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次你不是这样说的!”
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山岗的风呼啸而过,两道人影从悬崖飞下去,落在摇摆的竹叶之上。双方都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强悍的剑气犹如山崩。
……
识海内。
控制连慎微这具身体拔出剑的那瞬间,宫渡在识海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清醒了一会。
他把剧本拖出来,拿着笔在上面某一段上划了个叉号。
然后颇为愉悦的点点头。
不错不错,很快,他就可以连着坏掉的身体一起摆烂了。
——
“吁——!”
风恪勒马,眸色沉沉的看着前面的路,攥着缰绳的手指缓缓收紧,指骨泛白。
走走停停,被冷风吹了这么久,他脾气一贯不算好,知道自己拦不下也没有理由拦下连慎微,所以一时气急了,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发热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他生连慎微的气,更多是生自己的气。
他气自己没有办法治好他。
这里是京郊,离天南告诉他的约战地点不算远,他甚至能隐隐听见一些剑锋相交的声音。
墨蓝色的夜空上铺着星辉,如此好看的夜色,偏就是架不住有人找死。这个时间,应该都已经交上手好一会了吧。
这种强度的内力冲击,造成的负荷和上次比简直天壤之别。
愚蠢!
愚不可及!
笨蛋!
风恪的脸色越来越冷。
他调转马头,“驾!”
马跑的越来越快,朝着来时的路飞奔。
王八蛋连慎微,你可千万挺住了。
等着老子来捞你。
第112章
剑术到达了一定的境界, 是不需要纠缠一天一夜才可分出胜负,往往百招之内就能见分晓。
七十招之后,仇澈浑身的血已经热了起来, 眼中战意更甚:“息眠,你这些年松懈很多。”
他十年如一日的体悟自己的剑意,即便是不用无量剑, 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连慎微不一样。
他这十年被仇恨缠身,很少碰剑,甚至经脉里的内力运转也十分的滞涩,即便是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 终究是纸上谈兵。
他利落的承认了, 笑道:“是啊。”
连慎微身体历来寒凉,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的情况下, 穿的永远比别人多一层, 现在也出了薄汗。
是热的, 也是疼的。
经脉裂开一样痛,血液里翻腾的毒息似乎在向五脏六腑里侵蚀,他能感觉到那种如蛆附骨的灼热。
不过这种痛,换一场十年来最畅快的一日, 即便毒侵入骨, 他也甘之如饴。
余下不长的寿命里,他还有多少这样恣意的日子。
没有了吧。
尤其是这次之后。
连慎微喉结一动,做了一个幅度极小的吞咽动作, 弥漫上来的甜腥味让他忍不住想咳嗽。
两人再次走过一招后, 连慎微并指抚过苍山剑的剑身, 朝着仇澈微微一笑:“打下去太费时间了, 我们一招定胜负吧。”
剑客之间的一招胜负, 往往指的是剑意和剑气的比拼。
十年前,仇澈从没有赢过连慎微,就总是在剑意的领悟上面棋差一着。
“正有此意。”
仇澈说道:“这十年,我为了打败你,曾将自己困于雪山之上数年,九死一生,打磨剑意。”
他双手缓缓握剑,“息眠,你可还记得我曾经的剑意?”
“它已经比之前成熟了太多。”
连慎微:“当然记得。”
仇澈叹息:“这十年,我在往前走,可是你留在了原地。”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会赢?”
“刚才交手,你落下风。”
连慎微笑而不语,“那就来吧。”
……
天南和明烛听了自家主子的话,离得很远。
“之前都不知道主子居然比我们还厉害,”天南观望了一会,又被狂飙的劲风逼了回来,揉了揉眼睛,“你好像不意外?”
明烛:“之前在南巡,主子动过一次内力。回来后身体就变差了。”
“风先生真走了?”
天南:“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的。”
明烛沉默片刻:“待会交战一结束,我们立即冲过去,我担心主子撑不住。”
“盯着呢,放心——”
铿锵——!
一声极其震耳的碰撞声后,周遭的竹子一静,继而被空气里四散的内力震得直接断裂。
凌厉至极的剑气冲击到明烛这里的时候,已经非常微弱,天南不小心被这股劲风吹到,只觉得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身体感应到危险,甚至下意识的运转起内力抵御。
他倒抽一口凉气:“主子和仇先生…怕不是摸到了那一层境界吧……”
天枢境。
武学的巅峰。
那么多人穷极一生都窥探不到的‘极’。
等这股强悍的力道过去,除了浪涛般翻涌的竹林沙沙声,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明烛:“好像结束了。”
天南:“那我们去看看?”
前方忽的传来了马蹄声,天南警觉的抬头,只见一蓝袍青年阴沉着脸策马而来。
那蓝袍男子看见他们之后,一拍马背,腾空而起,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他们,“看好它!不要过去添乱!”
天南手忙脚乱的拉住马,诧异:“风先生?!”
-
仇澈手指被震得微颤,许久,道:“我输了。”
无量剑的剑身三分二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他静了几秒:“你的剑意……”
剑客识人,剑意只最直接感受方式的。
天下间,最熟悉息眠剑意的,除了息眠自己之外,就是他了。他第一次去凤凰台找息眠挑战的时候,就感受过他的剑意。
潇洒的,恣意的,翩然君子之风。
但是又非常有距离感。
往后的那么多次的交手中,息眠的剑意逐渐成型,他的感受也更加的清晰。
可是刚才息眠用出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剑意。
他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
交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雪山闭关体悟剑意之时,每次濒临死亡的绝望感。
被冰冷的雪淹没口鼻,身下却是把他往下拽的骷髅,他挣脱不了,动弹不得,血和骨一寸寸被冰封,在看不见的黑暗里逐渐窒息。
剑意里夹杂着的那零星一点暖意,就像是冷到极致中的幻觉一样。
他在感受到的那一刻,就被惊到了。
一个人居然可以拥有两种不同的剑意。
要知道,剑意的打磨和形成,往往需要剑客在其中心无旁骛的求问十几年,乃至几十年。
换而言之,息眠的第二种剑意,是他这十年里重新体悟出来的。
连慎微收剑:“仇澈,剑意藏于心中,它并非要日日钻研才能突破。”
仇澈眼神复杂,看他良久,缓声道:“当年,我问那老道人,同龄中人还有谁比我强,他说是你,天之骄子,在剑术一道上的天赋令人望尘莫及。”
“我不信天赋,只信努力。”
息眠挥剑十次,他就百次,息眠百次,他就千次万次。天赋上的差距,他硬生生凭着千百倍的毅力,到达了可以和息眠比肩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