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毫无预兆的抬脚,狠狠踹在贼首心口。连慎微内力不能用,可往年练武的底子还在,这力道十成十的一脚,直接把人踹飞出去,胸腔塌了一块,呕出口血,仰躺在地上爬都没爬起来。
连慎微:“抬过来。”
周围人不敢吭声,把人重新抬到他脚边。
连慎微找了个最省力的姿势,一脚踩在贼首脑袋上,一边把刀尖悬在他眼珠子前,抬高,对准了他的右眼,语气平淡。
“孤武艺不精,你多担待。”
语罢,直接松手。
“啊啊啊——”
被卸了下巴,贼首只能无意义的发出含糊凄厉的叫声。
连慎微心中怒意稍缓,想咳嗽,却想起自己帕子给了应璟决,便只能压着胸腔里的咳意,停了片刻,松开脚,“天南,把人带走。”
天南接过他手里的刀:“是。”
咳意忍久了会不舒服,窒闷微疼,连慎微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对应璟决道:“殿下,我们回宫吧。”
这一眼,他看清了应璟决的眼底的神色——
警惕又忌惮。
少年储君才回过神一样,从地面的那滩血收回视线。
他知道连慎微并不像是表面那般温润如玉,心狠手辣和阴谋算计一样不缺,但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亲手处置人,冲击性不可谓不强。
或许是连慎微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轻笑着的温和模样,应璟决第一次直白的感受到他的危险性。
他掩去眼中的戒备:“老师,这人不如交由本宫处置。”
连慎微顿了下,心中微哂,不再看他,随口道:“天南。”
天南把人交给了皇城护卫军。
留下处理残局的人,他们便飞快往皇宫赶去。
第102章
玄甲卫和皇城护卫队开道。
皇城之中见者无不退避。
连慎微和应璟决带着人一路纵马, 安全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太子党的人猛地松了口气。
皇宫。
紫宸殿。
仅仅是在殿外, 就闻见了一股极重的药味,李公公守在外面,看见应璟决的身影后, 又惊又喜,小跑着过来:“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应璟决:“父皇情况如何?”
李公公:“陛下还没醒,太医在里面守着,您去看看吧。”
应璟决紧绷着神色进去了, 连慎微站在门前, 被殿内逸散出来的药味刺激的喉间发痒。
他没有选择进去,停在了门前。
李公公快速看了一眼唇色浅淡的青年, 连忙行礼:“摄政王一路辛苦, 您瞧着清瘦了不少, 要不要先去西暖阁休息休息?”
连慎微:“公公先进去吧,太子殿下想必有很多事情想问,他手背被逆贼划伤,让太医给他瞧瞧。孤府中还有事, 等下就离开。”
“是, 您注意自个儿的身体,朝中还有事等着您操持呢,”李公公对着身边的小太监低语几句, 就笑着弓腰退下了。
连慎微用了风恪离开前给他的药丸的消息, 明烛前段时间已经传信告知。天南和风恪都知道了。
天南凑近低语:“主子, 风先生在府中等你。”
连慎微:“嗯。”
天南不由得着急:“主子。”
“他有没有过来看过皇帝?”这个他指的是风恪。
天南迟疑, “只随着老侯爷过来看过一眼, 并没有伸手把脉。”
连慎微:“走吧。”
他进了皇宫没多久,就又出来了,去的时候骑马,回摄政王府的时候乘的马车。
直到王府门口,连慎微还在想刚才那批刺客的事。
很明显,京城中有人坐不住了,他记得那贼首看见玄甲卫的时候,神色分明慌张了起来,应该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或者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和玄甲卫对上。
这场刺杀针对的人是应璟决。
那种水平的刺客,属于中等层次了。
齿间毒药,就算不是死士,也肯定审不出来什么。抓住的活口作用不大,不如他自己去查。
左右除了大皇子,就是三皇子。
摄政王府这么长时间没有主人居住,不过有专人按时打扫,仍旧很干净,但是连慎微的卧房和书房,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敢进去。
包括天南和明烛。
“主子,要不要属下先去打扫一下?”
连慎微回过神,颔首:“嗯。”
天南推开门,细小的粉尘从门框顶上落了下来,连慎微掩住口鼻,动作晚了点,还是吸入了肺中一些,他顿时一咳。
随即一发不可收拾,连慎微扶着门边,一手捂住唇,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视线开始忽明忽灭,他闭上了眼,喉间涌上来压不出的血腥气。
这次咳出来的不再是零星的血沫,暗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流,连慎微倚在门框上,眉尖紧蹙,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面,身体慢慢往下滑。
体内的经脉又开始疼了起来,好像回到了最初用完内力的时候。
“主子!”
天南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碰到连慎微,风恪就提气飞了过来,一把扶住他,沉着脸,手指按在连慎微的颈侧。
天南不敢出声打扰,热出了一头汗。
须臾,“之前保命的的药丸药效过了,”风恪将一根银针刺在连慎微耳后,就带着他去了自己在摄政王府的院子,一边冷静吩咐,“去我卧房隔壁的药柜,第三排第二列,从左往右数第四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全提出来,顺便准备热水,你家主子要进行药浴。”
天南不敢耽搁,叫明烛去烧水,自己赶紧去拿了药柜的箱子。
药浴的桶里水汽缭绕,风恪打开箱子,拿出几瓶颜色各异的瓷瓶,各取瓷瓶内粉末倒在浴桶里。
浴桶里面的清水顿时变成了淡绿色。
天南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这是……”
风恪:“剧毒无比,离远点。”
天南默默缩回了手。
“你家主子在南巡的路上,没有乱吃药吧?”风恪再次往里面加了药力极强的非对应解药,一边问话。
明烛点头:“除了您给配的药,其余的一点没碰。”
“那就好。”
风恪松了口气。
他给连慎微的药丸,叫奉申丸,仅有一粒,保人性命珍贵无比,服下药的一个月内,体不侵毒,药不入腑,就算连慎微误食药物,在药丸的药效期间,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一旦过了药效,就不管用了。
浴桶里水的颜色从淡绿变成了深黑。
风恪动手把自家发小上衣脱了,连慎微没有丝毫意识,腰间缠着增厚的布料掉了下来,风恪一顿,随即低低骂了一声。
和十年前一样,他无数次把连慎微丢进药浴的桶里,这次也是。
水碰到连慎微皮肤的那一刻,就顺着热气蒸进他的体内,毒药交织,连慎微呼吸顿时变得极其紊乱。
风恪叫他趴在浴桶边缘,让明烛和天南一人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
“压好了,不准心疼,也不准动。”
明烛和天南暗自用力。
风恪在连慎微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以大小长针刺入,捻针的时候用内力震颤,第二十七根针扎下去,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紧接着,他往浴桶里扔了六个桃花花苞一样的东西。
天南眼睁睁看着,那淡粉色的‘花苞’疯了似的朝着贴上了连慎微的脊背,六朵桃花在他背上眨眼盛开。
而与此同时,苍白的肌肤下开始蔓延妖红的纹路,如根茎一般,在皮下钻动,一直毫无动静的青年忽的剧烈挣扎起来。
风恪声音一厉:“压住了!”
天南大汗淋漓:“风先生,这到底是什么?”
“噬髓蛊,别名血花姬,有个对别人而言极其痛苦,对你家主子来说却是能救命的习性,它吃东西之前会把自己的毒注入到寄主身体里,然后平衡经脉里涌动的毒素。”
“你家主子动用一次内力,他体内的毒素就侵入肺腑之中深几分,再来两次,等到毒素入心脉,谁都救不了他。”
明烛:“噬髓蛊,那不是要钻进……?”
风恪冷笑:“等他醒了我倒要好好问问他,这次到底为什么动用内力。”
十年前,他和父亲好不容易研究出来能把连慎微体内毒素平衡了的法子,浴桶里的毒性和药性比例也都是那时候试验很多次才配出来的。
这期间连慎微受了不少苦。
他之前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动用内力不是说笑的,按照连慎微现在的身体状况,动一次,不知道要少多少年的寿命。
再来两次,就能直接准备棺材了。
伏在浴桶边缘的青年,素来苍白的侧脸不知是疼的还是被热水蒸出来的,浮起一抹淡红。
“……”
一声几不可查的低喃。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