一句。这是什么意思,他家殿下被选上了,嵇雪容却不让七皇子去?
嵇雪容吩咐完身旁的人就下去了,来到书房,嵇雪容先是扫了一眼桌面,目光在上面顿了顿。
念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关注点在嵇雪容方才说的话上,问道:“殿下,为何不让七皇子过去?”
嵇雪容淡淡道:“孤只是提议,若是他过来求孤,孤不会不答应。”
念桥不懂,他觉得嵇雪容也和五皇子嵇皓尘是一伙的。
但是方才嵇雪容也说了,群臣推选的有嵇灵玉,嵇灵玉若是想去,一定有办法能过去。
“孤记得,这桌上原本有几张马场太监的供词,念桥,你可有看见?”嵇雪容问道。
念桥有些慌神,他乖乖地在旁边坐着,闻言眼神看向别的地方,“没有,可能是殿下记错了。”
嵇雪容点点头,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念桥,你可听过兔子与猎户的故事?”嵇雪容嗓音温和平淡,好似随口一提。
念桥闻言摇摇头,好奇的瞅着嵇雪容,等着嵇雪容的下文。
“故事是这般,从前有一只兔子,他在寒冷的冬天误闯到猎户的家里,猎户给了他些好处,他便感恩戴德,把猎户当作救命恩人。为了报答猎户,他告诉猎户许多动物的藏身地点,猎户因此发了财。”
嵇雪容看着他道:“你猜猜之后如何?”
念桥专心的听着故事,他想也没想回答道:“猎户把兔子吃了。”
嵇雪容顺着问:“为何?”
念桥想说因为兔兔好吃,他对上嵇雪容的目光,总觉得说了嵇雪容会生气。
猎户与兔子,说的不就是嵇雪容与他?嵇雪容现在对他好,若不是他知道真相,他就要被嵇雪容骗,然后告诉嵇雪容兔子窝在哪里。
“因为猎户不是真的对兔子好,都是假的。”念桥说。
“他只是利用兔子。”念桥又补充一句。
嵇雪容看了他好一会,念桥被看的略有些心虚,他拿过一边的小人儿书,装作认真的看起小人儿书来。
这一日嵇雪容没有留他在东宫。
念桥回去之后便把小太监的供词烧了,他在窗边抱着自己的木偶娃娃,明黄色的木偶娃娃在窗台立着,他戳了两下小人儿的脑袋。
其实他看出来了嵇雪容似乎有些不高兴。
“为何你不高兴。”念桥捏着木偶娃娃抿唇,“我还没有不高兴呢。”
临近前往如来寺,嵇灵玉去了一趟东宫,请求一并出宫,嵇灵玉答应了。
嵇灵玉无意间提了一句,若是有嵇雪容的钦印就好了,很多事情便会方便许多。
念桥不懂,他问道:“七殿下,要太子的钦印能做什么?”
嵇灵玉朝他一笑,“能做的事情很多,念桥,我只是随口一提,此事可不要跟其他人说。”
嵇灵玉随口一提,念桥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再去东宫,念桥特意打听了嵇雪容的钦印,只是嵇雪容这几日很忙碌,不怎么愿意见他。
如今入暑天气很热,念桥惯例摘了荷叶,他举着荷叶,薄薄的衣衫被浸湿,脸颊红扑扑的,冒了好几层汗。
他一直在殿外等着嵇雪容忙完。
念桥好热,他不由得问上善,“上善,殿下还要多长时间能忙完?”
上善看一眼窗台隐隐勾勒出来的侧影,为难道:“我也不知,念桥,近来殿下都很忙,你在这里等未必能等到人,不如过几日再过来。”
过几日就要出宫了,哪还有机会?他要在出宫之前拿到钦印交给七皇子才行。
念桥蔫蔫道:“那我再等等。”
以前嵇雪容没有这么忙,兴许是临近出宫,这次是嵇雪容领着一众皇子去祈福,储君要忙的事自然多。
他整个人要被晒的化开了,眼巴巴地看着若水送绿豆汤到正殿,他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嵇雪容才让他进去。
念桥如蒙大赦,他被领进正殿,正殿放的有冰块儿,他浑身上下仿佛都在冒着热气。
“殿下,我可以脱衣服吗?”念桥问。
他问问题的时候没有对着嵇雪容的方向,而是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在冰块旁边坐着不动了。
嵇雪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他以为嵇雪容是同意了,立刻把外袍脱了,里面穿的是一层薄薄的里衫,像是透明的一层纱。
纱衬得皮肤宛如鼓胀起来的雪汁,在暗色地板下几乎透明。
念桥凉了一会便想起来了正事,他要找嵇雪容拿钦印。
他于是扭过头来,发现嵇雪容在看折子,折子堆积的很多,而他要找的钦印,正在书桌上放着。
念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怕自己露馅,克制地收回视线。
“殿下,你累不累。”他到了嵇雪容身旁,凑过去想看嵇雪容在看什么,嵇雪容在这时把折子放下来了。
“念桥,你今日过来是有事?”嵇雪容问道。
念桥确实是有事,不过嵇雪容这么问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都是有事才过来找嵇雪容。
若是嵇雪容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当然就不会过来了。
念桥心里这么想,他却摇摇头,说,“我想见殿下,便过来了。”
他站到嵇雪容身边,一边帮嵇雪容磨墨一般说,“殿下好辛苦,每日要处理这么多事情。”
他头脑简单,自然分不清有些人不想见他,会用各种理由搪塞。
比如事务繁忙便是其一。
“你若是有事,可以直接跟孤说。”嵇雪容看着他道,“孤待会还要忙,可能没有空陪你。”
明明是平静温和的语气,念桥脸上莫名臊得红了些许,他指尖捏紧砚盘一端,小声道,“我在这里等殿下,不会烦殿下的。”
嵇雪容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念桥察觉出来今日嵇雪容态度十分冷淡,兴许是真的事务繁忙,他便克制着自己,生怕自己出了什么乱子嵇雪容把他赶出去。
越不想出乱子,越怕什么,他磨着砚盘,添水时没有拿稳,手一滑水倒多了,墨汁溅的四处都是。
他本身穿着里衫,墨汁在皮肤晕染开来,重要的是不止溅在他自己身上,嵇雪容身上也被溅上了。
今日嵇雪容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竹叶长袍,墨汁洒在嵇雪容胸口上,衣袖上也溅了不少。
念桥低呼一声,他手忙脚乱,立刻拿手帕去擦嵇雪容的衣服,“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擦嵇雪容的衣服时靠的近,里衫几乎上身没什么遮掩,他前倾时衣衫会略微摩擦,他有些不自在。
手帕把墨汁擦干净,少年指尖柔若无骨,触在嵇雪容的胸口处,清淡的香味跟着一并传过来,嵇雪容略一抬头,便能看见两处若隐若现。
偏偏念桥毫无所知,他眼神清澈,凑近嵇雪容时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桌角的钦印。
眼珠子转着,悄悄打着算盘。
念桥的手腕猝然被握住,嵇雪容容貌生的俊美,力气却十分大,握得他手腕有些疼。
“殿下,你做什么。”
嵇雪容松开了他,把他的手帕接过来,对他道:“我自己擦。”
念桥于是飞快地收回了手,自己摸着自己的手腕,他对嵇雪容道,“殿下,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便要出去,他却又被嵇雪容叫住。
嵇雪容命人给他送了衣服过来,东宫只有嵇雪容的衣服,他便穿着嵇雪容的衣服。
念桥老实的穿上,没一会又把外袍脱了,因为热,他只穿着嵇雪容的里衣。
嵇雪容只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念桥在嵇雪容身边安分的待不住,没一会他又凑过去问嵇雪容,“殿下,那是你的钦印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嵇雪容闻言指尖略微顿住,冲他摇摇头,“念桥,钦印很贵重,若是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给你。”
念桥好奇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嵇雪容说:“若是有人拿走我的钦印,可能我会被安上许多罪名,到时候可能做不成太子,还有可能会被关到诏狱。”
做不成太子?
念桥忽略了其他,只抓住这一句话,他心神跟着晃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激动起来。
嵇雪容之所以能够裁决他的生死,便是因为他是太子,若是嵇雪容不是太子,不就对他没有威胁了?
一个不是太子的嵇雪容和是太子的嵇雪容,念桥当然更希望嵇雪容不是太子。
前世嵇雪容可一直都是储君,若是这一世改变了呢?假如嵇雪容不再是太子了,是不是会意味着他的命运也会改变。
念桥眼底喜色几乎要溢出来,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嵇雪容一直端详着他。
嵇雪容的眼底像是冰冷的琉璃,又像是冷淡的兽瞳,好似一面镜子,能够折射出来人内心的模样。
念桥被嵇雪容的目光看的心中一跳,他收回视线,再看过去时,嵇雪容已经神情如常。
“我不知道这些,那殿下的钦印好好放着才是。”念桥没有再看桌角的钦印。
若是他现在非要看,嵇雪容应该会怀疑他。
一直到晚上,念桥都没有找到机会能碰到钦印。他在东宫留过宿,于是他向嵇雪容道:“殿下,我今日能不能留下来。”
念桥正在绞尽脑汁的找借口,晚上天空乌云密布,没一会就下起了雨,他便说,“殿下,我下雨天不敢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