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看看,万一是朱阿姨有什么事呢。结果付萍拦他:“有天大的事也先回家再说,你爸还在家担着心呢。”
走廊寂静。
远处天色泛着蒙蒙鱼肚白。
把目光从亮着灯的地方收回,窦遥伸手搀住付萍的胳膊:“走吧。”
客厅沙发上的窦志康被开门声吵醒,爬起来满脸倦怠:“呵,天都亮了?不就是发烧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医生说肺有炎症,吊了三瓶水。”窦遥把付萍扶回房间,“妈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学校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付萍半靠着床头,虚弱地朝儿子招招手:“今天就请一天假吧,你爸待会要出去干活,你一走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我给你买完早饭再走。”
“不用,我没胃口。你帮我把开的那些药拿过来,再给我倒杯水,我吃完了就睡。”
从卧室出来,沙发上的窦志康在打鼾。
墙上挂钟指向七点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两室一厅,窦遥有种强烈的不踏实感。父母都在睡觉,家里也还是那些家具,但有些东西似乎变了质。
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过敏?
在客厅站了一会他才回到房间,这时已经八点了。
发短信给班主任请完假,他登上QQ想下载班级群的资料,忽然发现李绪的头像亮着。
窦遥手指微蜷。
【三中第一瘸逼:挂机?】
那边静默无声,五分钟后才简短地回了。
【L绪:没,等开局。】
【三中第一瘸逼:下棋?】
连懒觉都不睡,会不会太勤勉了一点。
【三中第一瘸逼:今天怎么去这么早,不是已经升段了吗。】
【L绪:不聊了,我开了。】
【L绪:再逼逼拉黑。】
下一秒头像就变灰。
卧室里付萍喊他:“窦遥?过来把风扇帮我关小点儿,风这么大吹得我头疼。”
他进房间调完,刚想离开又被付萍叫住:“你帮我煮个稀饭,不要叫你爸爸去,你去,让他多睡会儿再喊醒他。”
“嗯。”
把粥煮上,窦遥去阳台想醒醒神。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上班的跟买菜的陆续出了门,还有一些小孩被父母牵着去学校。
窦遥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告诉李绪,今天不去学校的事。
滑开手机想发条短信,又想起李绪下棋一向很专心,等他下完再说也一样。
这么一拖就拖了一整天。
付萍的病不仅没好,反而还越休息越难受,走几步就喊自己胸闷没力气。但窦遥身为全校的尖子生不能长时间缺课,短短一天班主任就打了两个电话来问。
“妈,我今天要回趟学校。”第二天一早窦遥说,“晚上买饭回来。”
付萍也没再拦他,只是让他别到处跑,上完课就赶紧回家来,还说要跟他谈心。
窦遥不知道她想谈什么,但觉得这是好事。他看得出他妈应该是心病。
坐公交去学校,天气很好,就是有点热。
昨天离开得很突然,他的书还在课桌上摊着,还有堆积如山的试卷跟作业。
同桌问他去哪了,他说家里人生病,照顾了一天。
“喔,那你还挺孝顺的,不像我,我跟我妈都没话说,说不上两句肯定就吵架。”同桌倚着下巴努了努嘴,“对了,你发小昨天来把你小说拿走了。”
李绪?
窦遥翻桌屉,发现少了一本《天龙八部》,其他的都还在。
他怎么会突然对这本书感兴趣。
本来想找人,结果上课铃响了,只能等下课。
上完物理他去楼下的11班,刚走到后门就有个男生说:“来找李绪?他不在,翘了。”
又翘课。
回到自己班教室,他边上课边给李绪发短信。
【在棋院?6点左右我去找你。】
【想吃什么,要给我妈带饭,顺便帮你也买了。】
这两条李绪都没回。
整个下午桌屉里安安静静。全班最上进、听课最认真的好学生,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看了很多次手机,回答问题也心不在焉。
最后一堂是数学,也是最喜欢窦遥的一个老师。窦遥中途要出去,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走进男厕所,他到最里面那个隔间关上门。
开始李绪一直没接电话,直到他准备去趟棋院找人时才通。
“没完了,”一接起来,嗓音还是那么懒散和不爽,“老子下棋呢,非得让我把你拉黑?”
窦遥松开蹙紧的眉:“你没回我短信。”
“你家围棋比赛能看手机?知不知道看手机自动判作弊啊。”
窦遥抬了抬嘴角,安抚道:“晚上帮你打饭,想吃什么?”
那边顿了一下。
“吃什么吃,我在外地。”
窦遥微滞。
李绪轻飘飘地说:“烦死了,临时通知说有比赛,老头抓我来充人数。”
语气莫名还有点委屈。
窦遥喉咙松了松,忽然就特别想揉揉他的头毛。
“哪天回来?”
“没定。”
“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窦遥低声,“我刚才差点从学校闯出去找你。”
李绪很哑地笑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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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电话从阳台回到卧室,李绪继续打包。
朱学香在外面收拾行李。她动作算是麻利,何况很多东西本来也不打算带了。
收拾得大差不差,她进去帮儿子忙。
却看见李绪坐在床边。
“怎么在发呆?”
回过神来李绪怔了怔,起身把手边某样东西归拢起来。朱学香看到了,是一本武侠小说。
“书就不拿了吧,”她劝道,“带着你两个妹妹最好还是轻装简行,这种东西是负担。”
李绪没说话。
朱学香把书从纸箱里取出来放到一边,合上箱子的瞬间他蓦地回神,伸手去抢。结果动作太着急了,半途把书掉到地上,里面叠好的信纸跟照片顷刻间散落出来。
他蹲下去仓皇地捡,头一刻也没抬起来。朱学香牵住他的手腕:“别慌,别慌,妈不动你的……”
但捡起来又能怎么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李绪把照片攥在手里,边缘很快就皱了,表面也晕开几滴水。
他站起来,背过身抹了把脸,把照片紧紧地揣进兜里:“我出去一趟。”
“上哪去?”
没有理会朱学香的问题,李绪抓起钥匙出了门。
街上的打字复印店都快关了,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开着的,他进去问能不能给照片加塑封。
“行啊,简单得很。”老板在吃饭,抬抬下巴示意他等会儿,“三块钱一张。”
他坐下等。
门市外是再普通不过的街,夕阳照在水泥地,一群初中生你追我赶地跑过。
老板吃完拿起来看了看,说:“你这一看就是纪念照啊,背面要不要写点字?”
应该写吗,他不知道。
茫然地接过笔,想了很久他也不知道写什么。
“日期啊,照相的地方啊,人啊,写什么都行。”
日期,不记得了。
李绪沉默了好几分钟,写完把照片给老板。
“封吧。”
老板瞥了眼,眼睁大,又瞥向他的脸。
「6月,三中,拖后腿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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