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同学啊?长得也漂亮的。”茹珍笑着看向陈垠。
“嗯,外公怎么没来?”盛长流走上前用带子把废纸绑紧在三轮车上:“到了回收的地方让别人帮你搬。”
“好嘞,你外公在想办法摘香椿,你晚上去我们家吃晚饭吧。”茹珍说。
“看情况,可能要晚自习,你先回去。”盛长流面上虽然依旧冷淡,但不见敌意和防备,他确认那些废纸不会从车上掉下去后便往后退了两步,目送有些失望的外婆离开。
刚一转头便对上陈垠复杂到呆滞的目光。
“你有外婆?!”陈垠想也不想便扯住盛长流的衣服,像被绿了的原配要讨个说法。
“你没有?”盛长流不客气地反问。
“......不是。”陈垠觉得自己脑袋现在是浆糊,等稍微冷静了些,又问:“亲的?”
盛长流没再回答他,而是缓缓眯起眼:“所以你并不是因为知道今天我外婆会来收废纸才跟过来的?”
陈垠心虚地收回目光:“咕噜咕噜咕噜...”
“说人话。”盛长流带着最后一丝耐心警告陈垠。
“我以为你是孤儿,我刚刚就说的这个!你自己耳朵不好!”陈垠第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后面两句就开始吵了,妄图用噪音转移盛长流的注意力。
但盛长流只是浅浅地笑了下:“谁跟你说的?”
陈垠抬起头和盛长流对视:“我猜的,不是就算了,走走走回教室。”
但陈垠没能走掉,他被盛长流紧紧抓住,盛长流重新把他桎梏在柜子边,目光明澈:“不是盛之朗就是赵荞麦。”
陈垠瞳孔顿时放大,盛长流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真的是傻.逼,陈垠。”盛长流终于把他从第一天就想对陈垠说的那两个字咬着牙说了出来。
“怎么骂人呢...”陈垠气虚,只敢小声回嘴。
“老子从来就不是孤儿。”盛长流认真却匪气十足地看着陈垠:“这事儿你跟别人说过吗?”
陈垠咬了咬唇摇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陈垠不仅被人骗还被盛长流恐吓,这一瞬从生理到心理都挺挫败,盛长流松开他后他怔怔地靠着墙,等盛长流整理了会儿记录回过头,他还是恹恹地在那儿站着。
“走不走?”盛长流不耐烦道。
陈垠不回答,他在严肃地想一些问题,比如:我到底是不是傻.逼?小学的时候随随便便把一个大姐姐带回家犯罪、现在又什么话都听也什么话都信、而且从小到大成绩没出过班级倒数前十。
陈垠眼皮抬了抬,看了眼盛长流,也是,自己这同桌细皮嫩肉的、从头到脚除了校服外都是奢侈品、辛苦费一出手就是四千,他怎么可能是孤儿呢?
我可能真的是傻.逼,陈垠想。
“不走了,我打算退学。”陈垠嘴角抿得紧紧的,一本正经道,他决定回家跟白宁晓坦白,让白宁晓带自己去看脑子。
?
盛长流盯着陈垠,在用眼神骂人。
与此同时盛长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接起:“喂,外公,嗯,可能要上晚自习...好,到时候再说。”
盛长流很快挂了电话,此时陈垠的目光不再涣散,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盛长流。
“又怎么了?”
“我们好歹当了一个多月的同桌。”陈垠道:“我退学前你能请我吃一顿香椿炒蛋吗?”
第13章 小陈还真会爬树
盛长流把要吃香椿炒蛋的人带回了外婆家。
因为陈垠说自己中午为了帮他收废纸没吃午饭,但课间十分钟根本来不及去小卖部买吃的,而自己又十分好学、不愿意浪费课堂时光逃出去偷吃,所以只能等下午的课结束后跟着盛长流回外婆家吃香椿炒蛋。
解决方法横竖都是去盛长流的外婆家吃香椿炒蛋,跟他妈迷宫一样,怎么走都是从一个出口出来。
盛长流按捺着脾气带着人进了花满巷。
花满巷离井南中学很近,是个非常老的住宅区,巷子宽两米多,刚够开进一辆小轿车。
花满巷名字虽然好听,但基础建设几乎没有,道路坑坑洼洼,巷子里的人家住的都是平房,每户人家门口都堆满了杂物垃圾,几乎能一眼看出算是C市的贫民区了。
盛长流走进花满巷的第三户人家,从外面就能看到这人家院子里有棵高高的香椿树,陈垠咽了咽口水,紧跟着进去了。
院子里已经摆了张小矮桌,矮桌上除了香椿炒蛋还有一份打包的手撕鸭、一盆三鲜汤、以及一个小炒和一大罐可乐。
“长流回来了!”茹珍透过厨房窗户看到盛长流后开心地朝堂屋喊,不一会儿就有个老头从堂屋里出来了,那老头谢了大半的顶,微微发福,但脚步兴冲冲朝盛长流走来,语气兴奋中透着讨好:“长流,今天外公去买了你喜欢吃的手撕鸭。”
盛长流面容平淡:“不是说过不要乱花钱了么?”
老头脸上立刻浮上讪笑:“你这不是难得回来吗,这是你的同学?”
“外公好,我叫陈垠,是盛长流的同桌,今天跟他来蹭饭。”陈垠瞥了眼对长辈挺没礼貌的盛长流,主动走到矮桌前:“手撕鸭看起来好好吃!还有这个香椿炒蛋,外公你自己上树摘的吗?”
蓝彬立点着头走过去:“是的,现在大多香椿都老了,我问邻居借了梯子到顶上去掐了嫩尖儿下来的。”
“我会爬树,外公你下次要摘找我就行。”陈垠抬起头看着那颗香椿树,树顶最起码还能做个三顿香椿炒蛋。
茹珍把芦笋虾仁端上桌后一顿饭算是齐全了,陈垠和盛长流坐一边,对面坐着盛长流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不常伸筷子,全程几乎都在看着陈垠大快朵颐,盛长流吃了两口菜便也搁下筷子,在自己同桌猛啃鸭腿的时候开口:“她这个月回来过吗?”
茹珍本来一脸欣慰和新奇地在看陈垠吃饭,盛长流一开口她刹时紧张起来,垂下眼嚅嗫着:“没有。”
盛长流的目光像锋利的尖刀,死死钉在两个缓缓低下头的、心虚的老人家身上:“又问你们要钱了?”
再察觉不出气氛的变化就是傻子,陈垠啃鸭腿的动作渐渐停止,他们似乎是在聊家事,自己只有把存在感缩到最小。
“要了多少。”盛长流冷着脸问。
蓝彬立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手指上陈年老伤的疤痕狰狞,无声吐露着他艰苦困顿的一生。
“我们也没地方花钱嘛,你妈妈她要,我们就...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啊。”茹珍低声辩解,声线里是老年人独有的颤。
盛长流喉结滚了滚:“你们卖一年废品也就赚个两万,怎么,要把棺材本也给她才甘心?”
陈垠震惊地看向盛长流,他觉得盛长流这话说得太毒太重了,对面两位老人则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大气不敢喘一个任着盛长流说。
“下次她再回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从学校过来十分钟,你们什么都别管。”盛长流敛眉,顿了下又道:“她上个月跟人打架又进去了你们知道吗?”
这话一出,茹珍和蓝彬立猛地看向盛长流,满脸都是担忧和焦急:“怎么回事啊?怎么又进去了呢!”
盛长流重新拿起筷子:“蹲了一礼拜就出来了。”
两位老人松了口气,开始嘟嘟哝哝说起了小话,大意都是在怪对方太心软、并且不知第多少次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女儿钱了。
陈垠见气氛缓和下来,重新拿起鸭腿啃,眼珠子也咕噜噜转着,寻思盛长流口中的那个“她”好像是他妈妈,但听起来很能惹事。
但盛长流不是富二代么?他妈妈怎么会缺钱?而且还似乎...进去过?
陈垠觉得自己一个月前在孤儿院门口给卢屿觉他们编的盛长流身世,似乎还不够他自己的精彩。
晚饭后陈垠抢到了厨房的洗碗位,不顾两位老人的阻挠把碗筷洗了,洗完后盛长流还坐在院子里,看他出来了才起身。
“你在等我?”陈垠意外地问。
“否则留你一个外人跟我外公外婆一起吗?”盛长流撇过眼,抬起头看了眼香椿树:“把还能摘的都摘了。”
陈垠愣了下:“我摘?”
“你不是会爬树吗?”盛长流眼底有戏谑和轻视:“现在不方便?”
陈垠很容易被激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摘就摘。”
说着陈垠便脱了外套,他摊开手看看,终究还是犹豫地回过头:“起码给我一双手套吧。”
在围观的蓝彬立立马掏出一双手套递给陈垠:“谢谢小陈,你一次性摘了我就不用上去啦。”
“小事情。”陈垠戴好手套满口答应,然后站到有快三层楼高的香椿树下,蓝彬立和盛长流祖孙俩在两米开外站着看,这是一点忙都不打算帮啊,陈垠心说。
蹭了人家饭的陈垠硬着头皮,双手抱住粗壮的木杆后双腿也蹬了上去,陈垠爬得不快,但很稳,而香椿树分支旺盛,所以爬到一小段高度的时候他勾住分支,就不需要仅靠着自己的手臂和腿支撑了。
“哟,小陈还真会爬树,学过啊?”蓝彬立在下面抬着头问。
“和翻墙差不多。”陈垠道,他从幼儿园就开始翻墙逃课,这点小树比起学校的高墙简单多了。
很快陈垠就爬到了能摘到树顶香椿芽的高度,他一大把一大把往下面扔,不一会儿院子满地都是香椿的嫩芽,蓝彬立和茹珍拿着塑料袋开始捡,捡了满满五个袋子的香椿芽儿。
夜色降临,陈垠有些看不清了,他下来得更加小心翼翼,双手渐渐脱力,脚踩在树干上也没有上去时顺利、微微颤着,额角的汗顺着脸流到下巴,陈垠更加谨慎地往下攀。
“踩我的肩膀。”清冷的声音响起,陈垠稍稍低头往下看,盛长流已经站到了树下,肩膀正在陈垠的脚边。
陈垠急促地呼吸两声,借着微末的路灯光看盛长流被黑夜浸染得更加凌厉的五官:“你别坑我啊。”
盛长流抬着头:“你现在有得选吗?”
“没有。”陈垠鼓嘴,试探性地用脚尖碰了碰盛长流的肩膀,还算比较结实,陈垠屏着一口气踩住盛长流的肩膀,缓缓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到那只脚上,盛长流的肩膀一动不动。
陈垠浑身的紧绷终于松弛下来,他另一只脚踩着树干继续往下,到差不多的距离时缓缓俯身,松掉踩着盛长流肩膀的脚,利落地往下跳去。
陈垠平稳落地,但肾上腺素没有停止飙升,他站定后兴奋地看向盛长流:“我刚刚是不是很帅?”
盛长流垂眸看着陈垠,刚启唇想说什么就被巷子里一道响亮的女声打断。
“外公外婆!”陈垠认识这个声音,他和盛长流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赵荞麦拎着一袋子东西蹦蹦跳跳进了门。
“你也在啊。”赵荞麦掀了下眼皮扫过面对面站着的两个男生,看到陈垠后不以为意地打了个招呼。
就是这个人骗自己的,陈垠心想。
“我给你们买了好吃的,放冰箱明天吃噢。”赵荞麦拎着那袋不便宜的品牌糕点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放好,出来后径直走向盛长流:“别耽误外公外婆睡觉了,一起走吧。”
这瞬间陈垠突然违和得像个外人。
但他本来也就是个来蹭饭的外人。
“你的校服怎么脏成这样?”赵荞麦伸手掸了掸盛长流肩上那块灰扑扑的鞋印,发现掸不掉,皱着眉叹气道:“你脱下来,我给你洗了送学校去吧。”
陈垠在一边咋舌,心说关系这么好的?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不用了,我们先走了。”盛长流看向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没再久留,和陈垠赵荞麦先后出了院子。
出来的时候陈垠手上多了两袋茹珍硬塞给他的香椿,这一顿连吃带拿,陈垠觉得自己的树没白爬。
“你是不是要去坐地铁了啊?”走到巷子口,赵荞麦终于仿佛看到了陈垠,笑吟吟问他。
陈垠点头,他看向盛长流,晃了晃手中的香椿:“撤了,今天谢啦,我还是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噢。”
说着陈垠转身朝地铁站走去,溜溜达达玩玩手机,一段不到八百米的路走了快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