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楚太太说,“你哥被游艇炸过都没死,福大命大!”
楚识琛被吵得脑壳嗡鸣,疲倦地问:“几点钟了?”
秀姐回答:“快十一点了,星期一。”
楚识琛揉了揉眉心,他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四肢无力,他实在不想去医院,楚太太便跑去给他找退烧药。
手机没电了,楚识琛插上充电器,开机后打开微信,他对着聊天列表凝滞了一会儿,顶端正是“项明章”三个字。
心虚似的,他把项明章取消了置顶。
吃完退烧药,楚识琛喝了小半碗白粥,身体舒服一些,他不困了,靠着枕头发呆。
楚太太拿来几张露营的拍立得,守着他讲这两天的趣事,说:“下次等你放假,我们全家人一起去。”
楚识琛答应:“好。”
楚太太眼波一转:“工作这么辛苦,适当消遣一下是应该的,劳逸结合嘛,但是不能过度,事后生病要受罪的。”
楚识琛听懂了,掩饰道:“我没有。”
“别蒙我。”楚太太抬手一指,“脖子上红红的一片呢。”
楚识琛捂住,捏紧衣领。
楚太太道:“小琛,你失忆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曾经你有多过分,因为都过去了,你变得很乖。”
楚识琛倍感惭愧。
“成年人有需求是正常的,你这么年轻。”楚太太说,“但你答应妈妈,不要乱来,找一个固定的男朋友对精神和身体都好。”
楚识琛愣住,比在酒吧还震惊,楚太太居然知道,并且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论?
他实在难以置信,怕会错意,忍不住试探:“妈,公司里有个男同事和我一样。”
楚太太八卦地问:“你看上他了?”
楚识琛急忙否认:“不,一点都不熟。”
楚识绘来找楚太太帮忙拆行李,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口:“帅不帅啊?”
楚识琛又是一惊,原来除了他,全家人都知道。
楚太太和楚识绘走了,门关上,楚识琛倚着床头呆坐了许久,他掀被下床,从柜子里抱出琴盒。
里面的琵琶一直不见天日,他取出来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当初挑中这一把不是因为多贵重,是因为跟母亲的那一把有几成相似。
他深知自己没有与人琴瑟和鸣的福分,所以父亲死后,他吩咐老管家将琵琶带回宁波,作为纪念与父亲一同安葬。
楚识琛轻巧一拨弦,心中荡然,父亲母亲绝对想不到,真有人送了一把琵琶给他。
那张君子协议别在弦上,笔墨仍旧,不准陷害他,项明章已经补偿过,不准随意开除,项明章昨晚说根本不会再开除他,不准让他削苹果,的确没有,反倒为他斟过了酒。
指腹勾在弦上,掩盖掉楚识琛的一声低叹。
项樾园区,商务车在大楼门口停稳。
项明章开完例会回来,快中午了,办公区的气氛有些放松,他一出现,所有人重新打起了精神。
经过秘书室,门窗紧闭着,里面空无一人。
项明章进了办公室,边边角角都已经清理干净,办公桌上,那晚弄湿、弄皱的文件全部作废了,钢笔滚落磕坏了笔尖,剩下的半瓶伏特加洒在地毯上,撤掉换了一块新的。
不知道的以为“激战”过一场,实际雁过无痕,人家连认都不认。
关助理敲门进来,送上一份文件,说:“项先生,这是SDR补的附件。”
项明章接过,神情淡淡的:“怎么不是楚秘书来送?”
关助理说:“楚秘书请病假了。”
项明章捻着页脚,没抬眼:“他怎么了?”
“好像是着凉了,发高烧。”关助理说,“电话里嗓子都哑了,楚秘书没告诉您吗?”
项明章道:“我上午开会,哪有时间管谁请假。”
关助理愣了愣,直觉项明章憋着股不痛快,她有眼色地说:“那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就叫我。”
刚转身,项明章又问:“楚识琛请了几天假?”
关助理懂了,老板是在不满意秘书请假,她停下回答:“请了一天。”
项明章皱一下眉头,发高烧就休息一天,还不够时间输液的,说:“多给他批两天,告诉他养好了再来。”
关助理又不懂了:“好,您有需要转告的吗?”
“没有。”桌面一块没擦掉的酒渍,项明章抚上去说,“不必对他提我。”
第36章
楚识琛在家休养了三天,烧退了,有点咳嗽,身体上的痕迹褪成淡粉色,他挑了件布料挺括的衬衫,尽量用衣领遮住脖颈。
穿好仍嫌不够,楚识琛极少佩戴首饰,额外添了一只镀金嵌祖母绿的领带夹,再将头发稍微抓向脑后,显得精神。
这样别人的注意力要么在他脸上,要么在他华丽的襟前,就会忽略他颈侧可疑的吻痕了。
从楼上下来,楚识绘正在扯着透明胶打包裹,她网购的户外椅在露营第一天就瘸了一条腿,要退货给商家。
唐姨说:“我的大小姐,你还寄回去干什么,直接扔掉好了呀。”
楚识绘道:“我要让商家看看他卖的破椅子。”
楚识琛一直觉得网购很神奇,双方不必见面就做了交易,不满意还能退掉,他问:“小绘,商家会退钱给你吗?”
“当然了。”楚识绘说,“质量问题是对方的责任,不退钱的话生意也太好做了。”
楚识琛思索着点点头,车备好了,他出门上班。
江岸大道的车流望不到尽头,四处响着焦躁的喇叭声,楚识琛却希望多堵一会儿,他逃避地想,要是项明章今天出差就好了。
可惜司机太敬业,后半程车速起飞,准时抵达了项樾园区的大门口。
正值早高峰,办公大楼的电梯间外站满了人,楚识琛两天没来,销售部的同事关心他身体怎么样了。
这时有个眼尖的咳嗽了一声,聊天戛然而止,大家齐声冲着同一方向说:“项先生,早。”
楚识琛微微僵硬,落枕似的,身体和视线没有扭转半分。
项明章走过来,正好电梯到了,他虽然总裁架子重,但不屑于占员工的便宜,说:“我不喜欢插队。”
大家便按顺序进入电梯,楚识琛最后一个,站在最外面,垂眸祈祷梯门快点关闭。
还有余量,彭昕说:“项先生,您上来吧。”
项明章无动于衷:“我等另一部,免得挤到别人。”
彭昕说:“挤挤也没事啊。”
项明章道:“你不介意,有的人会介意。”
人一旦心虚,就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楚识琛怕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一侧身,让出旁边的位置。
项明章这才进来,确实有点挤,与楚识琛相距寸步,古龙水和迦南香的味道都淡淡的,不着痕迹地融合。
从一楼到九楼,楚识琛全程没抬过眼睛。
秘书室关了两三天没通风,那盆兰草彻底枯萎了,楚识琛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处理系统积攒的消息。
十分钟后,他到总裁办公室门外,抬手敲了敲。
里面,项明章说:“进来。”
楚识琛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一本文件夹:“项先生,这是要用的会议文件,内容核对过了。”
项明章翻开看了一遍,拿上新换的一只钢笔,说:“过去吧。”
(一)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可以容纳三十人,项明章坐在顶头的位子上,楚识琛在一旁负责记录。
这场会议是关于亦思的财务内控,项明章拟定的几条建议经过推敲、细化,今天要做一次正式的讨论。
参会人员陆续到齐,包含各部门的主管负责人,还有几名高层决策者。楚识琛许久没见李藏秋了,经过任濛那件事,再加上和李桁的冲突,双方的关系变化已经心照不宣。
但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楚识琛主动叫了声“叔叔”。
李藏秋应了一声,冲项明章道:“项先生,人来齐了,咱们开始吧。”
项明章拿着投影仪的遥控,会议开始,气氛比平常的项目会议要严肃得多,财务部震荡刚过,正是心有戚戚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接下来的整顿。
财务内控的要义就是加强内部的财务管控,项明章既是项樾通信的决策人,也是老项樾的董事之一,对一间公司的运作进行调整和把控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几条大方向讲完,项明章放下遥控问:“各位怎么看?”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收购以来销售部和财务部先后被开刀,谁也不敢当出头鸟,听吩咐办事是最保险的。
项明章料到了,说:“李总?”
李藏秋敲了敲太阳穴:“我认为没什么问题,不过大方向下面要继续划分,再设立机制,这个粗细怎么把握?太细的话,效率不高,人事成本增加,粗的话影响效果。”
项明章道:“凡事分轻重,可以先从一个侧重点入手,比如预算,然后再匀速推进。毛病不是一天造成的,也不能指望一下子改好。”
李藏秋说:“财务内控牵动其他各部门,那项先生想从哪个入手?”
项明章道:“亦思这些年最大的问题就是客户流失,是研发的产品不够好,还是业务运行有问题?”
销售和售前已经开过刀,李藏秋绝口不提:“效益不好,研发投入就要削减,然后影响产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项明章又问了一遍:“各位怎么看?”
身旁,始终专心记录的楚识琛停下来,打破第二轮沉默:“项先生,我有一点想法。”
项明章道:“你虽然是我的秘书,但毕竟曾是亦思的一份子,可以说说看。”
楚识琛之前负责查账,除了积弊的人为问题,还发现了一些解释不清的“烂账”。
他抬起头,说:“我觉得可以增设一条退款机制。”
一潭死水的会议室隐有骚动,财务部总监问:“哪一方退款?”
楚识琛说:“亦思退款给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