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前的观众并没注意到祁小朋友的小动作,他们正忙着一边看兔子一边下单,说:“呵呵,我这么会信那个兔子商的鬼话。”
……事实证明,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
“想想那句话,想想那句你们学过的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回到营地后,江导看着某只在小云舟怀里恬静打盹的兔子,忍不住生怜悯道: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们也是兔崽子啊--都是同族,何必这么凶残呢?
“对对对,就按那个兔子商说的,带在身边当宠物也好嘛,”方展也觉得在镜头前宰兔子不好,于是他一身正气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救兔一命胜七级浮屠!”
在坑了祁先生无数次,又坑了其他人无数次后,祁小朋友经过深刻自省,倒也不反驳他是只兔崽子了。
现在,祁兔崽子回想着祁叔叔教他的珍爱生命的话语,某根看不见的的弦在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他决定放下屠刀,友爱同族。
但就在他放下了屠刀的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订单向此处袭来,马上小康村里所有的家养的兔子发现,它们身边的兄弟包括自己,都似乎马上要被拖出去宰了……
呜呼!
悲哉!
得知这个消息后,祁兔崽子放下了手中烤了一半的烤鱼,给订单最多方位上了三炷香。
祁知寒惊讶地问他在做什么。
祁云舟沉默了一会儿,心痛道:“我这是在为同族追悼。”
幸好此时镜头是关的,没有开直播,否则不知多少以微薄之力拉动了小康村养兔业GDP的观众今晚将心头一紧,辗转难眠。
节目组的其他人在惊悚了一秒后也纷纷恢复了正常--该切野果的切野果,该做野菜团子的做野菜团子。
等烧烤架上的鱼烤的发出滋滋声,发出阵阵香气时,祁知寒慢条斯理地将鱼刺一根根挑掉后,将完整的鱼肉放到了小朋友的碗里。
“祁叔叔,你鱼刺挑得真好,”小云舟嘶溜着手中的鱼肉,欢快地摇起了不存在的小尾巴,“我第一次吃不用自己剥刺的鱼。”
“你小姨不给你剥吗?”祁知寒剥刺的动作顿了一下,凉凉的月光洒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涩。
“这倒不是。”祁云舟愣了一秒。
倒不是秦雪给他剥鱼刺,但四岁那年,秦雪吃她自己剥的鱼最后被大刺卡进医院的场景实在是太惊悚了,急救电话还是小云舟打的呢……从此祁云舟再也不敢吃小姨剥的鱼。
“但她是一位很好的小姨。”
说话间,洪殷点燃了一小堆干柴,几根做主食的红薯被丢进火堆里,微微的晚风飘进营地,火堆越烧越旺。
祁云舟看着火堆,浅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跟祁叔叔聊过小姨,一时间话匣子打开道:
“最忙的那会儿,她每天要参加好几个试镜,演七八具不同名不同姓的尸体,还能挤出几个小时给我做饭,讲故事,陪我玩游戏。
其实我告诉过小姨,她不用那么拼的,我妈妈分给了她一笔很大的钱,足够她带着我咸鱼大半辈子了。”小云舟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数字,“但她不听,她说那些钱可以留着做我的老婆本。”
“……老婆本?”祁知寒看着面前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孩,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当时想妈妈留给我的钱足够了,还有基金,怎么会不够老婆本呢?”小云舟脱了一下下巴,忧伤重复道某个对他还有些陌生的词眼,“但我小姨说不行——她说云舟,万一你以后喜欢的人身份高贵,非常不好娶呢?小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入赘啊!”
“入赘?”祁知寒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个词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别多想。”
别多想,有他在,不管很多年后这你未来喜欢谁,都不可能入赘的。
……
后来,真的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每当祁先生想起当年自己立下的flag,都抑制不住地再想锤一次顾斯年的狗头。
但现在,祁知寒也只是随着小朋友的视线,看着烤红薯的那团火,火光一闪一闪,将男人的神色照得晦暗不明。
“这样吗?”他轻声说。
——很好,直接拿出一张支票请秦雪把小朋友交给自己收养的低级方案可以被pass了。
祁知寒面无表情地把顾斯年倾情贡献的“给你xx万,离开我崽子”选项从大脑中清空。
“五岁,我刚上中班的时候,一次拼音测试,我考了全班倒数第一,”祁云舟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家伙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浅灰色的眸子浮现出一层浅浅的雾气,“结果小姨急得去贿赂老师。”
“贿赂老师?”祁知寒怔了一下。
“我是插班的,她怕老师嫌我傻,对我不好,”大概是光太热的缘故,祁云舟耸了耸他小小的肩膀,把目光从火堆旁移了些,“不过确实,老师出的那些题,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火苗在微风中舞蹈着,周围的温度慢慢升高,祁知寒看着小朋友脸上痛苦的神情,突然觉得冷:“那一定是题目太难——”
“那么简单的题目,故意全部写错实在是太为难我了!”小云舟咻地一下睁开了眼睛,“讲题的老师还总是问我这道题出题人有什么意图——
肯定是天妒英才,让我在教室虚度光阴意图……
总有刁民想害朕!”
安慰话还没说完的祁知寒:“……那还考倒数?”
他总觉得哪里逻辑有些不通。:
“没办法,我小姨就是个鱼刺还需要我挑的普通人,听说天才其实是会让家长痛苦的,我不忍让她因为我太聪明而自卑。”
千里之外,瞬间撕了一堆“幼崽补脑药方”的秦雪:“……我真是谢谢您啊。”
“就这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小姨贿赂老师了,”小云舟回忆道情深处,一滴酝酿已久的鳄鱼的眼泪落了下来,“嘤嘤嘤,原来这就是默默关心着,却有苦却说不出的痛苦吗?!”
“……人与人之间要坦诚相待。”祁先生下意识搬出了狗头军师的话。
“我一个月后已经决定和老师坦诚相待了!”祁云舟歪了一下小脑袋,忧伤叹息道,“我写了正确答案,可老师还是给了我一个鸭蛋!”
“?”祁知寒略略思索了一下,“你是不是没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写过程?”
祁云舟扑闪了一下大眼睛:“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目为什么要写过程?”
祁知寒揉了揉眉心:“……这样是不对的。”
泪水开始在祁云舟眼睛里打转:“祁叔叔你也——”
“老师这么做是不对的,”祁知寒顺了一下小朋友炸起的毛,继续说,“老师怎么能因为……因为我的小朋友太聪明就给鸭蛋呢?”
小朋友脸上的泪水瞬间被风给吹干了,他重新摇着尾巴得瑟道:“嗯嗯,顾言之前也安慰我,说几位数的乘法而已,一眼看出答案很正常。”
“……”
幸好祁知寒他本身也是个智商超群的家长,不然听到上一句话,他非得一口血喷出来。
——很好,名为“教育资源”的收养谈判筹码需要重新考虑了——这样聪明的小天才不用他出手,届时一定会有很多学校抢着要。
那他该用什么……来留住这个孩子呢?小朋友和秦雪的关系看起来也很好,吃个鱼还帮小姨挑刺,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这么想着,祁先生心脏突然漏排了半秒,他挑鱼刺的动作顿了很久。
吃完手上那条,已经把爪子伸过来的小云舟:“喵喵喵,我的鱼呢?”
“自己剥。”
由奢入俭难,小云舟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不会。”
“想想你怎么给小姨剥的。”
“嗯……我忘了。”
“……你是个小天才,记忆力那么好,怎么会忘呢?”
小云舟蹭了过来,他弯着眼,浅灰色的眸子子像月下一弯浅浅的湖泊:“我只是想让祁叔叔给我剥。”
“别逃避问题,”祁知寒无奈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小朋友的额头。
“可叔叔,你又不是我的老师耶。”小朋友头上的毛翘了翘。
“那我是你的谁呢?”祁知寒把问题抛了回去。
对啊,剥鱼,出资,处理烂摊子。
那他现在到底算小朋友的谁呢?
别说吃一口小朋友亲手剥的鱼了,他连一个正常的名分都没有。
名分?小云舟人傻了,他看着冷着脸的祁先生。
萧瑟的秋风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但小云舟应多快呀,下一秒,他一头撞进祁先生的怀里,大声喊:
“爹!”
亲爹。
不不不,他亲爹的骨灰早扬了,而祁先生为他剥鱼,为他出资,这绝对是比金主爸爸还金主爸爸,比亲爹还亲!
这么一想,小云舟喊的那叫一个真切,那叫一个深情,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声给弄傻了——
程允弄翻了他亲手支起来的烧烤架,顾言弄掉了他手中拿着的荠菜团子,摄影小哥还算有职业素养,冷静问现在要关直播吗——他刚刚为了录制嘉宾们在野外聚餐的场景,和导演打了招呼后把直播给打开了。
直播间里一片欣欣向荣——
[关,关什么关?是谁,又想在欲盖弥彰!]
[没错没错,劝导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在做天在看,毕竟,该听的我们都听了,不该听的……我们也都听了(狗头)]
[啧啧啧,不就是暴露了节目组费尽苦心想要隐藏的嘉宾关系嘛!虽然我们早就猜到了,但现在小云舟叫得如此深情的份上……
兄弟们,不冲个热搜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大哥放心,标题我已经想好了——惊!某娃综录制现场,萌娃抱着祁氏掌门人的腿当场认亲!]
[说的好,多大的喜事啊!祁氏集体官方怎么现在还没放鞭炮?
没关系,我现在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
“啪啦!”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林宅内,林汐看着亲叔摔落在地上的茶杯,心惊胆战。
“叔叔您冷静点,如果这是真的,那节目组怎么一开始不说呢?”林汐啪地一下关掉了大屏幕上放的直播,紧急为祁知寒抢救道:
“所以这一定是节目组私下里的游戏,私下里的温情互动……”
林老爷子的脸色似乎正常了一点。
偏偏这时大门砰的一下开了,正式家族聚餐的日子,几个林家小辈没了往日的拘谨,兴高采烈地向屋里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