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寻清大拇指一拨,长刀出鞘,身后的侍卫也跟着抽刀:“放肆!”
“九公主,您现在还非我大秦帝后,请让身边的人慎言。”卫寻清面无表情,“入乡随俗,更何况公主是嫁入我大秦帝王家。秦国向来以黑色为尊贵,陛下的衣服也尽数是黑色,今日喜服也是一样。”
见姬盈盈还是难看着一张小脸不说话,卫寻清收刀入鞘,拿过喜服在她面前“唰”一下展开。
料子华贵,制式精美,可它是纯黑色,没有半分点缀的黑,像极了明晃晃落在姬盈盈脸上的一记耳光。
自古以来便是正妻穿正红,她堂堂一国公主嫁于一国帝君为后,不能穿正红也就罢了,竟然要穿黑色大婚。
尽管听卫寻清解释了在秦国黑色为尊贵,但姬盈盈还是觉得这就是秦随给她的羞辱,因为她诱太后和她给秦随施加压力,因为她让姬衡玉继续逼迫秦随,因为秦随为了秦国不得已而娶她,所以秦随今日要如此羞辱她姬盈盈。
想明白了这一点,姬盈盈反而踏实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罢了,时间来不及了。”
“给本宫更衣。”
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说服姬盈盈的卫寻清:?
姬盈盈自然不知道卫寻清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两国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秦随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与她两情相悦,所以才会与她成婚,秦晋两国也顺理成章地结盟,共击燕国。
但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姬盈盈这些日子根本连秦随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要制造机会让他爱上她。
秦随突然松口让太后准备大婚,尽管符合计划和当前秦国危急的处境,连姬盈盈告诉姬衡玉都是笃定秦随对她有好感的口吻,但她其实直到现在都是脚步踩在空中不可置信的一种状态。
但是看看外面的布置,看看沿街而过络绎不绝的马车,再看看秦随明摆着不满意的黑色喜服,姬盈盈心定了下来。
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今日能坐上这帝后之位,那秦随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姬盈盈的目光扫过卫寻清和他身后的一队侍卫,对着大宫女冷哼一声。
大宫女立刻意会。
她接过装着头面的托盘和喜服,躬身行了一礼:“公主要更衣了,还请大人们回避。”
卫寻清也沉默地回了一礼,带人退出了驿馆。
之所以要在驿馆而不是在秦宫是因为姬衡玉坚持要秦随走完全部的册封礼,以示诚意。普通人迎亲也不过就是几条街,但若是姬盈盈的话,总不能让她再回晋国,让秦随去晋国迎她回来。于是就选了这晋国使臣临时居住的驿馆来当“娘家”。
换好衣衫,身侧的巧手宫女正在给姬盈盈梳发髻,冷不防外面传来了通报声,身旁的人骤然跪了一片,连姬盈盈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姬衡玉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和人,视线在落到姬盈盈身上的喜服上之时冷了一瞬,又落到那镶嵌着漆黑宝石的头面上,手中的折扇都不动了。
他今日穿着一袭暗红色长袍,长发被青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清隽的眉眼中带着矜贵之色,腰间挂着一个香囊,并不喧宾夺主,却也显示了对这场大婚的重视。
“没事,只是来看看。”姬衡玉不动声色地让众人退下,“孤与盈盈说些体己话。”
房间里只剩下了姬衡玉和姬盈盈,姬盈盈藏在背后的手死死捏住桌台一角,用疼痛逼自己冷静,面上却是笑容甜美:“太子哥哥,盈盈都好久没见你了!”
姬衡玉并未回答这些无谓的寒暄,他审视地看着面前的皇妹,这个他以为最聪明也是最懂事的小九:“秦随心悦你?呵——”
果然,他不信。
姬盈盈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反而放松下来:“都是放出去的假消息,但是太子哥哥,秦随……”
她把她的所作所为和太后的所作所为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姬衡玉,又加上了秦随特意给她送来的黑色喜服还有卫寻清等人的反应态度,自然地亲昵道:“太子哥哥了解秦随,他被逼至如此地步,其后位盈盈势在必得。”
然而姬衡玉只是微笑着看她,并不附和。
半响,等到外面小心翼翼地叩门催促时,姬衡玉终于开口。
“孤对秦随的了解就是,他不会与你成婚,哪怕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能交代的都会交代的
不能交代的会在番外交代的
实在交代不了的之后会修文的
剧透一下结局很帅
第118章
姬衡玉的话很直白, 直白到让姬盈盈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认同?那这大婚还要不要继续了。
不认同?姬盈盈总不能一口咬死秦随对她是特殊的。
这种话别说姬衡玉不信了,她也不信。
房门外催促的人声音愈发焦躁, 姬衡玉却不紧不慢, 定定地看了姬盈盈的反应良久后,笑了:“小九不必如此紧张。”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没有人能改变这件事。”
姬衡玉抬手, 折扇挑起姬盈盈颊侧散落的一缕发丝, 动作轻而细致地给她别到耳后。扇骨碰到耳廓,冰凉的触感滑过肌肤,像是毫无温度的毒蛇。
姬盈盈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 正想开口说什么, 姬衡玉却收回了折扇, 笑着摇摇头, 扬声道:“进来吧。”
婢女鱼贯而入,里面多加了几个陌生面孔, 如果细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 这几个陌生面孔的身量比普通的婢女更高挑一些, 连手也更粗糙一些。
姬衡玉最后看了一眼姬盈盈,没有告诉她身上这套黑色喜服与她是多么格格不入,就这么含笑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是这么云淡风轻, 哪怕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哪怕面前这个要在天下人面前被钉上耻辱柱的女子是他的皇妹,他也不曾提醒半分。
为帝君者, 无心, 无情。
可是, 执棋之人无情, 棋子却有情。
芸芸众生亦有心。
如是而已。
——
沈惟舟没有在这座宅邸内找到盛空阳。
但他找到了云子衍。
已经很晚了, 云子衍所在的屋内却依然点着灯,并不是很亮,甚至称得上微弱。摇摇欲坠的灯火映照出纤细修长的影子,影子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似在出神,站了很久很久。
沈惟舟很有耐心地等在外面,不是因为对云子衍抱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他感觉得到,云子衍的屋内不止他一人。
若是贸然惊动对方,云子衍没死事小,影响明天的计划事大。
那就等等吧。
太近了会被察觉,所以只能离远一些,离远了又听不到云子衍的动静,沈惟舟抱剑倚在树后,感受着渐渐变凉的风,在月色下如霜雪堆砌成的肤骨更显出衣衫纯粹到热烈的红。
青年修长脖颈微微扬起,漂亮艷秾的五官在夜色下有些失真,他微微半阖着眼,有些不解。
杀人的时候不是应该穿黑色吗,为什么秦随再三叮嘱他必须要穿这件红衣。
想到某位帝王越来越熟练的撒娇,自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又每次都应下,沈惟舟抬眸看着渐渐淡下去的皎洁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无奖竞猜,舟舟现在在想谁?]
[当然不可能是秦随捏(狗头.JPG)]
[麻麻落泪,舟舟宝贝好像有点恋爱脑,我恨,秦狗何德何能!]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嘶哈嘶哈,但是红色真的好显眼哦,为什么不穿黑色啊?]
[谁知道狗皇帝想什么。]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将明。
云子衍屋里的灯始终没熄灭,他一夜未眠,不知道在和屋里的其他人商量什么,窗前的影子明明暗暗,像是在演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这一夜不仅是云子衍,不知在何处的盛明儒、西楼渡,远在秦国的秦随、姬衡玉、高云娴,已经在军营中和将士们大口吃肉眼神凶狠的齐景轩,燕宫内送走数位大臣的燕无双……许许多多的人,或是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或是不知道。
他们辗转难眠,他们焦躁不安,他们无数次反复推演,试图再算一算这局棋是否还有改变的可能。
他们清醒着度过了这看似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晚上。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为了欲望,为了信念,为了家国,为了活着。
命运给每个人都安排好了既定的道路,只是总有人不甘心被摆布,于是穷尽心力去赌,赌一个扭转乾坤的变数。
哪怕满盘皆输。
“……”
在庭院中枯站了大半宿,沈惟舟有些困,幸好内力不是之前那般稀薄,所以他穿的不多也不觉得冷,只是无聊是真真切切的无聊。
天边露出鱼肚白,如浓墨般的漆黑逐渐褪去,朝霞夺目璀璨,如金水泄下的天光乍破,新的一天已经到了。
云子衍的房中还是没有人出来,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打定主意要陪在云子衍左右,半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沈惟舟看了看天色,意识到现在秦随应该已经在宫里更衣,帝王大婚的流程繁琐,从早到晚走上一遍也要足足一天的时间。而这一天的时间,将会决定这个世界未来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命运。
长睫微微垂下遮掩中眸里的情绪,沈惟舟动作干脆地拿着剑,转身离开此地。
既然找不到突破口,那云子衍这里先放一放,去找找盛空阳到底在什么地方。沈惟舟没忘了盛空阳才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主角”,他的一个心思就能影响无数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也自然能影响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风九御说得没错,沈惟舟今天是来杀他们的。
主角,天命?
他不信命。
一个转身碰上一个人影,沈惟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又转了回去,有些清瘦的身形被掩在层层假山后,没有引起来人的丝毫注意。
沈惟舟面无表情。
他突然觉得也可以信一下命。
说谁谁到,他刚刚还在想着去哪里找盛空阳,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吗?
看着盛空阳目的明确地直奔云子衍的住处而去,沈惟舟唇角微抿,认命地又开始往回走。
[舟舟:早知道就不挪地方了。]
[气鼓鼓的大美人好可爱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