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杞忧心的看着走远的秦小满,可有不敢跟他娘顶嘴,便也只有默不作声以此来表示反抗。
山上比山下着实是冷许多,山窝子里还有厚积雪没有化开。
进了林子像是在落雨一般,一直都有雪从树叶枝干上落下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声响未有断绝。
秦小满带了个草帽,站在树林里看着被积雪压断的树枝,杂乱横陈的摆在地上。
他合该是拎着镰刀上前便把树枝砍下规整好任其风干,待到夏时当柴火拾捡回家。
可是他立在树林之下,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并无心动弹。
原本想尽快振作起来,事与愿违。
他刻意不去想有些事情,越是刻意往他脑子里钻。
杜衡是不是已经到了县城,又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他舅舅。
而今当是坐上了商队的马车,向着他只听过的富庶繁荣徽州前去了。
他以后会读书科考,还是会经营管理铺子呢?
听柱子说他写字很好看,画的年画儿也受人喜欢,自己也知道他又手艺好会做菜,想必是不管做什么当都会有所出息。
为此他愿意成全,主动让他走。
其实他也很意外,他自小秉性霸道,瞧得上的东西就要想方设法的得到并且据为己有,而当他得知杜衡的家里人来找他时,他竟然会意识里便帮着他离开。
头一次不是占有。
想到这里,秦小满有些欣慰,嘴角可以翘起。
可是当他想着这么好的杜衡,以后会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哥儿小姐,或是往上有书香门第的公子千金愿意嫁。
不论是与何人成家,他都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秦小满很奇怪,当初得知赵家不会要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满心的气愤,就想着和人争出个高低来,不惜脸面和赵杞的娘叉腰对骂。
现在杜衡走了,他非但没有大吵大闹,竟然会是这番心境,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气恼。
他只是,完完全全的很伤心。
自己年纪不大,他又怎么知道是为什么呢。
最终也只能归结于许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杜衡了,而赵杞却还在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知晓无心做事,前来山头不过是为了逃避的秦小满在山上消磨了些时间,望着参天大树不便时辰,他冷着一颗心,空着双手准备回去。
山路湿滑,他一脚踩到稀泥,蹒跚之下滑倒在被雪水冲刷的黑亮的石板上,一连滚了两圈卡在了山路浅沟里。
他面朝着路沟,只觉得膝盖刺痛了一瞬,可是这点疼痛哪里又赶得上心里的伤痛。
许是找到了个出口,秦小满就趴在地上也不起身,忽而失声哭了出来。
“小......小满......”
找着人上山的杜衡在山路拐角下头捡着了个草帽,他看着有些像他们家里的那顶,心里怕秦小满出事,赶紧跑着上来。
一眼瞧见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他怕的手都在打颤。
山上断枝碎石诸多,这般摔在地上还哭的那么厉害,只怕是伤着了。
杜衡疾步上前,小心把人从地上拦腰给抱着扶了起来。
看着看向他的哥儿只是脸上碰了些泥,并没有被划伤,他长松了口气,搂着秦小满的手却没松开。
秦小满听见熟悉的声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至是实打实的被人拉了起来,才确信杜衡是真的来了。
他立马止住了哭声,不确信的看着面前的杜衡:“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见你迟迟没回来,就来找你了。”杜衡抬手用袖子给花猫擦了擦脸上的泥:“不是说了要早些回去的嘛。”
秦小满也不顾自己的狼狈,只盯着杜衡:“你不是走了吗?”
“走了也该回来了呀。”
“我是说跟你舅舅去徽州。”
杜衡怔了怔,他眉心一紧:“你怎么知道舅舅来过?”
秦小满默了一下:“那天他来村子里找你的时候,我恰好碰见。”
杜衡恍然大悟,那日确实似是有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小满听了去,只怕是一知半解下,他以为自己是要走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这人总是怪怪的,原来心里一直藏着事儿。
杜衡忽而开口:“你是想我走吗?”
第23章
“我怎么会想你走!”
秦小满立马就反驳了杜衡的话:“你是我带回来的, 又不是旁人塞给我的。”
“为着这事儿我还病了一场,伤心了几天。”
秦小满说的诚恳,杜衡扶着他的手也更紧了些。
“那你既知道我舅舅来了,不把我看好一些, 怎么还特地让我去县城, 不是想着我跟他一起去徽州的吗?”
秦小满闻言垂下了眸子:“你舅舅说的没错, 落霞县是落后的小县城, 这里更是村野之地。”
“若是同他前去徽州,会有更好的前程。再者你早就开始攒钱了, 不也想着走吗。我是想留你的, 可做不到像对旁人那么凶悍霸道,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些日子对我也颇为照顾, 我不想拖累你一辈子。”
杜衡伸手握住秦小满被冻的冰凉的手:“攒钱只是想给你买点东西而已,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离开。你可以为了我的前程着想不顾自己, 我也可以为了你不要那些前程。”
秦小满怔住,他看着骨节分明紧紧包裹住冰冷手指的手掌,不可确信历来内敛识礼的杜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重来不会说逾越雷池的话, 任凭自己如何。
“我不会走的, 以后......”杜衡伸手扶起秦小满的脸, 让他的眼睛看向自己:“以后我就是你相公, 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 这话,你生病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
秦小满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到了郑重,他心里猛然一跳, 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别开了视线。
可心里又更着急他的决定:“你真的不走?徽州可是富庶繁华的地方, 你舅舅家里家业又大, 若是前去便是不做努力,那也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日子了。”
杜衡摇了摇头:“我已经弱冠了,想的很清楚,也不是一时草率的决定。那些东西比起你,我自然是选你的。再者舅舅已经离开落霞县,现在便是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秦小满说不出现在的心境,失而复得的喜悦虽是心中遍布,可他竟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是更有些想哭了。
他栽在杜衡的胸前,听到有人说富贵清闲的日子竟然没有他重要,无疑是触动到了他的心头。
从来自己都是猫嫌狗厌的,哪里有听过这番掏心窝子的好听话。
他趴在杜衡身上又失声哭了出来。
可哭了一会儿,又不觉得该哭,这时候自己应该对杜衡许些诺言才对。
他都放弃好日子肯留下跟他过苦日子了。
秦小满连忙抓住杜衡的手,也不顾脸上还挂着的眼泪,咽了下唾沫道:
“虽然三日前我见到你舅舅来了村子里就想对你说这番话挽留你,但是细下盘算觉着终归是不如你跟你舅舅去徽州更有利,为此也没有说,可而下你留下来了,我还是把这些话告诉你。”
杜衡点点头,伸手把他挂在脸颊上的泪水给擦掉:“我听你说。”
“你留下来,我肯定照顾好你,你要读书我就供你读书,你若想经营生意,那我还像先时一样帮你打下手。”
杜衡心下有暖流经过:“嗯。好。”
秦小满见着杜衡答应,吸了吸鼻子,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杜衡,埋在他的怀里又哭了起来:“杜衡你真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不让你吃苦,让你过好日子.......”
看着一边哭一边说话的人,杜衡伸手圈住了他的肩背,另一只手放在了秦小满的后脑勺上。
让人以最安稳和有安全感的被护在怀里。
他下巴放在秦小满的头顶,有些无奈,这些话合该好似他来说才对,这朝倒变成哥儿来说了,不过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这些倒也是无关紧要的。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也想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留下,不是因为救命之恩,也不是迫于生活无奈的选择,他是真的满心里都装着了他。
也许去徽州会有更好过的日子,可离开了落霞县,他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那么好的秦小满了。
“山上冷,我们回家吧。”
杜衡圈着怀里的人,感觉他身体有些抖,先前摔倒衣服都打湿了。
他伸手就能摸到秦小满湿漉漉的后背。
秦小满抽泣着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他鲜少有当着别人的面哭,觉得这样很丢人还很软弱,会被人看扁。
但是他觉得杜衡肯定不会这样觉得。
“走吧。”
秦小满拉着杜衡正要走,一抬脚却发现膝盖火辣辣的疼,条件反射的膝盖弯了一下。
这才发觉方才摔在石板上把裤子都磨破了,膝盖也破了皮。
“可别伤到了骨头,下山去崔大夫那看看。”
杜衡蹲下身看了看秦小满的膝盖,破了皮的地方已经出了些血,皮肉混着血丝,看着都疼。
秦小满不甚在意:“骨头没事,就是破皮的地方有些痛。”
话音刚落,他见着杜衡蹲下了身子:“我背你下去。”
“你怎么背的动我!你的脚都才好没多久。”
杜衡偏头看着秦小满:“能有多重,再重个儿也只有那么大一点。你都背的动我,未必我还背不动你吗。快上来吧,不想吃馄饨了?”
秦小满看着杜衡宽阔的肩背,微有些迟疑,但是心下动容更多。
他小时候淘气,能在地上跑绝对不趴在他爹的背上,他爹是个读书人,也不多喜欢他一个哥儿那么闹腾的性子,自然记得被背过的次数也就屈指可数。
后来想要人背了,反倒是没有人背他了。
秦小满想了想,试探着还是趴到了杜衡的背上。
他两只手搭在杜衡的肩膀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怎么样,重不重?”
杜衡搂着秦小满瘦长的腿:“啧,还真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