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濒临彻底崩溃的极限,只差一丝,就会直接跨过失控的界限,坠入死亡的长渊。
但纪眠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再祈求,卑微如过往两年里的每一个日月。
那些曾经的怀疑,自责,痛苦,与悲伤,都已随着过往流逝,离我而去。
所以,再次出现吧。
这不是请求,不是祈祷。
而是命令。
纪眠仰首,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流淌冷蓝之海。
手术室外,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一直蹲守的C级治愈者猛然抬头。
“好恐怖的精神力波动!”
他惊恐地道。
“这不可能……难道刚才进去的人也精神力暴走了?!”
凯恩当即推开手术室门,冲了进去。
这一刻,他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下一秒,凯恩意识到他其实看见了。
那是一抹光。
一抹耀眼如日月,璀璨如星辰的光。
犹如无法直视烈日,任何一双眼睛,都无法真切直视那样的光华。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本能地捂住眼睛。
“好了,不要吓到别人。”
清悦的嗓音响起,光芒收敛,如日出一瞬的盛大灿烂之后,归于晨昼初绽的宁和。
凯恩揉了揉酸痛到流泪的眼睛,又缓过数秒,视线才逐渐清晰。
然后,他再度一呆。
蝶翼蹁跹,光华烂漫,仿佛日光下碎金流淌的海面。
尾翼拖动流光,宛若闪烁的碎钻光泽,熠熠生辉。
银蓝之蝶翩翩落下,每一次轻振微光闪烁的蝶翼,都像蔚蓝晴空下,浩瀚海面卷起的浪花。
凯恩:“这……这是什么?从没见过的生物!”
但是好美,就像海上的星辰,自海洋诞生的光明女神。
纪眠笑了起来,一声轻叹:“好久不见。”
光明女神蝶优雅地翩飞一圈,尾翼碎光纷纷飘洒,宛若为纪眠落下一场星雨。
它停于纪眠肩头,美丽的蝶翼亲昵地蹭过他的脸庞,流连不走。
“现在,再帮我一次吧。”
纪眠微微偏头。
“就像两年之前,我们曾经携手并肩那样。”
光明女神蝶银丝般的触角微点,振翅飞起,蝶翼连缀光带,轻飘飘落在楚时野眉间。
纪眠微微阖眼。
这一刻,他的精神力,真正与楚时野连接。
刹那间,无数银蓝光点浮起,宛若垂覆的银河,星辰闪烁其中,浩瀚而无边际。
凯恩瞳孔震动。
这是……苏先生的精神世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精神世界,如此宽广,如此深邃,就像渺小之人身临庞大的宇宙,甚至……让他不受控制地恐惧战栗。
不过,凯恩并没有恐惧太久。
蝶翼振动,银河星海点点消散,光明女神蝶优雅地在楚时野上方绕过圈圈。
和刚才飞向楚时野时慢吞吞的速度相比,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纪眠身边,落在喜欢的肩头,用蝶翼轻蹭纪眠脸庞。
纪眠抬起眼帘。
楚时野的精神暴走,被安抚住了。
他总算是将这个人……从悬崖之下,拽回自己身边。
纪眠:“现在,你们可以为他治疗了。”
“……苏先生。”
凯恩哑口无言许久,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你是精神系能力者?”
“不,”纪眠平静地道,“我是辅助系。”
他是联邦最强大的S级辅助系能力者,被誉为最接近S级精神系的全能辅助者。
他是唯一的S级Omega,唯一的S级辅助者。
哪怕从S级跌落为B级,哪怕一度身陷囫囵两年,但他依然是他。
凯恩愕然。
辅助系……果然,苏先生一看就不像个正经的治愈系。
不过,辅助系居然也这么厉害。苏先生真不愧是苏先生。
凯恩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纪眠一眼:“那个,苏先生。”
纪眠坐在手术台边,微微闭着眼睛:“嗯?”
凯恩:“你看起来……好像挺糟糕的。”
纪眠:“是吗。”
说话间,两行刺目的血再次从他的眼角滑落。
凯恩:“……是的!!”
纪眠:“唔,我也是这么觉得。”
他手指稍抬,光明女神蝶翩翩停留于鲜血浸染的指尖,化为光点消散。
“所以,再帮我一件事吧。”
——
“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有谁,在他身边轻声诉说?
楚时野安静地躺着,意识仿佛一叶轻飘飘的扁舟,随水流沉浮。
那是个很遥远,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的女声。
“不要怪我,如果有一天,当你得知真相,也不必为我落泪。”
“对不起,要留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在那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
石子落入水面,扁舟翻覆,激起层层波澜。
意识脱水而出,楚时野猛地睁开眼睛。
死寂,黑暗。没有尽头,没有一丝光。
地面一层薄薄的积水,冰冷刺骨。楚时野坐起,黑色的水流自指间溢出,淌向黑暗的地面。
这是……死后的世界?
他死了?
楚时野默然无言,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耗尽全力走出坑洞的那一刻。死里逃生,洞口外迎接他的并没有阳光,而是阴沉的天色。
那个时候,他想拿出通讯器,给苏澜发最后一条消息。
苏澜……
楚时野站起。
他不能停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苏澜是否还在等他,但是,最后的分别的时候,他让苏澜等自己。
苏澜的回答是,好。
楚时野涉水向前,任由冰冷的黑水沾湿裤脚。
黑暗遮蔽视野,左右失去方向,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
最开始,他也是依靠直觉,从无法辨清方向的茫茫黄沙之中,背回奄奄一息的苏澜。
尽管这一次,他没有武器,没有同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但……
楚时野目视前方,暗棕的眼眸如山崖磐石,毫无动摇。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也许是第三个小时。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他的直觉在无限的空间里是那么渺茫无力,他所能依凭的东西,是那么苍白。
寒水刺入骨髓,凝结血液,从最初的冰冷,到针扎般的刺痛。
仿佛千万根细针刺入骨缝,一点点撬开血肉。他的双腿麻木,就像两根吊在膝盖之下的骨头,只靠意念铸成的一根极细的丝线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