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却摇头,“或许有的时候我考虑的也不是那么周全。”
陈建业望着他。
陈辰笑了下说:“所以爸你每次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或许你说的正是我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呢?你提出来了不也正好给我提个醒吗?”
陈建业也跟着笑了, 不过笑容有那么点局促,但能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那行……”
小小的袒露了一下心声, 陈建业脸上的表情要放松了许多,不过也没有那么的放松。
“爸。”陈辰突然喊了声。
陈建业从自己略沉思的情绪中回神, “嗯?”
陈辰语气并不严肃, 场景仿佛就是父子俩在普通的拉个家常,但内容却有点出人意外, “她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因为她觉得亏欠我们。”
陈建业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辰说的“她”是谁,脸上的表情倏地勉强起来。
陈辰却仿佛看不见一样的继续说:“她走的时候我也十多岁了,该记的事也都记得了, 那些年她在我们家是个什么模样我心里也清楚,她头也不回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我更没忘。”
陈建业整个人都有几分僵硬, 脸上的表情似难堪又似期待。
陈辰望着他,语气认真道:“你只是放走了一个心思并不在这个家、并不在我们父子三人身上的人,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的身份対我们而言或许曾经并不普通,但现在対我来说她就只是个普通女人了,跟路上遇到的随便一个女人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而且……”
陈辰脸上的表情很温和,声音也跟蛊惑一样,“我和小北是你养到这么大的,是整个陈家在供我们读书,対比一下这十里八乡的,我和小北也从来不比其他小孩缺什么。所以,你不要把她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她不值得你为她揽错,你也没有必要为她揽错。你是你,她是她,我和小北都分得很清楚。”
陈建业眼眶通红,里边还有泪珠子在打转,但为了不在陈辰面前掉眼泪,赶忙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陈辰也不点破,转而起身去了厨房,略站了站后才拿着搪瓷缸进去,然后给陈建业倒了杯热水。
陈建业的情绪已经平复的比刚刚稍好些了,眼眶里的晶莹不知道是被擦了还是泅没掉,总之没刚刚那么绷不住时那样明显。
然后,他开了口,“这么些年,村里的很多话我都知道,但是……”
陈辰接过他的话,语气稀松平常,“但是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也管不了。”
陈建业呐呐的嗯了声。
陈辰不在乎的说:“村里不都这样吗,东家长西家短,但凡有点什么事都要被议论,这也不单单是针対我们,只是就这么个风气。以前的确在意过,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我也想明白了,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实际上也不会怎么样,更不会少块肉。”
“你能这么想就好。”陈建业有些惊讶又有些不那么惊讶,“你以前,总是在意这些……”
原身确实在意,在意的把性子都养的有些敏感。
他也从来没想通过。
但现在陈辰不能那么说,“以前年纪小,想不明白,以后不会了。”
他看起来不是在说假话,陈建业脸上终于露出个欣慰的笑。
刚开始村里议论的时候陈建业也反驳过,可偏偏人家说的是事实,他就是没本事就是娶了个城里媳妇看不住,就是被离了婚,就是让孩子没妈了……
这些事实他根本辩无可辩。
嘴长人家身上,你还真能管得了吗?
管不了的。
所以他每天就拼命的下地,努力挣工分,就想着要让两个能读书的儿子读到书、让他们能有更多吃的,只要他们以后有出息,能不像他这样只会种地,甚至能在城里有个体体面面的工作,那他这辈子就值了。
日子过到现在,他当初的想法好像是实现了,再听到儿子跟他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他除了高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陈建业就想:真的很好了,现在这日子真的很好了。
陈辰见他有些释然的模样,冷不丁又说了句,“刘姨也很好。”
正高兴的陈建业愣住。
“爸,我觉得你和刘姨再婚这事是非常正确的决定。”话点到即止,陈辰也不再多说,“煤炭烧完了,我出去捡点进来。”
说着,他就出了屋,独留陈建业坐在长凳上半天没回神,之后,他彻底释然。
陈辰突然提这么一句,陈建业也想明白了陈辰想表达的意思。
他之所以不太敢在陈辰面前提要求,每次想说点什么总是要犹犹豫豫翻来覆去考虑半天才开口,除了从小対他们的亏欠之外,也的确有之前他提出想和刘冬雪结婚结果被陈辰拒绝、然后家里还闹了好些天的别扭这方面的原因在。他就怕万一现在自己再说点什么,又把关系弄成之前那个叫人心里发堵的样子。
可现在,陈辰说他再婚没错,就是在说他当初提出再婚的事是対的。
想通这点后,陈建业猛然捂住脸,嘴巴不停的喘着气。
……
陈辰挺早其实就想跟陈建业谈一谈的,只是那会儿他又觉得只要自己拿出足够的态度、只要自己対包括刘冬雪和周平安在内的全家人好,陈建业就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并不排斥他再婚的事情。
然而没想到啊,他做了这么多,家里的关系的确近了,刘冬雪和周平安现在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拘谨和小心,可陈建业这边却跟他预料的还差了点。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汪淡月的离开造成的打击太大,让这个沉重的包袱一直压在陈建业的身上,包括原身略敏感的性格,作为一个父亲,陈建业肯定也能明白一两分。
只是……
他们都没办法。
村里就是这么个风气,就是爱看热闹、就是爱戳人家的伤疤,你哪怕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所以陈建业扛着的压力……远比陈建业表露出来的要大。
陈辰想,陈建业这么多年没有再娶过,除了怕他们兄弟年纪还小被后妈苛责,估计也有这么方面的原因在,不想让他们再遭受议论。
当然,那时候也是因为陈家还没分家,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李氏还有两个伯母都是心性好的,像为人母亲该做的她们也做了不少,不然那个小家早就乱的不成样子了。
现在……
谈过之后希望他能放下心里的芥蒂吧。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鸡圈里的鸡在叫,陈辰过去看了看,发现鸡糟里已经被吃干净,鸡圈上的破罐子里也是空空如也。陈辰就又去找东西给拌了些鸡食倒进去,它们这才不咕咕了。
家里另外三人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陈辰端着煤炭进屋的时候陈建业已经不在小厅里头。
把煤炉子添上煤炭,上边的水壶里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滚烫的热水给暖水瓶加满,然后拿瓦罐过来煮粥。
冬天鲜少有吃干饭的,多数都是煮粥下面条比较多。
为了取暖煤炉子整天烧着,煤炭是过钱买、上山砍柴也辛苦,有时候得跑去好远才能砍得到一捆柴。所以为了节约柴火,人们就会将就着煤炉子把饭做起来。
陈辰今天晚上熬的是瘦肉白菜粥。
肉是前几天买来的,天气冷用棕榈叶串上挂着一直放到了现在,也没放坏。正好不太想喝白粥,就割点瘦肉来切丁了一块煮,再添上点油盐,最后加切细的白菜,滋味肯定足。
瓦罐里头咕噜咕噜飘出香味的时候,陈北和周平安回来了,两人走路跟带风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后头有人在追。
“哥,我们弄到了个野柚。”才进屋陈北张口就说。
陈辰转头,果然就见两人怀里都抱了两个柚子,因为个头挺大,单只手也拿不下,就是用胳夹在腰间抱回来的。
陈辰惊讶,“你们哪儿弄来的?”
陈北把柚子放桌上,这会儿边甩胳膊边说:“后山上。”
陈辰皱眉,这后山上要是有点野果早都被村里人弄完了,哪儿能留给他们?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柚子。
周平安见陈辰稍微板了脸,忙说:“是星纬哥带我们去的。”
陈辰就问:“怎么回事?”
周平安解释道:“我和小北本来想去山上寻摸寻摸看有没有野橘什么的,然后我们就碰到了要去打猎的星纬哥,他听我们要去找野果,就带我们去摘了野生柚子。”
陈辰眯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陈北忙不迭的说:“哥,你是不知道,星纬哥対后山可熟悉了,好多以前我没去过的地方他都知道,说带我们摘野柚就带我们摘野柚,中间也没迷路,顺利的就找到了。”
陈辰语焉不详,“有遇到危险吗?”
陈北和周平安见陈辰脸色看不出喜怒,也不太敢皮,乖乖的齐齐摇头,“没。”
陈辰嗯了声。
陈北试探的问:“哥,你不生气吧?”
陈辰语调平淡,“要是就你们两个人去了深山里,那我肯定是要生气的。”
陈北立马说:“要是没有星纬哥一起,我可不敢去深山。”
周平安忙点头表示他也是。
“你们有分寸就行。”陈辰又问:“就光摘柚子了?”
“没,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只野鸡,被星纬哥猎到了。”陈北的声音里有那么点崇拜,“哥,星纬哥打猎真的厉害,当时我都还没看清他怎么弄的那只野鸡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后来我问他,他说是用石头打的。”
対象被夸了,陈辰与有荣焉,嘴边也露出些笑,“他身手是不错。”
不过陈北和周平安没发现,两人还在感叹当时野鸡猛然摔倒的刺激场景,感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等到了山脚分开的时候星纬哥要把那只野鸡给我们,不过我们没要,然后拿着柚子就回来了。”
正聊着,刘冬雪也回来了,“没要什么?”
她只听到了后边那一截。
周平安就给重复了一遍。
刘冬雪听完点头,“是不能要,人家自己打的,你们什么忙也没帮,还白得了四个大柚子,便宜都你们占了,可不能再要人家其它东西了。”
陈北和周平安就笑。
吃饭的时候,刘冬雪又说:“下午的时候我去隔壁村找棉花匠问过了,他们那明天没人弹棉花,我就叫他们帮我弹几床,你们明天可能得帮着拿棉花过去,不然来来回回的一天弄不完。”
这种时候,陈建业还是会下意识的看陈辰一眼,结果这次就正対上陈辰温和的目光,他愣了下,然后先开口,“明天正好都在家,大家一块把棉花背过去,等弹好了再一块背回来。”
刘冬雪略微诧异,不过也没多想,“好啊。”
陈辰就觉得,刘冬雪现在跟他和陈北相处其实比陈建业和他们相处要自然得多。
“可以,正好也没什么事要忙。”
陈北和周平安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纷纷应好。
陈建业看着这和睦的气氛,蓦然才发觉早在很久之前,家里的饭桌上其实就已经是这种气氛了。冬雪进门几个月,他们也没红过脸,相处的其实远比他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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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03 21:59:00~2022-08-04 17: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