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给铺上了谷草,还多拿了一床毯子来,家里只有两床被子,再没有多的了,毯子虽然不足一指厚,但是好歹能更暖和一点。
接着又端了个炭盆儿进来。
若不是隆冬腊月,像这样才冬月的天气,秦小满也舍不得用炭盆儿。炭火能拿去城里卖,若是勤快些多烧点送到炭行,一个冬天卖的钱能换两包盐了。
不过看着杜衡这么可怜,少爷落难受苦,可比本就是吃苦长大的人吃苦还要难撑些。
杜衡看着屋里有了炭火盆,床也变得舒软,屋子当真是暖和了一点。
他看向插着腰脸上好似不耐烦的秦小满,有些今日秦熊的影子,他忽而低头藏起了眼底的笑。
“睡吧,现在应当暖和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崔大夫家里看看,请他来给你看看脚。”
杜衡点了点头,秦小满这下子舒心的回去睡了。
屋里一番折腾,夜色之中杜衡透过床帘隐隐能见着外头炭盆里的火光,床尾是散发着热气的汤婆子。
一夜好眠。
翌日,杜衡睡梦中好像听到了锅碗瓢盆碰撞,竹竿在灶膛里爆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做饭。
声音并没有持续好一会儿,在雨声中有些小。
他在暖和的床上睡足了才睁开眼,一眼看见帐顶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掀开帘子冷风袭来,虽是阴雨天气,但是天也亮了。
他赶紧把衣裤穿好,侧门开门出去就是院子,但是晨起冷的厉害,尤其是刚才暖和的床铺上出来,他还是选择从屋里转过去。
杜衡看见灶房门是开着的,尽量快着步子过去,锅里的饭桶还在冒着热气,但是并没有见着秦小满的身影。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想来人是真的不在家里。
如此又回到了灶房,他坐到灶下烤着火等人回来,这大清早的那么冷,也不晓得人去哪儿了。
他平素醒的也早,七点的时候准时醒,老早就听见灶房有声音,不晓得秦小满起的是有多早。
正当他伸着脖子从往窗外望时,他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你也过来走走啊?”
“孩子吵着要吃面,我在地里扯了两根葱回去做面条。”
妇人瞧了一眼拿着葱的,笑呵呵道:“听说满哥儿带了个男人回来做上门女婿,还是个瘸子。这可热闹了!”
“你听谁说的?”
“满哥儿他二婶儿说的还能有假,秦屠子气的直接过来抽人了都。”
“找个瘸子能不气嘛,换我家的哥儿早给打死算了,这就是没爹没娘管,也是作孽。他二叔好心接他过去照顾,还同他二婶儿就差干了一架,非要自己一个人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满哥儿那脾气能找个什么样的,也只有瘸子将就了,这么一看也不比先前媒人给他说的那个老鳏夫强多少。”
“人家先前跟赵杞好过,哪里肯愿意个老的。”
杜衡没瞧见人,但是能听见议论的声音,乡野村妇说话的声音本就大,站在人院子外头说话屋里大能听见。
听这话头是特意来看他瞧热闹的。
杜衡望着外头细雨纷纷,下雨天最是闲,谁家有点事儿都爱去看热闹。
他上次被这么围观的时候还是开大会,而下被围观竟然是因为当上门女婿,他不免摸了摸鼻子,心情有些复杂。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出去应付一二时,一声不耐烦清晰的咒骂传来:“看啥看!没看过男人啊!”
第7章
“哎哟,瞧满哥儿凶的。以后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了,咱们也是听说了这喜事儿路过就想着瞧上一眼嘛,往后遇见也好打照面不是。”
“对啊,藏着掖着作甚,喊出来让大伙儿看看。”
秦小满站在门口,他可不管这些人当着面说的好听:“又不是猴子杂耍,有啥好看的,婶子们自家又不是没男人看,干啥跑别人家里要看别人的,也不怕叔气啊。”
几个来看热闹的妇人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历来是晓得秦小满说话难听的,当真是一点脸面不给人留:“看这满哥儿把人藏的严实的,果然是要成家了不一样咯。”
秦小满道:“成家了自然不一样。”
拿葱的妇人问:“真是个瘸子啊?咋就瞧中了瘸子?不是婶子说你,邻村那老哥儿找的都是个四肢健全的,你条件怎么也比邻村的那个强啊。”
秦小满道:“什么瘸子不瘸子的,只是脚受伤了,要看大夫治的。”
“还要给他请大夫治啊!伤筋动骨的,可少不得花钱噢!这不是纯纯给人倒贴了嘛!”
秦小满不耐烦听这些话,插着腰道:“看个伤病几个钱就倒贴了,那婶子家里嫁女儿哥儿的准备几千钱的嫁妆不是更贴的厉害。”
“诶!你这哥儿。”
秦小满懒得跟这群妇人掰扯,径直道:“怪冷的,婶子家里都还没吃饭吧,我回屋做饭了,也不留婶子们耽搁做早饭了。”
眼见人要走,妇人连忙又问:“那啥时候办事儿啊?”
秦小满道:“办事儿的时候肯定请婶子。”
几个妇人眼见秦小满跟母鸡护崽一样,晓得今儿是见不到人了,说了几句酸话后兴致缺缺的各自散了。
秦小满看着几人离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松下脸上的强势神色。
他叹了口气,村妇好事儿,自己听这些话已经听惯了,还能不管人舒不舒坦的顶回去,但却不晓得杜衡一个过惯了少爷日子的人受不受得住这些闲言碎语。
他二婶可真够积极的,昨儿的事儿今儿就说的半个村里的人都晓得了。
“我回来了!”
秦小满刚进院子就见着站在灶房门口的杜衡,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特意在那儿等他的。
他快步过去,把斗笠摘下挂在墙上:“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杜衡点点头。
“是外头的人说话声吵着你?”
“不是,我起来了人才过来的,正想着要不要去招呼,你便回来了。”
秦小满钻进了灶房里:“以后也甭理会他们,就是给闲出来的毛病。”
“好。”
秦小满听到杜衡的回答不免看了他一眼,他性子霸道,不管是跟家里人还是跟乡亲们说话少不得都是顶来顶去,很少有人在他说了以后便应承顺着的。
他眸子转动,心想这人可真是听话。
“我今早去了一趟崔大夫家里,结果他昨日就被人请去看诊了,要两日才回来,只能晚些日子带你过去看脚了。”
杜衡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无妨,也不差这两日,不受着冷也不觉得多疼。”
“那咱吃饭吧。”
秦小满蒸了四个地瓜,有地瓜吃的季节里大伙儿都习惯的吃这个,地瓜管饱又便宜,比米粮要实惠的多,一年的稻米要缴赋税卖去换钱,剩下自己吃的并不多,若是不匀着些吃根本不够。
他捞起地瓜,其间还有一个鸡蛋。
早食吃的简单,拉一条宽凳子两人在灶下就吃了,还暖和。
秦小满端了一碟子咸菜出来就着地瓜吃,他把蛋壳儿磕碎,一边剥蛋壳儿,一边交待道:“我待会儿要上山一趟,估摸下午才能回来。昨儿煮的饭还剩一碗,我给你温在锅里,中午你就自己吃。”
“上山做什么,砍柴吗?”
“这个天儿没法砍柴,公山上的竹林生冬笋了,我去碰碰运气。”秦小满道:“外带也顺便巡一下私山,看看有没有人在家里的山上挖笋砍柴。”
杜衡点点头:“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去干啥!”
“自然是帮忙干活儿啊。”
秦小满道:“你这脚爬上山都什么时候了,雨天路滑的要是再跌两个跟头更是麻烦。”
杜衡蹙起眉:“那我干什么?”
“就在家里待着呗。”
“那在家里做什么?”
“没啥能做的,这么冷的天,把炭火掺进火盆儿里你进屋里再睡一觉很快就中午了,到时候起来吃个饭,又回屋里躺着,我很快就能回来做晚饭。”
言罢,秦小满将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吃吧。”
杜衡看秦小满一本正经,不似再同他开玩笑,很快他便回味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干,在家吃软饭?”
“吃软饭怎么了?我又不会让你饿死!”
杜衡大为震撼,他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新时代多少人向往的生活会落在自己头上。
秦小满见他不说话,也不接自己的鸡蛋,以为是被伤到了自尊生气了。
他收起一脸凶相,缓和了些语气道:“放心吧,我谁也不说,不会有人晓得这事儿。快吃,鸡蛋该凉了。”
杜衡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目光灼灼,认真哄着他的样子,他伸手捂住了脸。
实在是.......太羞耻了!
“那、你要是实在闲得慌的话就把院子扫了吧,这样行不行?”
秦小满一开始也是打着要个能干活儿理事的回来的,可是而下已经接受了文弱的杜衡,想着他以前是个少爷,还会读书写字,村户人家都比较尊敬读书人的,为此自然是没想他做什么粗活儿累活儿。
也不知怎的,倒是还让他不高兴了。
“好。”
杜衡放下手应了一声,秦小满赶紧把鸡蛋递过去:“吃。”
“你待会儿还要上山做活儿,你吃吧。”
“我特地给你煮的,你太瘦了,早点把身体养好也更好看些。”
杜衡眉头微微抬起,接过鸡蛋,对半分开:“一人一半。”
秦小满看着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的手递过来的一半鸡蛋没有拒绝,甚至还乐呵呵的好像是杜衡特地给他煮的鸡蛋一样。
早饭后,秦小满从灶里掏出了两个烤地瓜,还给杜衡也留了一个中午吃,随后便穿着蓑衣带着草帽,背了一个小背篓扛着锄头出门了。
杜衡在院子篱笆前看着外头的泥泞小道,秦小满一脚下去一个泥坑,就那么冒着冷风小雨往山头的方向去,很快清瘦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