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赵家,谁不是权衡一番想把日子过好,赵家不肯认这门亲事也就算了,以后少来往便是。可赵杞非要来嘘寒问暖干些没用的,他娘晓得了又得指着我鼻子骂我勾搭他儿子,烦人得很。”
杜衡蹙起眉,虽然他和秦小满才认识也不过那么些时辰,可短短的接触他发现那么大点的少年却把人情冷暖已经看得十分平淡。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杜衡道:“那下次他要是再来烦你,我帮你赶他走。”
秦小满一听这话便乐了:“得了吧,你这样子能吓唬住谁。赵杞好手好脚的都是个怂蛋,你脚不灵便就更别说了。”
杜衡正要说怂是性子的原因,跟体格没关系,嘴还没张,就听见院外传来咚咚咚的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力道大的感觉门板都要被推倒。
“一天天的就没个安生时候!”秦小满闻声啪的放下碗筷,神色微动:“赵杞那鳖孙指定是去跟我二叔告状了!”
“得,你先别坐着了,快进里屋藏起来,记得从里头把门给锁上,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
一边说,秦小满一边把杜衡从板凳上扯了起来,推着进了里屋。
杜衡满脸疑惑:“为何?”
“我二叔是个屠户,干了半辈子宰牲口的事儿,凶悍的很!他要是动手你这身子骨能挨几下?”
秦小满把门一拉上:“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把门闩叩上。”
不等杜衡说话,他便听见秦小满出了屋子去外头了,而此时院子外头也传来了粗犷的吼声:“满哥儿,快开门!”
“二叔要干什么啊!我正吃晚饭。”
“你带男人回来了?人呢!”
杜衡在屋里听见脚步声逐渐清晰。
秦小满瞪了一眼跟在秦雄后头的赵杞:“哪里什么男人。”
“饭碗都是两个,你还不承认。”
秦雄进门前抬头看见了屋檐下挂着的衣裳,倒是没有看见里衣,但先入为主,火气还是噌的起来了:“衣裳都挂在屋檐下了,你像什么话!”
秦小满道:“这下雨天衣裳不挂屋檐下还能挂哪儿。”
“你!你还理直气壮。”秦雄气的手一抖,一眼没瞧见人,气势汹汹在屋里转找了一番:“那人呢,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让他出来!”
秦小满憋着不肯说话,由着他二叔在屋里找,索性自己坐回桌上继续吃饭。
“小满,你别惹秦二叔生气了,二叔都是为了你好,你快让那人出来吧。”
秦小满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还有脸说话!”
作势就要上前去弄赵杞两下,但是却被秦熊给拽住了。
“要不是杞子来告诉我还不知道这事儿。”秦雄见他这模样更来气:“你真的是无法无天!带个男人回来藏了那么久,传出去谁还娶你!”
秦小满也很生气:“传不传出去一样没人娶我,我也只是给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秦雄道:“我路子比你广,你想找上门的我给你打听就是了,用得着你一个哥儿自己去找?到时候弄个心思歪的回来怎么整!”
“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跟二叔过日子,作何不能我自己找。”
“你仗着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秦小满放下筷子:“那二叔打我吧,反正我抗打。”
“你这哥儿!我竹条呢我!”
秦雄气的眼睛鼓起,赵杞原是想上前去劝一劝,可见着凶悍的秦雄又瑟缩在了门口不敢开口,只在一头虚劝着。
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秦雄找不到竹条,转而操起了地上的鞋就要往秦小满身上招呼,秦小满也不反抗,就梗着脖子在那儿坐着。
秦熊是个脾气暴的,鞋板啪的一声拍在了身上,秦小满低垂着的眉头一紧,却是没觉得痛。
他疑惑之际,抬头竟是见着杜衡挡在他的身前,能把人抽的火辣辣疼的鞋底板招呼在了杜衡的肩膀上。
秦小满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
“要打就打我吧,他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事。”
第5章
秦雄操着鞋,自上而下打量了杜衡几眼。
杜衡穿着他大哥在世时的旧衣,虽两人面貌天差地别,可是却都有一股子清隽之气在身上,一时间让秦雄晃了神。
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他的脚上。
“你别以为是个瘸子弱小我就不抽你。”
秦小满连忙去拽杜衡:“让你别出来,怎么说不信啊你!”
他想把杜衡护在身后,却是被抓住了手腕。
“大伯,有什么事好好说便是,动手也解决不了事情。”
秦雄面上虽然不改生气的凶相,看着杜衡斯文相,到底是没有再继续动手。
他把鞋板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你倒是会说,怪不得能把满哥儿哄住在家里藏了这么久。”
杜衡实诚道:“我是今天才来的。”
秦雄眉头蹙起:“今天?”
秦小满连忙帮腔:“我也不是说刻意瞒着二叔,毕竟也是件大事儿,刚刚说准备吃了饭过去,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
秦雄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些,登时看向了赵杞,倒是没等他数落,赵杞先畏缩委屈道:“我见着小满家里有人,以为是什么不规矩的,怕小满被骗,心里着急才去告诉秦二叔的。”
秦小满愤然道:“那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让你娘晓得了你在我这儿,到时候碰见我又少不得一顿数落。”
秦雄想着这小子满嘴跑假话,而且要说家事,也不适宜一个外人听,便顺着秦小满的话:“是啊,杞子你就先回去吧。”
秦雄都发话了,赵杞是想留也不敢留了,本是想找秦雄来把杜衡赶走,没想到听秦雄的口风是他也早有心思给小满找上门女婿,登时心里觉得更是没指望了,便是不甘也只能暗暗瞪杜衡一眼。
“那秦二叔小满我就先走了。”
赵杞走了以后,秦雄对秦小满道:“我问这小子话,你老实听着不许开口。”
秦小满张了张嘴,但是看见杜衡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道:“知道了。”
秦雄盯着杜衡看:“你是来村里讨饭的难民?”
杜衡眉心一动,微微看了一旁的秦小满一眼,见着他朝自己使眼色,为此他便应了声:“是。”
“原来是哪里人?”
“秋阳县人。”
“父母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母在世前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家业,不过时年不好落败了,这才沦落至此。”
“可有过作奸犯科之事?”
“全然不曾,以前是想入仕途的,怎敢。”
秦雄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这些年见过的人多,瞧杜衡生的跟小白脸儿一样,虽是落败吃了不少苦头,可那少爷相还是依稀能看出一些来,倒是不似在说假话。
他细细盘问了一番,不比审犯人粗略。
“我们小满虽说是有心找个上门女婿,这找的人相貌好坏还是其次,毕竟吃饭靠的不是皮相,首先看得是品性二字,其次是四肢健全。”秦雄对杜衡过去的家世没什么不满,中肯道:“你这腿脚不便的,怎么过日子?”
杜衡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的生存竞争力非常低,这个时代不似现代有口吃的容易,怎么也不至于饿死,但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时候是常年都有人饿死的。
如果今天他被赶出去,身无分文,腿脚不全,无非就两条路,要么冻死,要么饿死。
为此留下给人当上门女婿和出去死,两厢比对,除却一心求死的人,想必都会选择前者。
杜衡便争取道:“我的脚许还能治好,若是治不好一辈子这样,虽是干不得太多的重活儿,但基本的活儿我还是能做。我识字,可以给人抄书,写信。”
秦雄眉心微动,前头的他觉得不过是体面话,真正实在的还是后头的一句:“你识字?”
杜衡点头:“以前家里日子好的时候上过私塾,也去考过生员,只不过没能考中,但是字是识得的。”
秦雄默了默,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他大哥在世前也是读过些书的人,为此秦雄对读书人有些好感。
且读过书倒是有些用处,以后靠着自己的人脉还能给他在城里介绍个算账的活计,到底也能养家糊口。
上门女婿不好找,本身就是件受人戳脊梁骨笑话的事儿,若非是这哥儿或者女子家里的条件属实好,男方家里穷,寻常男子谁愿意干这事儿,到人家屋里腰杆抬不起来,一辈子都得低着头。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哪个男子愿意去遭这种罪。
小满本身没多大毛病,虽说村里人总说三道四的嫌小满霸道,不过他觉得哥儿性子不怎么随他爹,反倒是更随他这个二叔,为此也很欢喜小满,觉得比自家那个成天躲在他娘手底下吃香喝辣的哥儿顺眼多了。
但是小满父母毕竟不在了,家里没有人撑着,其实只要给够了男方家里要的钱,上门女婿反而比那些有长辈的更好找,毕竟过来就是两个人过日子了,不会受一家人的气。
可他就是怕男子过来把持了家里,晓得小满没有爹娘欺负他。
为此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但眼下杜衡看着挺是文弱,倒是个小满能压制得住的,且又腿脚不好,会比寻常男子踏实安分,花花肠子也少一些。
还有便是这小子虽文弱,但是有点担当,知道护着小满,不像赵杞那么窝囊。
衡量那么多,说到底前提还是小满满意才行。
于是秦雄又把秦小满单独叫去了一边:“你真要留他?这可是个瘸子,乡亲们肯定要笑话的。”
“乡亲们笑话我的还少嘛,又不在乎多一桩。”秦小满道:“我觉得他挺好的,还考过生员!多厉害啊。”
“没见识,你爹在世的时候还是童生呢!”秦雄顿了顿,又道:“那你可别后悔,选定了就不能闹小孩儿心性,过些日子觉得不好了又给赶走。”
赶走了再想找下家就更难了。
“我哪会这样啊!地里的野菜挖回来不吃也不会拿去扔,更何况是吃了自家饭的人。”
“哎。”
秦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后才放开了声音:“既然事已至此,我回去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一办,到时候也请乡亲来简单吃点酒菜,事情就算成了。”
秦小满道:“花那个冤枉钱干啥,用不着。”
秦雄却不应承:“该办的还是得办,酒席都不摆两桌就真是没名没分的了。”
秦小满是真不想弄这些虚的:“那就请最亲近的一屋子人吃一桌就是了,还请啥乡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