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松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小船上的花纹,“这是一种藏族纹样。”
许为溪这才想起来,这确实是民族花纹样式,不过梁亭松居然能讲出是哪个民族类的,让他有些意外。
“你刚刚说过计鸣淇的母亲是从远疆市。”梁亭松继续道,“所以这个东西应该来自于计鸣淇的母亲。”
“说些我不知道的。”许为溪将袋子轻放到桌上,将身体侧过来面对着梁亭松,双手交叠于腿间,已然做好了听的准备,“不要说不能向普通民众泄露案件相关,这一刻我可以勉强充当一下案件法律顾问,放心,我有律师资格证,还有心理咨询师证。”
当然这话只是说来缓一下气氛的,庆州市局招聘法律顾问都是三十岁起步的,不说专业如何,许为溪在年龄这方面还差着一大截。
“计鸣淇的父母早年离婚,母亲是远疆人,改嫁后回到家乡,父亲出国,常年不归。家里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爷爷照顾计鸣淇。”梁亭松将之前得到的信息顺了一遍,“计鸣淇高二上学到一半,就被学校劝退了,之后就一直在社会中游荡。”
许为溪垂着头听完,在心里编织着关系脉络,他转过身去,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计鸣淇的父母离婚后,母亲留给了儿子一条手链,计鸣淇因为原生家庭的伤害,加之成长过程中无人教养,所以成为社会人员。之后在网咖里认识了童欣,同样受到原生家庭伤害的童欣在了解计鸣淇的事情后,对这个男孩共情了。之后的事就是童欣日记里写的了。”
梁亭松看着落在纸上的字,虽然用的是毛笔,但丝毫不乱,像是在临摹什么碑帖一般。
许为溪写完后将笔搁在一边,一手撑着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袋子,看着梁亭松,“我想跟计鸣淇母亲聊一聊。”
“我带你去。”
会谈室里,计鸣淇的母亲拿着袋子看了一眼,就递回给面前的警察。
“是我的东西,当年结婚时,我母亲给我的,说是庇佑平安。我跟那个男人离婚后,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唯独没找到这条手链,还以为是丢哪了。”
“这条手链是在一个受害女孩身上找到的,上面有计鸣淇和女孩的DNA信息。”梁亭松将手链接回来放到许为溪那边,对着女人道。虽然许为溪想见这个女人,但询问工作还是得他来。
“小淇一直都是那样顽劣的孩子。”女人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似是思考,随后摇了摇头,“不服管教,那个男人说一句他,他就抄起东西砸,而我说一句,他就会直接摔门跑出家,一连几天不回来。后来那个男人就不管他了,我也懒得管了。”
“在之后,那个男人开始在外面勾三搭四,小三都找上门来了。我就和那个男人离婚了。”
梁亭松听完女人的话,斟酌着开口道,“孩子还是需要父母的管教,您要见一下计鸣淇吗,我可以安排。”
“不用了。”女人摆了摆手,“于情,而且我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了。于理,小淇的监护权在那个男人手里,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现在知道他在这里了,我也该回去了。”
从前没想过养他成人,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再见一面。
“啊,我想起来了,离婚前一晚,小淇在我们房间玩,我还以为他又是缺钱去玩了,还把他骂了一顿,原来是去拿手链的。”女人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
许为溪一直低着头,闻言猛的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他仿佛透过女人精致的妆容,看到了几年前,一个顽劣的孩子溜进母亲的房间,翻找出了一条手链,却被母亲发现,只能在情急之下将手链揣进口袋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劝父母不要离婚,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什么都不会留给自己,所以他从母亲那里偷走一条手链,留以纪念。
计鸣淇的母亲走后不久,于沅和梧禹也回来了。于沅趴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老大,我就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的孩子。他这嘴不去当卧底可惜了,咋都撬不出来一句话。”
梧禹坐在她身边,将审讯记录表递给梁亭松,“我们尝试播放了那首歌,但计鸣淇只是短暂的抬了下头,依旧是什么也没说。”
“辛苦了,这次我去审讯。”梁亭松接过审讯记录表,下意识地看了眼许为溪。
他清楚这个人必然会提出带上他之类的请求,而后者用着万分无辜的表情看着他,随即笑道,“既然梁警官盛情邀请,那我自然要一起去了。”
哪来的盛情?哪来的邀请?梁亭松觉得自己入了套,主动的那种。
他两走后于沅伸手捣了捣梧禹,“好家伙,快,一百块!”
“姑奶奶你怎么还惦记着呢!”梧禹抱着胳膊往边上靠去,斜着眼看她,“老大这算脱单?你不要无中生有。”
“你懂个锤子,老大都让许先生和他一起去审讯了诶,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于沅越说越激动,直接抓过梧禹的手,“下一步就是甜蜜双排办案,然后犯罪现场深情告白,最后携手……呜呜呜”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梧禹咬牙切齿道,“姑奶奶,楼下扫黄大队的人已经上来了我跟你说!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清理一下,我们一会儿去庆医。”
看守所在离经开区不远的郊区,一路上两人依旧是沉默不言。梁亭松专心开车,而许为溪在用手机备忘录编辑着一会儿要做的事。
“晕车就不要看手机了。”梁亭松看着身边的人,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又难受的往后仰,忍不住道,“不急这一会儿。”
“没事。”许为溪干脆仰头靠在靠椅边上,将手机举高着编辑,“这样就不难受了。”
不过这样的姿态也不比晕车好到哪里,许为溪编辑到最后只输入几个关键词就立刻关了手机,闭上眼缓解晕车的感觉。
两个人在审讯室待了一会,武警边领着一个穿着黄马甲的男孩进来了,去掉了那层假面,许为溪才发现男孩子长得十分乖巧秀气,眉眼和他的母亲很相近。
计鸣淇往椅子上一坐,把头低着,并不看向他们,梁亭松和许为溪对视了一眼,将那袋手链举到空中,“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东西?”
计鸣淇闻言,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手链,而他的表情也明显变化。计鸣淇舔了舔嘴唇,扯出个不太好看的笑,“警察叔叔,我说是我丢的你就会还给我吗?”
当然不会。但梁亭松将袋子放下,“如果你愿意把自己做的事,看到的事都说出来,会还给你的。”
“你问。”计鸣淇直起身,双腿交叠,俨然一副观看者的模样。
“是不是你带走童欣的?”
“怎么能说是我带走的呢?”计鸣淇被铐着的手抬起来,身体往前倾,笑道,“她自己要跟我走的,说去哪儿都要陪我。”
“那杀害童欣的是谁?”梁亭松面无表情地继续提问。
“我不知道啊。”计鸣淇眼睛一撇,露出惊讶的表情,“半路上她说他不愿意和我一起了,然后就走了。怎么,她死了吗?”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什么几个人啊?就我一个啊,我不想待在那个窝囊的家里了,就请人家货车司机载我一程去别的区混日子,然后就到了那个小村子了,就是运气不好,田里耍的时候把手链丢了。”计鸣淇说的有模有样,“叔叔,我都已经说了,你就把手链还给我吧。”
梁亭松已然明白计鸣淇根本就是在扯谎,于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些失踪的女孩在哪里?”
“都说啦,我,不,知,道,啊。”计鸣淇慢慢往后靠去,笑的灿烂。
“计鸣淇,你为什么要留着你那么憎恨的母亲的手链呢?”许为溪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估摸着梁亭松被人遛着没话说了,才开口。
计鸣淇脸色一僵,别开了头,“她不配当我的母亲。”
“可是你依然留着她的手链,这么多年。”许为溪捕捉到这一瞬间计鸣淇情绪的变化,而打破临界点也就在此刻。
少年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你憎恨她,因为作为你的母亲她没有抚养你,把你留给父亲后,转身就嫁给了别人。你恨她背叛你,你不相信所谓的亲情和爱情。所以你把对母亲的仇恨报复在那些无辜女孩的身上。”许为溪缓声道,“计鸣淇,你和童欣最大的区别是,她遭受到家庭的创伤后,依然愿意用真心待你,依然相信真挚的感情,选择爱你。而你什么都不信,你只爱自己。”
“你给我闭嘴!”计鸣淇突然暴怒朝人吼道,手铐敲击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两名武警立刻走到计鸣淇身边将人控制住,而梁亭松几乎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拦在许为溪面前。
“计鸣淇,刑事案件中的从犯。如果主动交代,态度良好,根据法定从宽处罚情节,可以依法减轻处罚。”许为溪拉开梁亭松的手,冷静地看着计鸣淇的双眼,“如果你不能说你做过的事,那就说说你没有做的事。”
“我……”刚刚还在盛怒的计鸣淇被人的一席话安抚下来,“我没有杀童欣,也没有……侵犯她。”
“嗯,好孩子。”许为溪点点头,看向身边的梁亭松,“我出去等你。”
许为溪在楼道口等了蛮久,梁亭松才出来。梁亭松还没开口,许为溪便抢先说了:“我可不是温柔引导那一派的,有时候先狠一点再给糖,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
“没有怪你。”梁亭松没有想到人会跟自己解释这个,“你的引导方式对我来说很有启发,谢谢。”
许为溪看着梁亭松的脸,因为身高问题他是略仰起头的,梁亭松面容严肃,语气里是不容置疑。许为溪眼睛眨了一下,“不客气。”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梁亭松接通后,于沅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些怒气,“老大,那群记者又来了,现在堵在病房门口!草!把那个人给我拦住!你快来啊老大!”
电话被打断,梁亭松对着话筒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你打车回去吧,我去庆医处理事情。”梁亭松先一步往前走去,拉开车门。
“把我用完就丢?”许为溪挑了挑眉,直接上了副驾驶,“不道德啊梁警官。”
第11章 医院闹事
庆州医院——
“妈的这些人疯了吗!刚转进普通病房,就来堵门!”于沅嗓子都快吼哑了,跑到护士站讨了杯温水,拿起就往嘴里灌。
警察们经过各种方法好说歹说,才把记者们驱散到楼梯口,但不少病人和家属因为休息受到打扰,已经开始抱怨了。
梧禹站在她旁边,身上的制服在刚刚拦人的时候被抓扯,一边袖子几乎攒在了一起,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都是想要挖猛料的,又怎么会在乎病人情况。”
于沅把茶杯放下,伸手拍了拍脸,让自己的面容显得没有那么生气,“我去看看人姑娘。”
单人间的病房里,脸上贴着纱布的女孩正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女孩的父母坐在床边,听见声音立马警惕地抬起头,见是熟悉的警官,方才放下戒备。
“囡囡,怎么醒啦,不再睡会吗?”于沅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而女孩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钉在门上。
于沅下意识偏过去遮住她的目光,给了女孩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一会儿姐姐把他们都赶跑!”
女孩轻轻点点头,“我不怕。”
记者们又一次闹腾了起来,几个举着高架摄影机的男人叫嚷起来,口罩遮住了他们的面容。
“警方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案件到现在还没有侦破,就不许记者们报道真实的事,给群众解释吗!”
“是啊!听说里面的那个女孩知道剩下女孩的地方!警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问出来!”
“尸位素餐!”
梧禹脑袋都要被这些人吵炸了,他快不走到记者们的面前,抬起手指着病房的方向,几乎是用吼的:“那里面,是案件的受害者!前两天她还在ICU里抢救!今天才转入普通病房!这栋楼里都是生病了在等待治疗或者等待恢复的病人!你们有心吗?你们懂得尊重生命吗?”
前方的几个记者被人说的瞬间脸色通红,一时半会儿不敢闹腾。突然角落一个记者拿出手机编辑了起来,他身边的人则开始打电话。
梧禹看着这短时间的安分人群,稍微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下一波闹腾又是在什么时候。
“哒哒”的踩楼梯声音传上来,梁亭松停站在楼梯上,望着上面已经把楼梯道堵堵塞的记者们。
那些记者目光扫到梁亭松身上时,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上次医院门口的那位警察,当即举着话筒就要过去。
梁亭松皱了皱眉头,两名警察快速走到他前后拦住拥上来的人。
“您好,请问警方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失踪的女孩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归来?”
“警察能否正面回答媒体的问题?”
“警方……”
梁亭松耳边充斥着叫嚷声,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上楼的步伐。梧禹看到梁亭松的那一刻,饶是吃了颗定心丸。
“老大,你可算来了,那群人就跟疯了一样,不知道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突然就跑到医院来了,打着要写明事情真相的名头,在医院里闹。”
“无非是想从警方这里撬点什么刺激性的信息回去,好作文章。有些媒体向来如此。”梁亭松摇了摇头,“走吧,去病房。”
于沅正坐在床边,给女孩讲搞笑故事,逗人开心。见是梁亭松和梧禹进来,松了口气。
“囡囡恢复的怎么样?”梁亭松走到女孩父亲身边问道。
“医生说身体机能恢复的还好,再养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女孩父亲望着床上被逗得笑的女儿,心下顿时宽慰了些,“我只是担心她心里有什么,但我女儿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我会安排一个心理方面的专家,之后给囡囡做定期心理疏导。”梁亭松继续道,这个心理疏导的任务自然是某个不愿意进医院的人主动接下来的,许为溪有这份心,梁亭松就替他铺这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