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让楚耀愈发心慌,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不是爸的亲生儿子!”
薛露:“???”
她忍无可忍:“……你脑子糊涂了吗?人家说什么你都信?算算出生月份也该知道,你当然是我和你爸的儿子!”
所以居然没有否认薛大山曾经是未婚夫妻的事吗?说好的兄妹呢?难道是未婚夫入狱之后为了报复接近仇人结果却爱上对方的狗血故事?这一刻,楚耀不知为何居然想到了他这位大哥成天挂在嘴上的各种套路。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肯定都是错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眼看楚耀的眼神越来越怪异,薛露直接朝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她看向苏赢,目光微冷。
薛露说话的同时,苏赢还在点头赞同,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对呀对呀,薛阿姨说的对,我就说这个怀疑毫无逻辑。”
此时,迎着薛露冰冷的目光,他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虽然不知道薛阿姨你是拿了为爱复仇却移情别恋的剧本,还是多年未婚夫只拿他当哥哥原来真爱另有其人的剧本……那些都不重要,总之,你果然有着没说清楚的小秘密嘛。所以还有吗?还有吗?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轮椅又呲溜一下滑上前,苏赢身体前倾,整个人直接凑到了薛露的面前来,他直勾勾看过去的眼神带给人莫大的压力:
“——我妈妈的死,真的那么简单吗?”
“……她心虚了。”薛露依旧什么都没说,但离开的背影却明显有几分落荒而逃。她刚刚离开,苏赢的手机里就传来一道振奋的声音,“——她果然有问题!我的怀疑不是臆断,她肯定隐瞒了重要的事实!”
苏赢重新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他将手机凑到耳边:“诶,你还在啊?”
“他们都在外面那么凶地撞门了,我怎么放心挂断电话,留你一个人?”电话另一头的白荆理所当然地说,“我刚才都出了酒店,准备拦车来找你了。”
显然,就在薛露他们拍门的时候,苏赢正在和白荆通电话,后者通过手机听到了这边的拍门声和楚耀大声嚷嚷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完了这边的全程。
本来他还想着赶紧来保护腿脚不便、被人堵门、可怜弱小又无辜的大外甥……但听完了全程,一下子就放心下来了呢。
总觉得真正该被保护的是别人才对。
“对了,她说的那些,什么恐怖音乐,卫生间里流了血的镜子,真的都是你做的?”白荆想了想问道,“上次你说你会想办法弄清楚真相……难道就是指,像这样子弄清楚真相吗?”不管是直接问薛露,还是各种恐吓,听起来真的好离谱啊。
白荆大为震撼:这就是国内的画风吗?
苏赢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语气上扬,用一副发现了同好的口吻推荐道:“果然舅舅你也对我帮助薛阿姨深刻梳理记忆的手法感兴趣吗?没问题,我现在发给你呀。”
反正系统333那里早就有全程记录——因为从一开始,不管是合成音乐,还是远程启动音响,都是他指挥系统333干的嘛。
既然身为智能生命的系统333目睹了全程,不用刻意记录,都能在它的数据库中找到由薛露领衔主演的深夜惊魂恐怖片。
苏赢一开口,系统333立刻意会,电话还没挂断,它已经将数据传给了白荆。
白荆:“……”
他看着邮箱里传来的那比恐怖片还恐怖片的视频,都忍不住有一点同情薛露了。
当然,这一点同情才刚刚出现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和解恨般的快感。
“差点忘了……”白荆突然想起外甥大半夜给自己打电话,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被薛露他们打断,他连忙问道,“你刚才打电话找我有什么急事吗?会不会耽误了?”
“诶,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耽误了呢。”
苏赢才起了个头,白荆立刻紧张起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外甥的话。
“舅舅你不是说有什么进展的话就及时互相通报进度吗?”苏赢用欢快的口吻解释道。
“我已经反复帮助薛阿姨重拾记忆好几天了,我有预感,今天晚上她肯定能完成突破,彻底回想起当年车祸的每一个细节——这不就是相当关键的进展吗?没想到你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可不就耽误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的大外甥邀请你一起加入直播间观看薛露的深夜惊魂恐怖片直播呀!邀请迟迟未接通,最佳直播时间已错过!
原来耽误了居然是这个意思吗?
白荆整个人都沉默了。
又一次觉得恐怖片的主演薛露好惨啊。
但问题是……
“这就是你大半夜打电话叫醒我的原因?”他刚才差点以为外甥出事都冲出酒店了。
……这样的自己,似乎也好惨。
苏赢毫无自觉地回答:“对哦。”
白荆:“???”
……还“对哦”?
顶着冷风回到酒店,带着黑眼圈不断打哈欠的白荆坐在床上,忍不住怀疑人生。
——你是无差别迫害我们所有人吗?!
“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另一头,楚耀没有轻易被母亲糊弄过去,而是直接将人拉到了房间里,坐下来问道:“你跟那个薛大山,以前居然是未婚夫妻?”
他知道他妈是薛家收养的养女,这件事除了楚灯不知道,在楚家本就不是秘密。
小时候,楚耀还曾经偶然见过那个薛大山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对方找他妈要钱。从那个时候起,他对薛大山的印象就不好。
这些年来,他也偶尔听他妈提过,他这个舅舅好酒又好赌,在外面花销很大,基本都是他妈在兜底,连楚天成都有所耳闻。
本来楚天成十分不满。
但是听薛露说薛家人辛辛苦苦养大她那么多年,她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吃苦,再加上那点钱对于家大业大的楚家也不算什么,当初楚天成之所以喜欢薛露,不就是喜欢她单纯善良吗?也就随她去了。但他从来不允许薛大山出现在他面前。
楚耀可以断定,他爸之所以勉强容忍薛大山,是考虑到薛家的养育之恩。要是知道对方和她妈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他爸绝对不会那么好说话!
“爸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你爸身体恢复最重要,你别什么都跟他说,等他恢复了,我一定好好跟他解释。”薛露挥手打断他,“至于你大哥,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去影响你爸养身的。”
那么多保镖守在医院里,不放一个人去探望楚天成还不简单。至于之后怎么让楚天成接受她的解释,到时候再说吧。
看了看眼前一脸纠结的儿子,薛露若有所思,心中突然一动:以楚天成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恢复估计也干不了几年就要退居一线。楚天成即便生她的气,以后还不是要靠她儿子?难不成他还指望那个脑子有病的继子?
想到这里,薛露放下心来。只要儿子还跟自己一条心,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该说的不该说的,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
“我以前只说过自己是被薛家收养的,但是没跟你说过具体的情况。其实,我是被亲生父母直接当童养媳卖到薛家的……”
听到这里,楚耀果然一脸震惊。
薛露露出回忆的神情。
安静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那时他们已经生了两个女孩,我一出生,发现我是个女孩,差点把我给扔了。就算这样,长到六岁的时候,他们还是把我卖给了其他人,也就是你薛爷爷薛奶奶一家。”
呵!薛露心中冷笑。要不是她经常主动在薛家人面前刷脸,让薛家人早早对她有了好印象,谁知道那对父母会把她卖给谁?
“山里人一年到头辛苦,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娶老婆更是不容易。当时大山哥已经十岁了,薛家一穷一白,根本攒不起娶老婆的钱。薛爸爸薛妈妈看我长得漂亮又乖巧,就把我留了下来,预备着长大之后让我嫁给他们的儿子……”
虽然薛露话里没有什么抱怨指责,但从小长在蜜罐子里的楚耀已经听得深深震撼了,心里的那点别扭也都没了。
他义愤填膺,忍不住心疼亲妈:“他们这是贩卖人口,包办婚姻!”
“山里人哪管这些。”薛露摇了摇头,语气越发惆怅,“我想着不用再挨爸妈的打,可以少干活吃饱饭,已经很幸福了。”
“……而且后来他们还送我去念书。”
……其实是她想方设法讨好了薛大山,耍尽了心机让薛大山帮忙开口说服他爸妈,才有了和对方一起去上学的机会。
“大山哥去念书,我帮他背书包、带饭,替他写作业,就这样上完了初中。”
——一开始是她背包,后来就变成薛大山背包。一开始是她带饭,后来变成了薛大山把自己饭菜里的肉都给她。她替他抄作业,替他隐瞒在学校里的种种事,又在他父母面前装乖扮巧,用尽一切办法才让那个小霸王变成对她百依百顺。
而在他的父母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温顺的童养媳。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驯服。
即使如此,薛大山成绩不好没再念高中,成绩优秀的她就算百般恳求,也没能继续念书。
还是和楚天成结婚之后,为免学历不好看,她才有了报班进修的机会。
“后来大山哥到城里来打工,我也想一起来,家里人却不让。他们想让我十八岁就和大山哥结婚,然后男主外女主内,留在老家奉养父母,还好大山哥拒绝了。”
薛露知道,那对夫妻担心她到城里去之后心就野了,不愿意再嫁给他们儿子,所以才百般阻拦也要把她留在乡下。
好在她一直装得乖巧,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不愿意嫁的话,有什么事都背地里指使薛大山去出头,譬如推迟婚期的事。
所以,直到婚期都临近了,听说她要到城里探望薛大山,顺便采买一些结婚用的物件,那对夫妻才终于松了口。
楚耀越听越心疼,越听越生气,忍不住握紧了自己妈妈的手,似要给她力量。
“一十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到城里来过,谁知道第一次到城里来就出了那样的事。当时大山哥开着车带我到郊外看风景,我可高兴坏了,谁能想到……”
说到这里,薛露叹了一口气。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未婚夫妻这回事,要说有也有,但都是薛爸爸薛妈妈强求的。我和大山哥都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感情跟亲兄妹一样。后来出了车祸,我也很愧疚,想替大山哥赎罪,所以才会去医院照顾你大哥……”
眼看儿子已经沉浸在母亲的悲惨过往之中,脸上全都是愤怒和心疼,薛露微微一笑,发出最后一声感叹,神情豁达。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跟你爸爸看对眼!老天爷的安排,真是任谁都猜不透啊。”
但她内心却是不屑。
——她这人从来不信命,也不认命。从一开始,上天就只给了她一副烂牌,她能有今天的生活,可不是因为什么老天爷的安排!这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原来是这样。”听完前因后果的楚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他彻底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妈你不是那样的人,当事人都不同意,长辈自说自话的包办婚姻怎么能算数呢?爸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希望如此吧。”薛露目露惆怅。
“妈,你放心,爸他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怪你,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儿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中,薛露脸上的微笑加深了。
她的目光越过楚耀肩头,看向窗外,此时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白。
楚耀重重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真是的,那家伙整天在家里发疯,结果害得我们一家都睡不好……”
他摇摇晃晃往卧室的床边走:“那个,我今天要补觉,早饭您就别叫我了啊……”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躺下了。
看着倒头就睡的儿子,薛露摇了摇头。
她上前给儿子盖好被子,静静凝视了他一阵,眼神之中的光彩,仿佛在看自己的全部希望,抑或是浇筑了全部心血的作品。
然后,她轻轻推开门,走出这间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