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溪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梁亭松,往人的方向扬了下手。梁亭松便接了人的话茬说了下去,“他并没有什么把柄在幕后者的手里。”
“Bingo~”许为溪收回手,将手指摁在万长风的陈述词上,“万长风不愿意说,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案件中更像是一个受害者,被欺骗去当司机,如果他耐心足够,他完全可以咬死说不知道案件详情到底如何。基于他主动的证词,如果供认的部分无误的话,他所受到的惩处是很轻的,这对他之后的生活并不是有太大的影响。所以他不愿意去得罪幕后人。”
“想要撬开万长风的嘴也很简单,他是个利己主义者,只要找到能够让他产生危机的东西就可以了,但是梁警官,这个点我想那个幕后者应该也想到了,在更加通透迅速的黑色交易地带,他们也没有找到可以胁迫万长风的东西,警方又该怎么找呢?”许为溪将手指移到前面三张纸上,“反而是这样三个人,因为有可供胁迫的点,所以心理防线也更容易被打破,他们在意的家人或者别的,警方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安全保证,我相信他们会将自己知道的真实情况说清楚的。我的建议是从万三龙和这个男人身上入手,他们的软肋无非就是家人,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的家人保护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安排亲属劝说。”
许为溪将自己的观点一一摊开到梁亭松面前,梁亭松看着人脸上从容镇定的表情,这时候的许为溪和平时的调笑模样是完全不同的,它所展现的更多是骨子里的自信,他笃信自己的判断,并引以为傲。
梁亭松觉得自己每一次见到许为溪都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每当他要对许为溪建立起一种印象时,这个人就会以另一种姿态出现,让人永远无法掌握他的脾性,行为。
梁亭松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将桌上的审讯记录表整理好,掏出手机联系相关人员,对嫌疑人的亲属进行调查保护。许为溪靠在沙发上,目光盯着桌上的那杯茶饮,上次来的时候他看到梁亭松架子上摆着一盒尚好的毛峰,寻思着人应当是喜欢喝茶的。
想给人买茶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于是借着给全组的人买慰问饮品的由头,特地给人带了自己平日里爱喝的口味。这会儿看人完全没有打开的打算,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些许自己想要投其所好,反而弄巧成拙了吧。
下次还是不买了,免得人还会觉得自己无事献殷勤。
梁亭松通知完后,看着身边人发呆的样子,视线不着边际的随着人看去,才意识到自己把人的一片好意晾在桌上面,都晾凉了。
“你等我一下。”梁亭松站起身,跟许为溪招呼了一声就出了办公室。许为溪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心想也许又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去跟于警官他们交代去了。梁亭松这人真就无情,把他当工具人了嘛,有事了就虚心请教,没事了拍拍屁股走人。雇佣专业顾问还得付工资,他虽然也不差那点钱,但心里还是会别扭,但别扭归别扭,他乐意。
不一会儿,梁亭松端着个玻璃茶杯走了进来,里面是刚泡好的茶水,茶叶子聚在杯口处,随着走路的动静上下浮动。
“有点烫,你等会儿拿。”梁亭松将杯子放到人面前,俯下身时,许为溪看着人微敞开的衬衣领口,觉得自己的喉咙确实有些干,但梁亭松是注意不到人的这些小动作的,“平时少喝些茶包饮品,那些茶包里的茶叶都是被处理过的,并不能将茶的清香冲泡出来。”
“……”许为溪没有答话,寻思着自己还真是弄巧成拙了。
梁亭松也意识到自己着实不礼貌,“谢谢。”
许为溪才被人刚刚的那番话说得心里一阵闷气无处使,梁亭松这句谢谢不仅没有让人心里舒坦,连上了之前的那段,这句谢谢直接变了味儿。
“梁警官真是惜字如金啊……”许为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惜字如金四个字被刻意加重了音。
“早上在审讯嫌疑人时,我就在想如果你在现场的话,也许能够做到的比我们更多。我的意思是很感谢你愿意帮助我,如果没有你的建议,我现在可能还在朝着错误的方向盘查,浪费时间,徒劳无功。”梁亭松坐直了身体,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很明显感觉到许为溪的生气了,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哄人,但愿意将心里的话跟人说清楚,消解误会,“我也很感谢你带来的茶,它给了我一个能够见到你,然后解决问题的机会。”
直接讲明的方式对于许为溪这样的别扭性格是很有用的,尽管梁亭松说了一大段话,但是许为溪听到耳朵里的就是那句“能够见到你的机会”,排除干扰信息,将自己想要的信息打上重要标记,许为溪从小到大的阅读理解都是满分。
某地——
带着黑色毡帽的中年男人,坐在一看就是手工精致的红木椅子上,他双腿交叠着,指尖别着烟,看着面前伏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男人。
“一周之前你是怎么承诺的?”男人吸了口烟,烟雾顺着人的齿缝逃逸出来。闵仲方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本来已经搞到了十头了,其中还有两个高脚骡子,都是黄货。基本一斤六七两左右。路上没了一头,残了一头,本来安全到这也能有八头的,但是……但是该死的条子!”
男人冷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人的身边,将那还剩大半烟草的烟丢到人的面前,“按你说的来吧。”
“我!”闵仲方猛地抬头,对上男人冷如霜般的双眼了,那眼神仿佛一条盘旋林间的毒蛇,闵仲方不禁哆嗦了一下,气势直接消散了,“……我知道了。”闵仲方捡起那根还燃烧着的烟,往自己的小指上摁去,火焰立马将他的皮肤灼伤,闵仲方的额头上冒着冷汗,也不敢撒开手。
男人过了一会儿,才移开步子往外走,“这次只是一个小警告,想做生意,就带着脑子。”
“是。”闵仲方丢掉烟头,望着自己的手咬着牙应道。
即使有事先说明并安抚,那些女孩们的父母来的时候,有的还是崩溃地直接在病房门口就哭了起来。幸而有提前安排,姚枝年维持起现场来也没有之前得忙乱了。
姚枝年望着整个走廊上的中年男女们,他们有的背靠着墙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有的跪在地上对着病房门口拜着,有的只是呆坐着一动不动。
有一个女孩的母亲,拿出手机点着什么,随后一段悠扬的音乐飘荡出来。并不是什么明星歌手的声音,而是一段女孩唱的歌,歌声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是女孩干净的嗓音,青涩稚嫩。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趴在门窗望着房间里面,止不住地呢喃,“妈妈什么都答应你,妈妈以后再也不怪你了,别不要妈妈啊……”
旁边的几个母亲闻言,刚擦干的泪又落了下来,她们低着头轻轻喊着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希望思念的声音能够穿过面前的门,到她们孩子身边去,告诉她们,危险已经没有了,世界依然很美好,快点醒过来吧。姚枝年喟叹了声,转过身去,这是第二天了,病房里的那些女孩们还在沉睡中,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
犯罪分子还在逍遥法外,受害者却无法逃离苦海。
囡囡那边的情况一直有林钟照看着,情况倒是好了很多,林钟性格活泼,每日会找各式各样的笑话来,一得空就讲给囡囡听,逗得女孩子咯咯直笑。
看着女儿逐渐开朗起来,囡囡的父母也甚是欣慰,他们心中并没有什么大愿望了,只希望此刻女儿开心就好,只要女儿心上的痛苦减少一分,他们愿意做任何事。
“林钟哥哥。”囡囡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身边正在看手机的人,“听来换药的护士姐姐说,那些失踪的女孩们都找到了,和我一样都在这个医院里是嘛?”
林钟没想到囡囡会突然问到这个,随即点点头承认了,“她们还在接受治疗哦,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醒啦。”
囡囡看着自己的身上盖着的被子,手紧攥着床单的一块,“我,我想见见他们……”
“可是……”林钟有些为难,尽管囡囡现在的状态较之前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还没到可以下床的时候。
“梁叔叔答应我,要让我和他一起接她们回来的。”囡囡看着林钟的眼,挣扎着用手肘撑着床。囡囡父母见状连忙凑过来帮女儿扶靠着枕头。
林钟挠了挠头,寻思着总不能真带人过去,姚枝年要是看到他把不该下床的病人带着这层跑到那层的,不是念叨死他,“嗯……囡囡,我们等她们醒了之后再去看她们好嘛?你看啊,她们还在睡觉,你去是不是就会打扰到她们休息啦。等她们醒了,我就立马带你过去。”
“那哥哥你要说到做到哦。”囡囡伸出小拇指,林钟跟她拉了勾勾,又指着手机道,“诶你看,我又看到个有趣的故事,我说给你听哈。”
“计鸣淇这几天怎么样?”许为溪抱着那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他倒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但奈何这茶水着实是太烫了,而他又等不及。
梁亭松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接收下属民警发来的信息,闻言回道,“看守所那边说,他这几天倒是吃好睡好的,没有认罪的意思。”其实看守所那边说得更夸张,只不过梁亭松自动忽视那跟闹着玩似的吐槽,发来信息的武警通篇都充斥着:
“好家伙,那就跟到了家一样。”
“别人来看守所是沉痛反思,他来看守所是回到家乡。”
“不仅吃得好喝的好,还没事就哼两首歌,这是正常嫌疑人嘛?”
“我觉得是时候了,可以给计鸣淇下点猛料了。”许为溪指腹摸索着玻璃杯壁,目光移向梁亭松,满带着笑意。
梁亭松明白这人的意思,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新抓住的四个嫌疑人必定认识计鸣淇,如果两边进行心理施压,计鸣淇那边说不定会说出些什么,梁亭松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守所那边。”
许为溪只放下杯子,往身后沙发垫上一靠,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梁警官,请人办事是需要支付报酬的。”
“钱不是问题。”梁亭松闻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许为溪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办公桌的桌边,身体往前微倾,抬起头看着梁亭松,嘴角轻轻扬起,眼尾的痣被鬓边碎发遮得隐约不可见。
“梁警官,我饿了,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
几分钟后,人民好警察梁亭松穿着制服带着警帽坐在一家高档餐厅里,面前摆着服务员刚端上来的西冷牛排。
“这餐厅……”梁亭松沉默半天,犹豫着开口。
“我家开的。”许为溪笑得坦然,拿起刀叉切动面前的牛排。
梁亭松心想,在店门口看到那个曾经在某封邮件里出现过的名字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你……”
“我是老板。”
“可是我……”
“没事,我请客。”
梁亭松眼皮跳了跳,这人能不能等他把问题说完,他以为的去吃点好吃的无非是像和梧禹他们聚餐一样,随便找一家味道不错的大排档整一桌罢了,怎么就到这了。
重要的是他的身上还穿着警服,如果被拍到再加上一段随意揣测的文字,后续又是一堆麻烦。
“梁警官。”许为溪突然抬头,神情严肃,“如果一头牛奔跑在一千一百二十六万左右的大草原里,他以为自己自由自在是一头快乐的牛,结果发现自己不过是人工进行饲养长大为了饱人口福,在被抓住变成厨师手里的一盘美味牛排后,它会说什么呢?”
梁亭松被人这突如其来,又毫无章序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只愣着张开口,“啊?”
许为溪趁着这个空档,将手里刚切好的一小块牛肉塞到人嘴巴里。
“他在想,我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吃呢?”
憨憨作者和他的两个怨种儿子
最近两天晚上码字都是12点左右,码着码着就被自己气到了
当场和为溪,亭松来了一场一三次元对话
某言:你真的是我鹅子吗,我鹅子怎么会这么直啊?麻麻真的会心碎,麻麻真的要谢了,鹅子你清醒一点啊
梁亭松: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写出这些,最好列个思维导图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某言:……再见
某言:为溪,辛苦了,真的辛苦了,麻麻连夜给你定一箱你爱的茶饮。
许为溪:谢邀,不用,你能不能麻溜点让铁树开花,让石头长心,如果你不行换我来写行吧?
某言:……呜呜呜呜
要了命了,夫夫混合欺负手无寸铁之力的亲妈
第16章 报仇从不过夜
纵然梁亭松对于感情这类事不敏感,也不太懂为什么演奏台上刚刚还拉着《Phanom of the Opera》的小提琴手突然拉起《Por Una Cabeza》,但从邻座男女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以及上前来给他们斟酒的服务员充满疑惑的眼神来看,梁亭松意识到他和许为溪此刻的动作过于亲密了。
但许为溪仿佛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单手撑着半边下巴,举着银叉的手还悬在半空,歪着头眉眼微弯看着他,“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店里的必尝单品。”
“嗯,很纯正的西冷牛排。”许为溪切的那份牛排是三分熟的,外围虽然已经煎熟了,里面的肉质却都是生的,入口还带着些许血水,虽然口感确实是鲜嫩些,但毕竟是生食,梁亭松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将肉咽了下去。
看着人吃瘪又要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许为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是向来不吃低于五分熟的牛排的,主要是自己的肠胃不好,点这盘牛排也只不过是因为梁亭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许为溪报仇,从来不过夜。
梁亭松道歉归道歉,但不代表他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跟人讨要赔偿。
许为溪下意识地低头笑了一声,梁亭松刚想在说些什么,却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的某个地方,有些反应是刻进血肉里的,对于他们这类刑警来说,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跟踪和偷拍。而刚刚,窗外的某处有人一直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拍照,也许站在那里的时间要更早些,但那个时候梁亭松的注意全都在许为溪身上。
许为溪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除了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往的路人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梁亭松,后者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紧锁,像是崖间盯梢的猎鹰,随时准备猎捕目标。
与此同时,梁亭松的电话铃声也响了,他朝着许为溪说了声抱歉,然后接通了电话。
“老大,有一个女孩醒了,就在几分钟前!”姚枝年的声音背景里,还有中年人嘈杂吵闹的声音,听得出来此时的楼层走廊,所有人都为这第一个醒来的女孩高兴。
也许思念掷地有声,冲破重重阻碍,真的传到了孩子们的身边,将他们带离梦中的世界。
“嗯,你继续维持好现场秩序,记得安抚女孩父母们的情绪。”梁亭松此时已经站起了身,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朝着面前的许为溪道,“抱歉,我可能得先回市局。”许为溪靠在椅子上,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他们到这里也才没多久,许为溪都还没吃上一口,梁亭松就要走。
“你不用跟我一起回去,吃过再去警局找我也行。”梁亭松说着便朝门外走去。许为溪看着桌上的两盘牛排,叹了口气,起身跟在人后面走。梁亭松走得快,也没注意到身后跟过来的人,开了门就走了。许为溪看着那扇逐渐关上的玻璃门,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甚至当即回到座位上吃到天黑的心都有了。
“老板慢走!”经理帮许为溪拉开玻璃门,笑得殷切。搁平时许为溪总得是要同经理寒暄上两句,顺便鼓励人继续加油之类的。但当下心情着实不好,只是鼻腔里冷哼一声,就走了。
经理没想明白,自己难道是今天开门用的手不对吗?
心情不好,就需要及时纾解,于是当梁亭松转过身看许为溪时,这人怀里抱着一捧花,另一只手正拿着杯茶饮喝着,不急不缓,只是慢悠悠地迈着步伐。
梁亭松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过来,许为溪把那捧花塞到人手里,“劳梁警官帮忙了。”而后双手捧着茶饮越过人走到前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身看着他,“晚间要是去医院的话,请帮我把这捧花送给那些女孩们,代我向她们问声安。”
梁亭松看着怀里的花,那是一支一支单独包装好然后再被整体包在一起的百合。梁亭松原本并不打算去医院的,有了审讯的方向后,他更倾向于再去看守所。他抬头看着许为溪的背影,轻笑了声,也不是不能改动计划。
街头某家咖啡店里,一男一女收回了目光,店员站在收银台后面看着这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心想也许又是哪来的coser。
女人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双臂交叠置于胸前,口罩遮住了她的表情,“目标人物和进攻方同时进入一个地方进行交流,但两方似乎并没有达成什么共愿。目标人物性情坚定,遇事冷静,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有点棘手。”
“不是我说。”坐在她对面的人实在是忍不了了,伸手一把摘掉脸上的墨镜和口罩,“我们一定要妆扮成这样来跟踪老大吗?”
“要是被老大认出来的话不会很尴尬嘛?”于沅把墨镜往下压了压看着他,有些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