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是抬头瞧了一眼对面的人, 像是落到了鸡圈的孔雀一般, 能不惹得旁人眼热嘛。
秦小满拉下了脸来, 他刷的站起身, 吓了旁头的两个姑娘一跳。
“过去些, 我要坐这儿。”
杜衡握着册子,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坐在对面的人就贴在他的旁头了,他只得往里头挤一挤。
“干什么啊!”
坐在一边的男子被挤, 不满的喊了一声。
秦小满一眼瞪过去, 还没开口, 坐在里头的男子见着是秦小满就噤了声。
“我瞧瞧你看什么。”
秦小满又笑眯眯的贴在杜衡身上。
杜衡不明所以,只当是哥儿又耍混了,还是由着探过来的脑袋一起看记在册子上的东西。
秦小满心思哪里在册子上,脑袋偏向杜衡手里的册子,眼睛却挑衅的看向对面。
眼见小郎君是他人的了,对面的姐儿哥儿瘪了瘪嘴,像是瞧见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自觉一脸晦气。
县城里还是一派过节的热闹,门窗上张贴的窗花还崭新着,周遭挂的灯笼也还没有撤。
听说十五有灯会,江边还有县城的大商户包船放烟火,又热闹又漂亮。
不过这些乡野人家的自是没机会看。
“你真要给我买牛做聘礼?”
见着过了城门,秦小满不可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来县城以前杜衡虽说过要买些聘礼送给他,虽没说是什么,但他还是高兴的几乎一夜没睡着,早早就央着他来县城里挑选。
先前在牛车上他跟人并坐在一块儿,瞧着他的小册子上写得头一样东西就是牛。
他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这种简单的字眼还是识得的,一时间不敢相信。
像是牛啊、羊啊、驴一般的大牲口在务农耕种之家里是何等的要紧珍贵,其间牛是最为贵重的牲口,村子里有的人家屈指可数。
他二叔家里那头牛还是小牛犊的时候就买回了家里,价格自然也比成牛实惠,但是一直养大的成本也不少,可有牛的便捷是有目共睹的。
素日里运送东西也好,进城去哪儿都有代步的,耕种的时候还能犁地,秦小满早就想买了。
不过这东西价格不便宜,动辄上十两银子,便是晓得它的作用大,一口气花销上这么多的银两寻常人家谁舍得掏腰包。
细细算着娶个媳妇儿也才三五千的礼钱,就算再摆酒席一系那也花销不了买牛的价格。
舍不得钱也是情理之中。
而下有人要给他买牛,其间的喜悦自是人人可通晓。
所以得知杜衡打着这个主意,他才反复的跟人确认。
“是啊,我不是说来哄你的。”
“你可晓得一头牛的价格?就算是买小牛羔也要好几千钱,壮牛就更贵了。”
“钱买一头牛还是够的,只管去挑便是。”
秦小满怀着七上八下的心,随着杜衡一起到了牲口行里。
就是在牲口行,两人也只看到了十来头牛,小的老的拢共加在一起也才这么多。
杜衡直接大手笔的撇开了老牛和小牛,让牛贩子带他们去看壮牛。
一问价格要十二两银子,秦小满听到这个价格唏嘘,拉着杜衡说还是别买了,可见着杜衡执意要买,又退而求其次说还是买个小的算了,到时候自己养大了便能使。
“小牛也要六七两一头,养大需要时间,消耗草料也就罢了,要紧是今年春耕不能用。”
“是啊,是啊。”牛贩子见杜衡面貌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说起来头头是道,便劝着秦小满:“哥儿,就听你相公的买壮牛吧,这马上就春耕了,到时候用着岂不是好。”
“好是好,但太贵了。”秦小满直接道:“八两银子我就买。”
“这怎么成啊!”牛贩子直接瞪圆了眼睛:“全城的牛行壮牛都没有这个价格的。”
“你卖了不就有这个价格了,你诚心卖我也诚心买。”
“不行,不行,再诚心也不能倒贴。”
杜衡眼见着秦小满和牛贩子两人砍价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吵起来,他正要去劝一劝,却被秦小满一把薅在了身后。
“那你总得少一点吧。”
“哥儿,你总得把价提高一些啊,不能我一味的实惠。”
杜衡听着两人像是吵架一般理了一阵儿后歇了下来,秦小满回来对他说:“十两怎么样,牛贩子说再低都不行了。”
杜衡笑着摇了摇头,幸而今天是带对了人出来,不然要被宰了,他爽快掏了钱。
两人牵着牛出了牲口行。
秦小满把牛绳拽在自己的手心里,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看身后跟着的壮牛,他真不敢相信杜衡是真的给他买牛了。
还是一头健硕的壮牛。
他心里不是荡开了涟漪,而是煮沸了开水。
去了大头,杜衡又领着心已经飘在牛身上的秦小满去布行里定了两套新衣服。
原本成亲是该穿喜服的,但是秦小满觉得喜服只能成亲的时候穿一回,往后都没机会再穿了。
对于农户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奢侈,倒是不如就按照两人的尺寸定制两套颜色鲜亮些,料子好点的成衣。除却成亲当日可以穿,以后出门办事也有一身体面的衣裳。
杜衡想着这样确实更划算,要紧是秦小满的意思,他也就这么定了。
记在册子上的,杜衡另外还想买新的结婚三件套和定制新的家具,但是让秦小满给说退了回去。
要开春了,家里有被褥床单,用不着特地买红的,夏天睡着红的会更热。
家具家里都有,且还是他大爹小爹成亲的时候自家山头里的好木材做的,耐用也没那么陈旧,新的在城里定制,价格工费都高,木料还不见得好。
杜衡也不是浪费的主儿,既然有现成好用的就不必买多来堆着好看,转而就说把定制家具的钱拿来定做板车,反正牛都有了。
原本是想回村子去找村里的木工师傅帮忙做板车,价格便宜些,而且可以用自家山上的木材,如此就只用给点工费。
可是两个人路过城里的工坊,见着里头有现成的板车,不禁有些心动,最后还是选择了立马就能用的。
最后一合计,杜衡这一趟算下来花费不到十四两银子。
其间最贵的就是牛和木质的板车,板车杜衡要的是木材和做工好的,这般用作出行的物件儿,还得要耐用才行。
要是烂在了路上会很麻烦,为此板车也花费了二两银子。
而秦小满在家禽行里定了几只鸡鸭,在靠近江河边的市场定了鱼,等着办事前过来拉就成。
农家办席面儿有六七个肉菜就很体面了,到时候再买些猪肉,常见的就是这几样菜。
而且杜衡手艺好,席面儿都用不上再花钱请厨子厨娘掌勺,他自己上就行。
两人经过盘算,又省又体面。
东市一趟,西市一趟,办好事情出城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
秦小满坐在板车前头,用从牲口行里要来的鞭子赶着牛,一头扯着缰绳拴着的是自家的牲口,旁头还坐着个貌美的相公,别提心里多美了。
牛走得慢也由着它走得慢,都舍不得拿鞭子抽,
瞧着官道上频频回头看他和杜衡的人,秦小满觉得神气的不行。
等进了他们村子时,秦小满大声呵斥着牛,紧紧扯着缰绳走的越发慢了些。
便是他不弄出些动静来,地里好事儿的村民见着这阵仗也早就探头探脑的看稀奇了,老远就喊道:“满哥儿,你二叔把他的牛借给你用啦?”
秦小满瞧着远处的村民,一眼瞧见了地里的赵母,他拍了拍牛背,扯着嗓子:“那哪能啊,这是我相公给我买的!”
“谁?”
秦小满不厌其烦又大声答了一句:“我相公!”
杜衡见着秦小满几欲从马车上站起来同几片地开外的村民唠嗑,他耳尖子发红,扯了扯秦小满的衣角。
“干嘛呀,这种好事就别藏着掖着了,就是要教村里人都知道我相公是最好的。”
杜衡无奈,不过见着秦小满一整天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也只好作罢。
这么些年没人疼,而今让他炫耀一番乐呵乐呵也没什么。
终究是还没有全然褪却掉小孩子的心性儿。
秦小满又接着冲地里的乡亲道:“下个月初七家里摆席面儿,张叔得空来吃酒啊。”
“成啊,成啊!”
一听有席面儿吃,村民很是热情,村子里本就不似城里热闹,动辄便是灯会诗会,能一聚热闹的大抵就是吃席面儿了。
回家走路也就一炷香的路程,秦小满赶着牛车还走了一刻钟有多。
一路上尽数吆喝了。
“啊,新买的牛,板车也是新买的。”
“相公给我买的,聘礼。”
“可不是嘛,读书人礼数自然周全。”
“二月初七办席面儿,好日子,我二叔特地给挑的。”
“贵,老贵了,十两银子呢。”=
“他就是这么舍得.......”
一个下午的时间村里就传遍了,秦小满家里新买了一头牛,是杜衡当做聘礼买给他的,两个人二月初七要摆席面儿。
大伙儿热切议论着这事儿。
“他男人不是流民讨饭吃的嘛,哪里来的钱给他买牛,就听他吹吧,保管是自己拿钱出来撑门面儿。打肿脸充胖子,这般败家的哥儿,幸好当初没答应让他进门。”
赵杞的老娘听看着扯着牛得意洋洋回家的秦小满啐了一口,插着腰和村妇道:“杞子不要他了脸上挂不住,这不是听说我们杞子下个月十二要办喜事儿,特意把日子办在前头几天嘛。”
村妇却是不掩羡慕:“不管如何,今儿瞧着那新买的牛是真壮实,若是真自个儿掏钱出来为了充门面儿的,当初真跟杞子在一块儿了,这牛不就是你们家的了嘛。”
“谁稀罕啊!我现在那儿媳可是个能干的主儿,长得水灵还是个好生养的。”
村妇干笑了一声,村里人户谁不能不稀罕牛的,这话全然就是口是心非,不过自也不好当着就打了赵娘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