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越明靠坐在沙发上,面前的酒台上已经堆上了两个小空瓶,而他手里的高度烈性威士忌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么喝,胃能受得了?
裴意眉头紧蹙,走近试探着坐下,“二哥。”
薄越明握着瓶颈晃了晃,难得反应迟缓地挪过视线,那双暗蓝色的瞳孔里溢满了醉意的水雾,有些失焦地盯着眼前人。
裴意一直不知道薄越明的真实酒量,更不确定他此刻的醉意累积了多少,但他清楚——
这样高度的烈性威士忌,正常人喝完一瓶都难保持绝对清醒,何况薄越明还是带着阴郁心情起喝的,估计也剩不下几分理智了。
裴意试图去抽薄越明手中的酒瓶,“二哥,不喝了。”
薄越明任由他拿去,又第一时间用手掌捂住了瓶口,“你……不能喝,这酒太烈,你喝了会头疼。”
“……”
裴意无奈却暖心。
自己都醉成什么样了?怎么还知道管着他?
裴意低应了一声,将酒瓶抽走,“二哥,是他们不好,你别难过。”
他确认薄越明醉得不轻,所以说话语速比平时加快了一些,也没有刻意地结巴断句。
薄越明倒在沙发上捂住脸,从指腹中溢出深深的无力叹息,“你说,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奶奶,奶奶那么好的一个人……”
这些年,她从未愧对过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凭什么要在即将退休、本该安享的晚年遭遇到这些龌龊手段?
原本的猜测在今天成了现实,薄越明心疼从小爱护自己到大的奶奶,更对薄老先生一群人恨之入骨!
“我在猜,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奶奶才被他们记恨上?可我真的没想过要和他们争东西,没人信我。”
薄越明之所以和晏岑合开了公司,就是想着薄老夫人一退休,他自己也能彻底从薄氏集团里退出去。
可是呢?
薄老夫人被多年的枕边人害成这样,他又被大房一家害得差点毁了所有前程!
游祈年说得没错,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那一切的“退让”、“没必要”反而会成了害自己的刀刃。
有朝一日,裴意会不会也成了旁人威胁他的筹码?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能争,但现在不能不争了。”
他可以对别人的嘲讽一忍再忍,但不能忍受有人伤害薄老夫人、未来再伤害裴意!
薄越明依旧对过多的权势和地位不感兴趣,但他至少要有能力和地位保护好裴意,无论如何都要撑到薄老夫人转醒或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裴意看着薄越明从未有过的丧气、阴郁和无奈,溢上一丝未解的心疼。
他伸手拢住了薄越明的手腕,大拇指的指腹上下轻蹭着,“我信你的。”
他信薄越明对自己身世的无奈,他信薄越明对薄老夫人的孝顺,他信薄越明不得已而为之的一切。
薄越明感受到腕上的温热,目光微垂,“信我?”
“信。”
裴意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学会的安慰人的伎俩,伸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薄越明的脑袋,哄道,“二哥乖。”
“呼噜呼噜毛,不气不烦恼~”
薄越明慢了好一会儿,才摸寻着靠在了裴意的肩头,破出一声笑意,“好。”
“回房间睡,这里不好。”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薄越明喝了酒又窝在沙发上睡,明天早上醒来保准得感冒。
裴意费了点力气,努力将薄越明搀扶回了主卧房间,安置在大床上。
他累得小喘了几口气,又拿起被子打算替对方盖好,只是还没等有所行动——
薄越明直接伸手一拉,将他强行拽上了床、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裴意愣了两三秒,挣扎着想要退出去。
薄越明感受到他的抗拒,带着醉意的双眼微微睁开,习惯性地伸手附上他的后颈,呢喃,“小猫,乖点。”
裴意的脖颈敏感一缩,吹拂在耳边的热气惹得心脏一跳。
叫、叫他什么?是听错了吗?
裴意不确定地抬头看去——
应该是体内的酒意开始挥发,薄越明醉沉沉地搂抱着他怀不放,比起以往的矜傲冷静,无形中就生出一种“亲密黏人”的错觉。
裴意实在挣脱不掉,改为抓着他的衣角哼唧,“薄越明,你怎么也会黏人?”
原书里没写到过对方会有这么一面,实在是新奇有趣。
薄越明似乎听见这声吐槽,将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蹭了蹭,带着点鲜为人知的无赖劲,“就黏你。”
“……”
裴意闻言,抓着衣角的手一松,眼底涌现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复杂不舍。
他缩在薄越明的怀里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将自己的反驳说出口——
你不能黏我啊,我也是要走的。
第50章
薄越明的生物钟还是一如既往的准,醒来时,沉寂了一夜的头疼再次挥发出了它的强势,顷刻间就往身体各处去钻。
薄越明蹙眉想要转身,但手臂上传来的熟悉重量让他一愣,被疼意搅乱的理智终于延迟上线,他垂眸一看——
裴意正窝在他的怀里睡觉,兴许是睡得暖了,脸颊还带着一丝潮红色的热意。
大概是被薄越明想要翻身的动作惊扰到了美梦,裴意搭在胸前的手胡乱抓了抓衣料,哼唧制止,“别动,没、没睡够。”
“……”
薄越明立刻“听话”不动弹了,他盯着怀中小猫的睡颜,沉默回忆起睡前发生的一切——
昨晚,他的突然归家将餐桌上的薄家众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薄娇还带着几分真实的欢迎,其余人的眼底尽是排挤、抗拒,即便如此,他们口头上的招呼还是格外好听。
从小到大,薄越明见惯了这样虚伪的场面。
要是放在以往,薄越明会在招呼后就识趣离场,但昨晚那一刻,他故意“没看见”旁人眼里的真实情绪,反倒“找”了位置淡定坐下。
在几声简单的、肤浅的开场白后,薄越明直接摆明了自己想要回到集团总部、替薄氏继续工作,不仅如此,他搬出了“薄老夫人”作为理由。
毕竟,温城体育中心这个项目、沿海的投资拓展,是薄老夫人在病倒前最为看重的项目之一。
当然,薄越明拿出“薄老夫人”这层关系,就是想要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如他所料——
薄老先生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痛楚,骤然拍桌爆发,“你奶奶出事后,你瞒着我们将她带走,现在还想要拿她来压我?”
“薄越明,你想想你自己是什么出生、什么身份,我要是不认你这个孙子,你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左右我的决定?”
这些话从薄老先生口中冒出的那一刻,薄越明彻底看透了对方自私、狭隘、偏心的本性——
其实,薄老先生不关心妻子会不会起来,也不看重所谓的爷孙关系,他从头到尾看重的,只有他自己的面子和姓氏!
当年入赘到了薄家,是在他利益和伪装下做出的最佳选择,或许确实也带着对薄老夫人的几分真实爱意。
但后来,夫妻间的爱意渐渐消磨,只剩下演技精湛的伪装。
他厌恶自己被别人称呼为“薄老先生”,厌恶妻子高他一头,总觉得自己这数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忍气吞声!
妻子薄沛之“出事”的这段时间,成仰山伪装多年的面具终于一日比一日脆弱,他开始展露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一日未消。
迂腐、无知又愚昧!
成仰山之所以对薄越明表现出如此极端地抗拒和厌恶,说到底是因为薄沛之太过看重这位孙子!
他不敢让薄越明回到集团总部,生怕对方会替病床上的薄沛之牢牢掌控住薄氏的一切!
当然,成仰山内心深处最害怕的是——
薄沛之的病情还会有所好转,怕她还有清醒着重新压制自己的那一天!
“……”
薄越明明确了这个可笑又荒唐的事实,冷着脸色从主宅离开,回到自己所住的别墅后,他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烈酒入喉,烧得从未溢出的仇恨情绪越来越旺。
有那么一刻,薄越明觉得自己会在酒意的控制下变得偏激又极端,甚至会冲出家门做出害人害己的事。
可就在那个时候,裴意回来了。
薄越明不像裴意酒后就会彻底断片、失忆,相反的,会对喝酒前后的一举一动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裴意拢着他的手腕,认真说着信他所做的一切。
他记得裴意揉着他的脑袋,努力安慰着他的痛苦和焦躁。
他也记得自己趁着酒意“孩子气”黏上裴意时,对方哼唧唧地嫌弃和吐槽,却始终没丢下他就逃跑。
因为失明,薄越明确实“记”不起和裴意初见时的画面,但他可以确认——
从那个午后“装傻”奔着他而来的裴意,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他内心世界里的唯一阀门,截住他的阴霾、调节他的苦楚、释放他的感情,以及稳定给予他曾经也奢望的陪伴。
“裴意。”
薄越明指尖轻挑着裴意额间的碎发,觉得自己应该挑个时间好好和对方坦白一切了。
大概是指腹触及额头时带了痒意。
睡梦中的裴意“嗯唔”了一声,眼皮抬了抬,似乎有了要转醒的迹象。
薄越明眸底晃出一丝微光,重新合上眼睛佯装熟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