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常明清今晚也没露馅。
谢枝雪不大在意,今天只是随意提出的“开胃小菜”而已,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很有趣了。
既然常明清已经离场,接下来显然也没有什么活动内容了,谢枝雪便也想离开这个房间。他不太喜欢K歌房这样昏暗封闭、又有零星七彩灯光闪烁的空间。
谢枝雪提出想要回卧室休息了,和他同住的谢闻笛也跟着站了起来,裴珩玉也不再停留,刚刚上演过家庭伦理大戏的常月常阳姐弟俩没事人一样都陆续离开了K歌房,剩下啃娃夫妇和六岁的方孟。
啃娃夫妇不大高兴,今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催促方孟一起回房间。
裴珩玉和常明清这位老前辈同住,他回到房间时,常明清正满脸落寞地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
听到开门的声音,常明清回过头,然后一脸仍然难受但强撑笑容的模样打招呼:“裴老师怎么也回来了?是大家都散了回房间了吗?还真是对不起,肯定是我们父子三人扫了大家的兴致。”
裴珩玉淡定自在,不觉得尴尬,也没有安慰对方的念头,只敷衍道:“没有的事。对了,常老师,我这个人不太习惯和人同住,所以之后我睡沙发就成。您继续吹风,我进洗手间躲着镜头看看手机。”
裴珩玉说完就朝洗手间走,也没给常明清什么说话的机会。
常明清只好依旧一副友善包容老前辈的模样,心想这裴珩玉确实不太容易结交。
关上洗手间的门,裴珩玉靠在洗手台上解锁手机,然后给两个最近会比较闲的助理发消息,让他们一块儿去仔细查查常明清这个人。
裴珩玉渠道丰富消息灵通,但圈子里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闲着没事什么都打听,所以对常明清的印象也没什么特别的、并不怎么清楚底细。
可今晚谢枝雪的态度,加上刚才K歌房里的闹剧,给了裴珩玉一点启发。
他想着,会不会是常明清本人并没有明面上那么干净,而谢枝雪正好知道点内情,其中就包括常明清之前发的那首新歌相关的事,所以谢枝雪才想要看常明清用吉他完整表演曲目。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说话时语气虽然不好,但话里并非胡乱攀扯毫无逻辑,而且就今天短暂的相处来看,裴珩玉其实并不觉得这对双胞胎有名声里那样的叛逆。
不管怎么样,查查就知道了。常明清此人在圈子里待了二十多年,做过的事雁过有痕,哪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墙。
就算有,裴珩玉也能叫人把那堵墙给砸了。
把事情交给助理后,裴珩玉指尖犹豫了下,然后点开了微博。
他手机微博上,这会儿登录着的是一个小号……前几天刚注册的。
就是他去参加母亲的私人宴会被人拍下照片、然后那个离谱的#裴珩玉恋情曝光#话题蹿上热搜第一的那天。
也是他和谢枝雪在酒店发生意外,分开后的第二天晚上。
因为那个离谱的话题,裴珩玉当时很心烦,主要是操心,不知道谢枝雪会不会看到那个热搜并且感到不满。
当时想到谢枝雪,裴珩玉就手痒,很忍不住想要看看谢枝雪唯一对外公开的微博主页。他也确实去看了,然后一点开就发现挺巧,常年不发新微博的谢枝雪在那天热搜差不多的时间,微博主页有了新动态。
裴珩玉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被人称为是那种不管别人死活的直来直去,他和谢枝雪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微博账号非常活跃,什么都发,从前点赞评论别人的微博也不会顾忌什么。
可那天他翻看着谢枝雪数量稀少的微博动态,又忍不住想要点赞留下评论,又顾忌【裴珩玉】这个账号会给谢枝雪带去的影响,最后干脆自我打脸地注册了一个小号。
裴珩玉以前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无所谓被人分析,所以没有小号、也不会玩小号。
可那天注册上小号后,裴珩玉玩得很沉浸其中不亦乐乎。他懒得想昵称,所以小号的名字是默认的一串数字,关注列表里只有谢枝雪一个人。
那天裴珩玉用小号挨着点赞谢枝雪的历史微博,非常有打字欲望地一条条留评。
做完这些后他发现谢枝雪的历史微博数是真的少,居然没花多长时间……然后裴珩玉就开始自我质询,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质询的结果就是,他默默退出了APP,并且这几天都没有再打开过,连【裴珩玉】这个大号都没有登录了。
直到今天,又一次打开。
裴珩玉盯着主页上的乱码昵称看了会儿,接着自暴自弃点开了谢枝雪的私信。仗着这只是个无名小号,裴珩玉大胆发送了条【对不起】,配上一个下跪的小人表情包。
谢枝雪的微博私信设置有自动回复,裴珩玉这边刚发过去一条,就收到了——【你好,这是自动回复。】
很朴素无奇的一条自动回复,却看得裴珩玉莫名扬了唇。
裴珩玉放松下来,还是靠在洗手台上,继续用小号给谢枝雪发私信。
——【你好,这是无名小号。】
——【其实我有点看不惯昵称里这串数字,显得我一点都不特别,但一时间又懒得起名】
——【等等,我想到改成什么名字了,你觉得“债主是谢枝雪”这个名字怎么样,直白朴素】
——【也就仗着你不常上微博,私信淹没下来肯定看不到,所以才敢这么发了,实际上……如果我跟你解释说,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我的手部神经有问题,看到别人掉眼泪就忍不住帮忙擦,你会相信我是个好人吗?】
——【不行,这自言自语颇有点尴尬】
——【救命,我居然会有尴尬这种情绪】
——【我先去改昵称了】
——【晚安】
……
谢枝雪和谢闻笛这边房间,回房后谢闻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用衣服把镜头都给挡住了。
虽然两个直播间不一定会有他们房间的画面,但以防万一嘛。做完这件事后,谢闻笛对谢枝雪眨了眨眼,小声叫他:“吱吱,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谢枝雪坐在沙发上,刚刚全程看着谢闻笛的举动,并没有出声说什么。这会儿谢闻笛突然叫他,谢枝雪也轻轻眨了下眼睛,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谢枝雪轻声问。
谢闻笛蹲在衣柜前,谢枝雪一过来,他就从面前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比A5尺寸稍大一点的盒子,打开后递给了谢枝雪。
“是你的东西。”谢闻笛怕谢枝雪误会,所以快速说道。
闻言,谢枝雪微微一怔。
谢枝雪和谢闻笛此前有过交集,但那是五六年前、谢闻笛刚回到谢家时的事了,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而就算是在五六年前的谢家,谢枝雪其实也没和谢闻笛接触太多。
谢闻笛手里能有他的东西,那必然是当初他离开谢家时没有带走的。
谢枝雪怔了下之后,不禁轻笑了声:“没有被烧掉吗?”
那些离开时没有带走的东西,谢枝雪默认会在之后被谢父烧掉。
谢父有那个习惯。早年离婚、谢母离开之后,谢父就将她的东西全都烧掉了。还有那些年里,谢家陆续有佣人入职离职,离职的佣人如果有东西没有带走,谢父也都是吩咐人全给烧了,他见不得家里有别人的东西放着。
所以这会儿,与其惊讶谢闻笛手里有他的东西,谢枝雪其实比较意外于这东西没被烧成灰烬。
谢枝雪轻缓的一问,弄得谢闻笛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还是小声但轻快地回答:“没有啊,吱吱你怎么会这么问?你……离开之后,爸爸妈妈让人收拾了你的房间,但只是收拾了就上了锁,怎么会烧掉呢。”
“是吗。”谢枝雪垂下眼,接过谢闻笛递过来的盒子,伸手翻了下,“既然锁上了,那这些是……”
谢枝雪话音一滞。
盒子不大,里面放着两个日记本,再往下翻就见了底,谢枝雪看到了静静躺在盒底的一支钢笔,还有一块怀表。
上初中之后,谢枝雪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曾经用过的两个日记本和着用过的教科书一起,被谢枝雪放到了纸箱中封存,后来又搬到了储藏间。
直到离开谢家又过去了两三年,谢枝雪才在一次偶然下突然想起了日记本的事。但当时已经过去几年了,本身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谢枝雪想起来了一下,很快又放下了。
没想到如今,年幼时的日记本又回到了他手里,和着那时用来写日记的钢笔一起。
钢笔是谢家父母送给他的,谢枝雪从前一直是用这支笔来写日记,后来不写日记了,学业上也习惯用中性笔,于是钢笔也被放回了笔盒中久久不用。离开谢家时,谢枝雪带不走太多东西,便将这支谢父谢母送的笔留下了。
日记本和钢笔,都掀不起谢枝雪心中太大波澜。
让他突然一怔、连话音都滞住的,是盒子里那块怀表。
那块谢家奶奶在他六岁生日时送给他的,他离开谢家时想要带走,但因为四处都寻不见所以没能带走的怀表。
今天晚饭前他在露台小憩,还梦到过,当时以为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后,这块怀表就回到了他面前。
谢枝雪将怀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然后放下了盒子,另一手轻轻打开了怀表的盖子。
怀表的指针已经没有走动了,好在里面谢家奶奶和年幼时的谢枝雪的合照没有损坏。
谢枝雪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
谢闻笛见状也很开心,只是顾忌直播镜头,所以声音还是以防万一地压低:“妈妈知道我这次把这些东西带出来了,她说你看到这块怀表一定会很开心,果然没错。”
闻言,谢枝雪合上了怀表,抬起头:“我确实很开心,谢谢。这块怀表,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谢枝雪当年找了整整三天,他很确信怀表就在他的房间里,甚至本来很确信怀表就在置物柜第三层最左侧的柜子里,但他没能找到,把柜子全都抽出来、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倒出来都没能找到,于是只好把寻找范围扩大到整个房间,以及谢家家里他常去的那些地方,就怕是自己哪次拿出来给忘了。
谢枝雪本来就身体不好,稍微多动一会儿就开始喘,所以只能找一会儿歇一会儿,足足花了三天时间一边找,一边接受了自己找不到怀表的现实。
可现在,这块怀表出现了。
被谢枝雪清凌凌一双眼沉静地看着,谢闻笛忍不住挠了挠头,然后抱歉道:“怀表……是妈妈给我的,她说当年是她故意去你房间拿走的。”
谢枝雪眨了下眼。
第15章
“不过我也不知道妈妈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没有告诉我。”谢闻笛又接着道。
他解释说:“吱吱你的东西基本都锁在了你的房间里,这些年一直没有人进去过,爸爸也不许人进去。”
“这两个日记本,是我在储物间里找东西的时候,无意打开了一个箱子然后看到的,那个箱子里还有一些小学教材,应该都是你的东西,可能是当年爸妈让人收拾时没注意落在了储物间里。”
说着,谢闻笛双手合十抱歉道:“我打开箱子时没想太多,所以翻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日记本,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只看了第一页的两三行,马上就合上了!”
“不要紧。”谢枝雪平静道。
他并不大在意这两个日记本有没有被人翻看过。虽然小学生时期的日记,长大后再回去看似乎难免有一种“黑历史”被翻看的尴尬,但谢枝雪性子淡、当真不太在意也不觉得尴尬。
而且他小学时期写日记并非出于个人兴趣,只是学校老师的要求,日记本还经常交到老师的办公桌上。所以这两个日记本对谢枝雪而言并不算多隐私的特别存在,不然早年他也不会将日记本和教科书放到一起封存。
“不过,”谢枝雪又缓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把它们带来给我?”
“因为……我在储物间找东西的时候,家里佣人也和我在一起,然后爸爸就知道了储物间还有你的东西,就让人赶紧搬到你房间里去。”谢闻笛道。
其实谢父的原话更加刺耳、用词很是不近人情,不过谢闻笛没有原话转述给谢枝雪听的想法,继续解释说:“我当时听爸爸话里的意思,想着那箱子东西搬进你的房间后应该很难再拿出来了……我当时自己觉得日记本应该是比较特别的东西,又想到我们马上会在这个节目里遇到,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偷偷藏了日记本……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谢枝雪并不关心那两个日记本,谢闻笛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挠挠头:“不过我在藏日记本的时候,正巧被妈妈看见了,是她又拿了这支钢笔出来,说要是有机会给你的话就一起给,还有这块怀表。”
谢闻笛看看谢枝雪手里的老怀表:“我不太清楚这块怀表的来历,但看妈妈是从她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的,所以顺口多问了一句,她就说是当年你离开之前,她故意去你房间拿走的,然后她就没再跟我说了。”
听完谢闻笛的陈述,谢枝雪握着怀表“嗯”了一声,然后他重新拿起还放有日记本和钢笔的盒子,温声道:“这样啊……不论如何,我确实很开心,谢谢你把这些东西带来给我。”
谢闻笛摆了摆手,笑起来:“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其实来之前我还担心呢,这个节目全程直播,我说不定找不到机会把盒子交给你。”
谢枝雪将怀表放回了盒子中,接过谢闻笛递来的纸盒盖子盖好,然后扶着旁边的衣柜慢慢站起身。
蹲久了,起身太快的话他会难受。
站起来后,谢枝雪打开另一边的衣柜,里面放着他的行李箱,谢枝雪就将手里的盒子放进了行李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