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自己没哭,因为他的心脏早在一次次磨砺中坚硬如铁,泪水都和曾经流的血一样干涸在心底。
他看着天边那一线霞光,握着手中的天道之心,在走向书中的结局成为圣人,和另一个选项中,选择后者。
“我是作者,我对这个结局不满意。”
少年主角语气平淡,一面说,一面捏碎了天道之心。
金光迸发的刹那,黑夜破晓。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让我再活一世吧。”他说,“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故事,如果有下辈子……”
程梓抽着鼻子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一只猫,最好是只橘黄色的田园猫。”
少年主角喃喃道:“去做一只田园佬,一只不被定义的田园佬。”
话音未落,记忆空间门里响起玻璃破碎的声响。
下一秒,天地崩碎,无数碎片汇成浩浩荡荡的洪流,冲进程梓脑海。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也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恢复记忆。
因为上辈子,“岑想”便是被太傅用父母死亡的真相为由引至此处,在他因为那虚假的真相心神大乱时,激发稷山山神牌位里仅存的神力,试图杀了他。
但太傅没有成功,山神牌位也在“岑想”的反击中破碎。
牌位由云上府的四位宿老提供,大战后期,这四位宿老以补偿为由出人出力,得了很多好名声,最终掌握了云上府。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代价不过是上一世的临江仙留在人间门的最后一点魂光,就此湮灭。
失去意识之前,程梓想到今生的种种。许多灾劫的形成因素都被自己有意无意地解决,一周目的结局,大概能比一周目好一点吧?
他蜷起身体,少年身形逐渐变成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一只不被定义的田园佬。
……
“就凭这种小把戏也想困住你大爷?”
岑想一脚踹开祠堂的大门,身后是被蛮力拆得七零八落的各种陷阱碎片。
与此同时,祠堂里供奉的诸多牌位亮起不祥的红光,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气向他呼啸而来,卷住他的手脚将他拖拽进去。
但岑想根本就没打算挣扎,即使这些黑气不出现,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往里冲的。
因为他怀里这只昏迷不醒的猫。
“别藏着掖着了,不就是想让我进入这破地方吗?你爷爷我来了!”
岑想阴着脸,体内灵力震荡,冲碎手脚上的黑气。罡风凛凛掀起,环绕周身,逼得四周游离的乌光不敢靠近。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他火气大得一张嘴好像就能喷火,“对一只猫使劲算什么好汉?你TM不会是耗子成精吧?这么怕猫进你家大门?!”
“你别骂了,也别拆了。”祠堂正中央的牌位上传出一把苍老的声音,“老夫真没对他动手,更不可能杀他。”
终于出来了。
岑想冷笑着看过去:“你没对他动手,为什么他一进这院门就昏倒,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老夫又不是大夫,哪知道他突然犯什么病?”苍老声音里充满了不悦。
“哦,你知道他是因为犯病才会这样?”岑想一边故意与他胡搅蛮缠,一边拔出两米大刀,“那就是你干的!”
“……”
前方牌位一震,混乱的黑气彰显着某人的怒火:
“我跟你说不明白了是吧!”
“确实说不明白,那我们别说了。”
岑想咧嘴一笑,扬起大刀,笑容有些狰狞:
“给爷死!”
第60章 坦诚
这一世的民居里没有扰乱岑想心神的虚假真相,没有附着山神魂光的灵牌,只有一块能勉强容纳部分力量的牌位在无能狂怒,所以岑想的“泄愤”之举进行得轻松而又畅快。
片刻后,他拄着刀立在碎片间,拿刀剑挑起那块……不,那半块泛着红光不断抖动还口吐芬芳的牌位,嗤笑道:“老头,你别骂了,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场啊。”
“竖子!”
苍老声音吐出两个字正腔圆却不痛不痒的字,唯一的作用就是因为声音太大而让岑想挖了挖耳朵。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被你砸碎的牌位又供奉着什么人?”
老者怒骂了一阵,终于意识到岑想不吃这套,冷静了下来。
“此地乃是……”
“当朝太傅供奉他死去政敌的祠堂。哦不,确切地说是借供奉之名吸取政敌家族气运的祠堂。”
岑想懒懒打断他,甩掉那半块牌位后,刀尖在地上的碎片里搅动,很快便挑出一枚枚叠成三角状的符箓。
“我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可我也是修行者,并非毫无见识,我见过这种掠夺他人气运的手法,也认得牌位上名字的主人,所以我才要砸碎这些牌位,还他们一个清净。”
刀尖刺穿符箓将其挑高,岑想不紧不慢地道:“从进入这间院子,踩上外边那些陷阱时我就开始怀疑了。卢玉那个菜鸡,没事儿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干嘛?被他的主子安排来这儿上香?那也总得有个缘故吧?”
“现在我想明白了,这是个针对我布置的杀局,一路上的陷阱虽然威力不行,但饱含杀机,杀不了我也能将我引至此处,借这里的力量对付我,夺我气运。”
“可惜你没想到,我的实力比卢玉那菜狗说的强了不止一筹,所以啪,诶,失算了!”
岑想一拍掌,语气欠欠的。
“……”
那苍老声音没有响起,不知是不是被戳中心事哑口无言。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岑想催动灵火烧掉刀尖上的符箓,脸上欠了吧唧的表情变成困惑,“你的政敌都是人中龙凤,夺他们的气运也就罢了,为什么会盯上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修行者?这么不挑食的吗太傅大人?”
“……呵呵。”
苍老声音冷笑一声,那半块牌位上的红光旋即熄灭,周遭的黑气乌光同时消散。
岑想收刀回鞘,看着满地的牌位碎片神情复杂。
这时,他感觉怀里的猫动了动,抻着小爪子伸懒腰,爪垫碰在自己手臂上,软绵绵的。
“猫崽,你怎么样?没事吧?”
岑想捧着程梓连声问道。
程梓翻出肚皮,舒舒服服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脸上满是睡饱了的餍足感,一翻身抱住他的手,大有再赖会儿床的架势。
看到他这副模样,岑想就知道自己的担忧全白费了,没好气地戳他耳朵说:“下回睡觉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差点以为你要挺尸了!”
“喵……”
程梓迷迷糊糊地睁大眼,视野中,岑想的面容从模糊到清晰,也不过两秒钟的功夫,可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一辈子。
他的眼里陡然涌上泪水。
“诶、诶诶诶!你怎么哭了!”
岑想被他含着两包泪的眼睛一瞧,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不知如何是好。
“喵呜呜呜呜……”
程梓把脸埋进他掌心,滚烫的泪水落在手心,烧得他右手一缩。
“你别哭……我以后不损你了……”
岑想更慌了,捧着他手足无措,连哄都不知道该从何哄起。
好在程梓在梦里已经哭过几回,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掉了几颗眼泪后勉强恢复平静,在岑想袖子上蹭蹭泪水。
他吸吸鼻子,慢吞吞爬到岑想肩膀上蜷缩起来:“喵呜喵……”
这地儿不好,快走快走。
“行,走就走。”岑想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但看他蔫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追问,只好转移话题,“不过离开之前,我想把这些牌位带上。”
耷拉的耳朵扬了扬,程梓抬眼看向地上破碎的木块,眸光微凝,脑海中浮出一小段剧情。
在民居剧情里,重头戏是岑想心神大乱后的爆发与舍命突围,但出于连贯剧情的需要,他还是分了点笔墨给祠堂里供奉的牌位的主人。
太傅在朝堂中耕耘一生,借人道之力修行,却因不得窍门,修为卡在某个境界不得寸进。
为此,他搭上了云上府某位宿老的线,从那人手中得到掠夺他人气运修行的法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牌位,写的正是败在他手下的众多政敌的名字,其中不乏为国为民的清官名将,生前受他陷害,死后仍要被他利用。
“喵。”
当笔下的文字成为身边的现实,程梓再次感受到命运的重量。
他跳下岑想肩膀,将那些破碎的牌位叼到一起,然后仰头看蹲在面前的岑想。
相比上一世的自己,他更像书里那个一身痞气快意恩仇的侠客,即使后期被磨砺得心硬如铁也没丢失过本心,嘴上不饶人,心地却比谁都好。
程梓不喜欢上辈子的自己,但喜欢这个岑想。
“喵呜。”
放下牌位,他凑上前拱了拱岑想的手,毛茸茸的脑袋蹭过他的指尖,睁着滚圆的眼睛无辜又信赖地看着他。
岑想抱起大橘揉了揉,有点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目光。
他可算是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喜欢养猫了。
“咱们走吧。”岑想挥手收起牌位,将程梓扛上肩膀,灿烂一笑,“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将它们埋进去,然后回去找山神,让他请客吃饭!”
程梓大声答应:“喵!”
受岑想感染,他终于又打起了精神。
……
“喵呜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