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闫听闻有举子回来,马不停蹄便赶去问结果。
听闻返县举子言说此次面考的考官和考法以及许多细枝末节的情况,秦知闫既是感慨大选之难,又欣喜杜衡选官中了。
举子说完,想着杜衡打头阵面考还过了选,又想在新政之下像自己这般上考不行,选官又不得的举子,只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于仕途了,心下难免伤怀。
不免酸溜溜道:“到底还是杜举子,科考拔尖儿,面考亦不在话下。”
话锋一转:“只是此次选官官位多悬的是些地方微末,杜举子才学满腹,而下做个地方末流,实在是令人惋惜。”
惋惜是假,埋冤杜衡年轻又有能力春闱的竟然还来跟他们这等屡试不中,只能将希望压在选官上的举子抢位置倒是真的。
秦知闫自是听出了人有说酸话之嫌,但欣喜杜衡过了面考之余,这话无疑也是说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杜衡有才学是科考料子,而今早早的断了科举之路踏进仕途,不晓得是幸与不幸。
做个地方上八品的教谕训导,确实起点很低了,虽说一甲进士也只是从七品做起,但即便官阶相同职务上也是有着天差地别。
一个乃是地方上天高皇帝远难得发展和上升的微末,一个则是皇帝做朝廷储备人才的翰林官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只道是命运弄人罢了,许这才是他们这等未有雄厚背景的小吏读书人之家挣扎一番才能得来的光景。
不管怎么说,他们秦家宗族里,总算也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官儿了,也甭管高低,总之是个好的开始。
既是这一代人两只脚踏进了仕途,后世子孙也会比之当下这一代要更容易些。
昔年他祖父不过是泥腿子饭都不多吃的饱的庄稼汉,辛劳一辈子到他爹一代攒下了不少田地山林成为了富农,出资送子孙读书成才,到他这一代便出了一个童生和一个秀才,往下之枫一代又有了两个举子。
盘算下来,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按照这般历程,孙辈指不准能走的更高。
秦知闫心下已被愉悦替代:“春闱才人济济,杜衡也就在地方上出彩一些,未必能在春闱谋得个好成绩。说到底还是先把着机遇将能握住的机会握住。”
他道:“机会历来都是给有实力的人。”
举子被呛,却也只能微微一笑:“秦主簿所言极是。”
秦知闫乐呵呵的回去给秦小满也报了喜,虽是不晓得究竟抽中了什么官职,总之是能做官了。
“妈呀,还真给中了!”
得到消息的秦小满正在给二宝洗澡,杜某人的崽坏毛病相传,坐进澡盆里就怎么叫也不肯起。
澹策这娃手脚又有劲儿,沾了水就跟牛滚池一般,溅的他一身都是水渍。
他在小崽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你爹回来看我指定跟他告状。”
正还恼着,好消息就来了。
“可说是什么官职了?任地在哪里?”
秦知闫却是一问三不知,倒是让家里人又欣喜,又怀有期待。
全家老小都高兴。
秦之枫也为杜衡祝贺,知晓往后他将在另一翻土地上作为,而自己还要继续科考谋前程,倒是又激励了他一道,读书更为勤奋刻苦了些。
杜衡还未到家,秦小满揣着好消息面色红润,左右没得排解,索性盘算收拾东西,倒不是他急着想走,在县里的宅子住的好好的,谁乐意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住着。
但杜衡既已经中选,那势必是要前去任地的,总不能叫他一人前往任地自己和孩子就在家里吧。
其实这倒是现今官员任职较为普遍的现象,自己只身赴往任地,或者是带个儿子妾室在身边,举家都到任地的并不多。
一则是麻烦,二来任地上也没有那么大的住处。
要是家业丰厚倒是可以在任地上置办家宅以供家里人住,要么就是任职官位高,有专门的官邸。
朝廷倒也鼓励官员赴往任地时带上妻儿,如此也能在任上更安心的做事。
只是朝廷光口头鼓励而未有实际行动,多的是家业单薄官职微末的人家不得不独往。
租赁也好,挤在朝廷分派的小官宿也罢,他们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这些年了都不曾分开,可不会因着一时做官反而叫家人分离。
再者他不信杜衡舍得下他,就算是舍得,那总舍不得承意和澹策吧。
如此一来,又不在本地做官,任职还有时间限制,迟到任地是要受训责罚的,那不得提前准备着啊。
一应到任地上的衣裳用具,还有这头老家宅看顾的人手等等,事情可繁杂的很。
他一边收拾着觉得真麻烦,又一边想着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做官夫郎,好似做梦一样。
杜衡风尘仆仆回到家里时,家里忙遭遭的,他讶异道:“这是过年要大清扫了不成?”
“爹爹!”正在园子里和澹策一起顽的承意听到杜衡的声音,欢快的跑了过去:“爹爹回来了!”
杜衡一把将小软糕抱了起来,可是想死崽了。
澹策正在铺了席子的敞地上爬,看见杜衡把承意抱住了,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杜衡就好似不认识了一般,张着嘴巴担心喊道:“鱼玉,鱼玉......”
像是怕人贩子把他的小哥哥偷走了一般。
“这崽子倒是会开口了,先时可凶的很,只晓得噗口水。”
杜衡意外又惊奇,过去把澹策也抱住,小崽子一点也没有因为老爹先抱了哥哥而不高兴,被抱反而还翘着脚踹了杜衡两下。
“二宝力气也忒大了,以后不下地拉牛耕种实在可惜。”
杜衡调笑了一句,一手一个,两个家伙加在一起可有些沉了。
“杜大人当真是慈父心怀,孩子还亲自抱啊。”
杜衡闻声回头,看着抱手斜靠在廊柱上的人,不由得笑了一声。
“瞧着是消息先回来了。”
秦小满过去把澹策接了下来,两人一人抱一个往屋里去。
多日不见,即便是这般并着肩走不说话也心里满足高兴的很。
不过秦小满不是个娴静的性子,急性就问杜衡所受官职。
杜衡自是一应未有保留。
“知县!?竟是知县!”
秦小满听到结果人都惊傻了,家里以为大不了就是正八品教谕,而非从八品训导或者是九品上最微末的官流,竟是不想还能捞上个知县。
他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落霞县,常有见到的最大官员便是知县了,昔日见着秦知闫对知县点头哈腰,唯恐不敬的模样,知县的官权已然是在他心里封了顶。
祖坟青烟冒的都呛人了这朝家里怕才出了个知县,他二叔要是晓得了这消息,那还不得抱着一捆香去他爹的坟前说上大半日的话?
“堂叔还说教谕训导的可能最大,都未往这上头去想。而下就不愁任地住所了,县衙有知县的住处。”
杜衡应声,后道:“先帝之时少有官位空缺,所出大抵都是你想的那些官职,自是没有想过还有知县可选。”
秦小满眼睛亮晶晶的:“那在前去任地之前可得唤上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这是自然,这些待明日再说,我一身尘土,先洗沐一番。”
秦小满看着杜衡眼角难掩的乏色,也是心疼,不过是到了家里见到孩子才振作了精神起来:“好。”
“不要爹爹走!”
眼见杜衡要松开,趴在身上的承意紧张的抱住杜衡,先前就是出去顽,回来爹爹就不见了。
“爹爹不会走,从府城回来爹爹累了,让爹爹去休息。”
杜衡无奈:“爹爹都要臭了。”
承意埋在杜衡的脖子上吸了一口:“爹爹一点不臭,香香的。”
秦小满先吩咐了下人烧水让杜衡去洗沐,说是带着两个黏着杜衡的小娃去看从府城带回来的礼品,如此才分散了崽子的注意,让杜衡脱了身。
接着秦小满又吩咐小厮出去报喜,安排杜衡回来了的一应事宜。
这等好消息一出,少不得迎来送往上门祝贺之人,他自是不会再让杜衡今日还劳累应客。
处理好这些,他去厨房看了一眼,热水已经安排去了净房里,瞧着水锅中热水还多,他又拎了两桶水去净房。
进屋便见着屏风后头的大浴桶前乌发长散,在一片氤氲雾气中合着眼的杜衡。
杜衡受着温热的水包裹,浑身的尘土疲乏好似都随着舒展开的毛孔流散了一般。
这几日急着赶路夜未安眠,白日在马车中倒是也能小憩一番,但到底舒展不开睡不平整。
时下舒坦多了。
忽而听到水桶落地的声音,他不适的睁开眼睛,下意识想往水里潜一些让水遮挡住身子,他洗沐历来不习惯人伺候。
见着进来的是秦小满,顿时又放松下来。
“怎的还亲自拎水进来,也不嫌重。”
秦小满站在浴桶前,伸手试了试水温,拿瓢添了些热水进去:“我一个农户出身,在城里两年未毕就把骨头都歇软了不成,这点算得了什么。”
看着在水线上若隐若现的锁骨,白皙皮肤受热水泡的微微发红,秦小满倒是忽的有些理解了书文上所说的一池春色。
他挽起袖子:“来,我伺候杜大人洗澡。”
杜衡闻言连忙双手环抱住了自己,微低了些眸子一派可怜样:“路上奔波劳碌了几日,实在有些累了。”
秦小满按住了杜衡的后脖颈:“你把我当什么了,就给你搓搓背。”
他捏了捏杜衡的耳垂,虽是秀色可餐,但他还没那么冷情压榨:“我心疼你还不成了。”
杜衡眸眼含笑,偏头蹭了蹭秦小满,他将胳膊挂在浴桶边沿上:“来吧。”
秦小满哼哼了一声,给光洁发红的后背浇上水,指腹揉了揉,取了搓澡的丝瓜网出来。
杜衡方才又舒坦的微微合上眼,有点刮人的丝瓜网一下又一下的从他的后背至腰间,刮蹭的不疼,反倒是有些痒。
痒在皮肉上,像触电一般沿顺到了腰腹。
他微侧了点身体,屈了屈腿,合眸未动声色。
“也没甚可搓的,很干净。”
秦小满道了一声,杜衡素来喜好洁净,还当赶路了身上可以搓搓,没想到还是那么整净。
他放下丝瓜网反手提起水桶,把剩下的水倒了进去。
水花荡漾,秦小满看着浴桶里眉心一动,他瘪了瘪嘴,男人可真是……
“少泡会儿起来吧,我去把床给你铺一铺,洗了睡会儿,一觉起来整好吃夜饭。”
杜衡闻言连忙伸手抓住了秦小满。
他忽而站起身,桶沿到小腹,将秦小满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