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疗养院的每一处都被精心打理,务必呈现给病人绝佳的居住体验。
病人的父母在这样明亮干净的陌生环境里更加紧张,尤其是检查做完,四五个医师站在病房里,病人父母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封闭症是罕见病症,由万医师和未知待解负责,这些医师过来其实只是来旁听。
病人父母相互搀扶着坐在办公室里,办公桌下,两只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医师,我家琛琛还能醒过来吗?”
万医师手里拿着病例等资料的复印件,在孩子去做检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我们院里的检查正在做,一部分结果我们已经拿到了。先说一下情况,这孩子确定已经从精神海增生异常,发展到了精神海封闭。扫描图里他的精神海外壁已经有很明显的闭合趋势,内部的流动精神力特化效率超过了正常值。”
病人父亲惶惑地询问:“什、什么意思?”
万医师道:“精神海增生异常分为很多情况,您的儿子是外因诱发的,精神海的外壁突出或者凹陷,这种情况下一般做做梳理,或者用外力打碎增生就可以了,但是封闭不一样,整个精神海的外壁完全一体化,不仅是内部,外部也在发展,最大问题是连流动精神力也在向不动精神力特化……”
万医师滔滔不绝讲了一大串,病人家属却在一个个名词中更加困惑。
这时候,一位白大褂年轻人走进病房,他戴着口罩,只露出隽秀的眉目,手臂上没有戴任何代表身份的臂章。
薛锦行道:“精神海增生异常,就像一个杯子里放了固体,里面没办法盛放正常量的水。我们可以打碎固体,取出来,让杯子的容量恢复正常。但封闭是杯子出了问题,所有倒进去的水都会冻住,想敲碎冰块,引起的震动很有可能震碎整个精神海。”
从这个比喻来看,孟左云采取的方法是往里面加冷水,试图化开冰块,但杯子已经有了问题,无论向杯子注入多少冷水,最终都会被冻住。
固化的精神海,外部强硬,内里脆弱。
比喻简单易懂,病人母亲心里骤然沉了一下,道:“那、那要怎么办呢?我在网上搜过了,说这个病可能是绝症。”
薛锦行和万医师对视一眼,万医师道:“目前,封闭症确实是绝症。”
病人母亲向下瘫软,语无伦次道:“可他才十三岁,他就是忙着念书,身体不舒服没有说,昏迷一次之后做检查,医院当时还说没有大问题,是他等级高长得太快了,怎么才一两个月就、就绝症了?”
母亲的哭泣声让年轻医师都红了眼睛,别过头不忍心看。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就昏迷不醒,还被宣判绝症?
薛锦行看着养护舱里的孩子,病历上,这个孩子叫贺琛,十三岁的年纪,B级精神力,导致他封闭的病因还不清楚。
病人父亲不断擦拭妻子的眼泪,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上一片湿润:“医师,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们能有的东西都可以卖了给孩子治病!不会拖医疗费的……”
万医师不忍道:“联邦内现在的治疗都属于保守治疗,孩子的生命体征不会停止,但如果照正常的方案来治疗……我不瞒两位,联邦有且仅有一例自然醒来的封闭症,但那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个病人是不是封闭症目前也存疑,但不排除自然醒来的可能。”
病人父亲往下一瘫,被一旁的年轻医师一把扶住。
万医师连忙道:“不过,我们这里有新的方案,但是我得告诉两位,新方案没有实践过,效果也是未知的。”
病人母亲抓住万医师的袖子,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真的吗?有多大的希望?”
薛锦行蹲下来,平视病人母亲满是泪水的眼睛:“对不起,我们没办法保证效果,最差的情况是加剧这孩子的封闭。”
病人母亲瑟缩了,一下收回手:“什么叫加剧封闭?”
薛锦行道:“按照现有的病例,封闭症患者在两三年的时间内,精神海内将没有任何流动精神力,就是杯子里所有的水全都冻住,到时候就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但如果新方案起到反作用,可能缩短这个时间。”
病人父母陷入两难的挣扎。
如果不选新方案,那孩子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万一自然醒来呢?万一他们的孩子很幸运呢?
可另一个声音反复响在耳边:运气好还会封闭症吗?医师也说了只有一例苏醒,保守治疗极大概率还是一直昏迷。
病人母亲哆嗦着攥紧丈夫的手:“选、选新方案吧。我们家崽还想考大学……”
病人父亲几番挣扎后,紧紧抱住妻子,哽咽着点头:“好,我们选新方案。”
薛锦行道:“还请两位再想想,新方案会由我主导,但我没有医师证件。”
病人父母疑惑地看向薛锦行:“你们不是正规的疗养院吗?”
薛锦行伸出手:“当然是正规疗养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未知待解,因为还在上学,所以没有考药剂师证。如果你们同意,我会全程参与贺琛的治疗。”
有些证件需要从业经验才能考,而药剂师证不需要,只是对所念的专业以及年级有一定要求,倒霉的未知待解大一下学期才能考低级药剂师证。
病人母亲突然扑过来,干燥的手抓住薛锦行,像抓着救命稻草:“我、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有一个宝元什么丸,我们小区一个佣兵吃好了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融合药丸进入教科书
翻开书:宝元静心丸
合上书:宝元什么丸?
翻开书:宝元静心丸!
合上书:什么静心丸?
薛崽:……复方强化药丸。
学生(狂喜):这个好记!
第85章 病因
在人均寿命可以拉长到三百岁的星际时代, 一个年仅二十岁,没有药剂师证的年轻人怎么可以担任新方案的主导?怎么能得到病人家属的信任?
但这个人是未知待解。
贺琛父母所住的小区里有一个佣兵,在狂暴区被星兽攻击后精神海破损, 疗养院里住了三四年, 去年却出院了,虽然从A级掉到了C级,但至少人醒了。
贺琛母亲干瘦的手指死死扣在薛锦行的手腕上, 从贺琛昏迷不醒后,她陡然间瘦了几十斤, 眉骨鼻梁几乎有些突兀。
“我相信你, ”贺琛母亲小声道, “救救他吧。”
贺琛父亲用充满希冀的眼睛看着薛锦行。
薛锦行道:“但我依然要告诉两位,新方案的不确定性很高,在没有进展前我不能向两位做任何保证。”
贺琛的父母一个劲点头:“我们知道!只要孩子能醒过来,等级无所谓,就是无精神力者也可以, 只要他能醒过来, 过完他接下来的人生就好。”
薛锦行道:“我们会尽全力的。”
……
贺琛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五官轮廓都没长开, 此刻昏迷在养护舱中, 长着几颗雀斑的脸上暂时看不出昏迷带来的影响。
薛锦行拿着各类仪器检测出的报告,一张张看过去, 贺琛的父母紧张地守在养护舱前。
贺琛的情况比孟庆歌好得多, 他是B级,现在的精神流动精神力波动还保留在C级的水平, 不过精神海外壁几乎闭合, 像完好的蛋壳, 用空隙和外界产生交流,内里的流动精神力虽然在持续特化为不动精神力,但速率慢。
贺琛的精神海外壁至少还可以交流,孟庆歌的外壁密度相当高,和外界的交流几乎为零,所以安抚医师们做起融化来才吃力。
万医师道:“就封闭症而言,情况还不是很严重。这孩子昏迷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比如误食了野外的灵植,或者和其他同学有精神力上的打架,造成了损伤?”
贺琛父亲:“没有啊。琛琛从来不跟其他小孩打架,而且都要中考了,老师天天看着,吃饭就是家里食堂。”
万医师叹气。
封闭症是外因导致的,这也是和精神海增生异常从根本上不同的点,可是现在找不到病因,真是头疼。
薛锦行道:“之前就诊的疗养院也做了化验,一切正常。他平常有什么过敏的灵植?”
贺琛父亲摇头:“没有。”
薛锦行和其他几个医师又详细询问了情况,这才簇拥着薛锦行离开病房,去附近的会议室开会。
万医师亲自关上门,一位碧绿眼睛的医师就询问:“薛医师,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薛锦行道:“封闭症的根源是精神海受到外界威胁,以自我封闭的形式进行保护。我想如果能给精神海输出环境安全的信号,是不是能推动精神海自己回到正常循环中。只要精神海接触警报,接下来再由医师们融化外壁。”
几个医师对视一眼,万医师道:“你的意思是……暂时不管?不行吧,放任发展不做干扰的话,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就会彻底封闭。”
薛锦行摆手:“不,我的意思是通过药物,给精神海这个信号。A级中的连枝白鹿,可以麻痹精神海,使精神海陷入迟钝。外界的刺激终究是刺激,会使精神海保持紧张状态,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连枝白鹿,一种肉食性的灵植,常常模拟出低级星兽飞白鹿的外形,引诱捕飞白鹿的星兽,一旦目标靠近,立刻用尖刺扎入目标体内,同时向星兽的身体和精神海注入毒素,趁星兽陷入麻痹进行绞杀吞噬。
而这种麻痹没有痛觉,控制好量就不存在副作用,被连枝白鹿杀死的星兽到被消化的那一刻都不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绿眼医师迟疑:“这种灵植……不是用来做镇静剂的吗?”
还经常用来控制暴动的精神力者和星兽,展览星兽的动物园每次给星兽做体检的时候都会用连枝白鹿的提取液。
薛锦行失笑:“正是因为连枝白鹿具有麻痹作用,所以才被用作镇静剂,不是连枝白鹿只能作为镇静剂使用。”
万医师适时道:“没错,在薛医师之前,谁能想到蛇见忧竟然可以用来平衡钢线竹枝虫的精神力呢?”
另一位卷发医师道:“但是这不就等于保守治疗吗?我听说孟家,就是百安疗养院后面的孟家,他们家上一任继承人也是封闭症,用的是融化的手法,一直拖到今年,精神海都没有封死,我们要不要也用这个办法?”
这个说法引起附和:
“疗养院买过孟家二少爷的专利,我们也都学过。”
“真的拖了八九年,那也是奇迹了。”
“是啊,试一下吧。”
绿眼医师:“你知道孟家大少爷一天要花多少吗?”
卷发摇摇头。
绿眼比了个数字:“最好的养护舱、安抚医师、药剂师和刺激性仪器,一天将近四万的星币,不是孟家真的烧不起这个钱。这可是长年累月地耗,你看来我们疗养院的人能耗得起吗?”
万医师却道:“孟家大少爷可是S级,又是突然遭到暴动,为了自保,封闭是瞬间完成的,送到疗养院就是重症了。但贺琛还是轻症,如果我们融化一鼓作气融化外壁,是不是可以减轻症状?”
卷发眼睛一亮:“是这个道理。大不了固定时间去做融化,只要人醒了就好。”
他们这些医师常年一起合作,相当默契,一旦找到方案就忍不住凑在一起讨论起来
薛锦行也没插话,只是点开光屏,安静地在光屏上配药方。
贺琛这个年纪,没有觉醒精神体,意味着精神海没有彻底稳固,依然蓬勃向上地发育,情况可不会和医师们想的一样简单。
但是在病房的时候,该说的都说过了,这些医师们在自己的行业里一向是拿主意的人,坚定自己想法的时候是劝不动的。
而且……如果医师们能成功,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尝试失败,他们也可以通过融化得到清晰的精神海内部扫描图,依然有利于后续的治疗。
医师们热火朝天商量了十来分钟,万医师突然心里一激灵,意识到很久没有听到薛锦行说话:“薛医师。”
薛锦行抬起头:“嗯?”
万医师十分尴尬,他没忘记薛锦行是这次方案的主导人,但他们商量起来竟然没管薛锦行:“薛医师,你配药方需要一段时间,那么我们可以先着手用融化的方案进行治疗吗?”
这世界上不能得罪的人有很多,一般可以概括有本事的和有背景的,很巧的是,未知待解两样都占。
其他医师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冷落了未知待解,纷纷挂上笑容看向未知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