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扶了扶眼睛,冷静地说:“你想今天离院也可以,不过我建议你再做个肝功能的检查。”
夏稚听到肝功能三个字,心猛地一沉,果然和蒋知夏昨天猜的一样。
花大叔和花婶一听还要做检查也懵了。
“我都好了还做啥检查啊。”花大叔连连摆手,“不做了不做了,做检查又要浪费一笔钱,我还要赶着回去干活呢,不能耽搁了,医生你直接给我办出院吧。”
花婶却有些紧张:“医生是不是他的肝有什么问题啊。”
“这要检查过后才能知道。”
花大叔坚持不肯做,一直说自己身体好得很,什么毛病都没有,做检查也是浪费钱。
不过花婶对自家男人的身体健康一向很上心,而且医生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让他们去做检查,所以也坚持要做这个检查。
桑落他们也跟着一起劝。
最后花大叔一张嘴说不过对面六张嘴,最后还是答应了。
花婶和花大叔年纪都大了,对于医院的很多流程都不怎么清楚,因此程允安和萧寒还有桑落一起陪同去做检查。
蒋知夏因为公众人物的身份被留在了病房。至于夏稚被留了下来则是因为他昨晚失眠了,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三人就让他留在病房好好休息。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和他一起留守病房的就是害他失眠的罪魁祸首。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夏稚总是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上的那个吻,压根无法休息。于是他窝在病房的椅子上哈欠连天,就是睡不着。
蒋知夏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今早醒来后又恢复了素日的冷静淡定,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稚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腹诽——不愧是演员,演得一手好戏。
中间蒋知夏出去了一会儿,夏稚也没有问,趁着他出去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不过他没能睡多久蒋知夏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星巴克的商品袋。
夏稚随口问了一句:“你饿了?”
“给你买的。”蒋知夏从袋子拿出一杯冰美式,“这个能提神。”
“……谢谢。”夏稚接过咖啡,安静地喝了起来。
蒋知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突然低声说了句:“刚才医生给花大叔安排的检查,里面有几样是检查肝癌的。”
“……”夏稚咬着吸管,用更轻的声音问,“会是肝癌吗?”
蒋知夏抱着手,默不作答。
两人在病房里等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推移,夏稚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直到桑落一个电话过来。
“你们过来一下吧,情况不太对劲。”桑落的语气听着有些严肃。
夏稚的心往下沉了一些。
两人赶过去汇合。医生似乎已经给看过结果了,这会儿几人都站在走廊里,花婶正捂着脸哭,花大叔也异常沉默,却不忘搂过痛苦的妻子轻哄,桑落、萧寒和程允安三人的脸色也是一个比一个凝重。
夏稚突然有些不敢过去了,脚步踟蹰不敢往前。
“过去吧。”蒋知夏走上来,在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拍。夏稚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悄声走过去,花婶和花大叔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桑落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五人走远了一些。
蒋知夏小声问:“结果怎么样?”
桑落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是肝癌。”
夏稚神色微黯,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蒋知夏又问:“几期?”
“二期。”
在场所有人里对肝癌最为了解的大概就是蒋知夏了,从刚才开始夏稚就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听到花大叔的肝癌二期时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的心也不禁升起了一些希望,情况应该还没有太糟糕。
果然,就见蒋知夏接着说:“二期应该还可以通过手术切除。”
“医生也这么说,接受手术的话治愈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可是,”桑落说到这里顿了顿,无奈地看了眼长椅上的夫妻俩,压低了声音对两人说,“花大叔不想做手术。”
夏稚皱眉往长椅的方向看了过去。
花婶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她趴在花大叔的怀里一边痛哭一边垂他的胸口,哭咽着哀求道:“咱们做手术吧好不好!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有可能治好的。”
“做啥做!没必要。”花大叔沉着脸,“医生不也说了就算做了手术以后也可能复发。这是绝症,没得治,还是回家等死吧。”
花婶身子一颤,死这个字是一个开关,触及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突然哭得更凶了,埋在花大叔的怀里失声悲号:“你死了我咋办啊。呜呜呜呜。留我一个人你忍心吗。茵茵他们也都不在了,我还不如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花大叔也瞬间红了眼眶。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情也难受不已。
萧寒最感性,此时眼眶都已经湿润了,哽咽地说:“咱们再劝劝花大叔吧,明明有生存的希望不能白白放弃啊。如果他们是担心钱不够,咱们可以帮他啊。”
程允安给他解释:“钱都是其次的,花大叔是觉得就算做手术了也不过是拖延几年生命,早晚是要走的。对很多农村老人来说,得了癌在他们看来就是必死无疑了,所以比起积极治疗求生,他们更倾向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
大部分人对待得癌症的态度基本和花大叔一样——消极悲观却又固执己见。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这时,蒋知夏突然走到了花婶和花大叔的跟前。
“花大叔,”他在两人面前蹲下,缓缓道,“我母亲也得了肝癌。”
花婶和花大叔神色一怔,花婶甚至忘记了哭。而不远处除了夏稚意外的三人也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蒋知夏无视了周围一切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往下说,“八年前,我母亲确诊了肝癌,和你一样,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二期了,她的情况甚至比你还要严重一些。”
花婶从花大叔怀里退出来,关切地问:“那你母亲现在咋样了?”
“她接受了手术,治疗比较及时,如今恢复得很好,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复发。”
“真的啊。”蒋知夏的话给了花婶无限的希望,他激动地拉起花大叔的手臂,“你听到了吧,小夏的妈妈现在已经没事了!咱们也做手术吧。”
大概是有了蒋知夏现身说法,花大叔对于手术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
蒋知夏见他有些动摇了,就接着说:“我会帮你们联系医院。我母亲就是在那里治好的。至于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这会儿桑落他们也都过来了。
“没错,花婶,花大叔,你们不用担心。”桑落安慰道,“我在这方面也有一些人脉,我尽力给花大叔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至于费用更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帮你们解决,你们安心接受治疗就成。”
“哎哟,那怎么使得。”花婶忙拒绝,“我跟你们叔这些年也放起来一些钱,不用你们帮我们出,你们能帮我们找医院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花婶和花大叔坚持不肯接受他们财务方面的帮助,众人只好先帮着联系医院。
有桑落和蒋知夏在,联系医院的事情很容易就解决了。众人准备改天直接带花大叔回A市看病,所以就没在这里多待。只是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夏稚不见了。
“咦?夏夏去哪里了?”萧寒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夏稚的人影。
桑落问蒋知夏:“夏夏去哪了?”
“大概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蒋知夏猜测,“我去找他,你们先去停车场。”
萧寒望着蒋知夏离去的背影,疑惑地搔了搔头:“老蒋怎么知道夏夏心情不好?”
桑落和程允安相视一笑,谁都没有给萧寒解答。
而此时,夏稚正抱着腿坐在在医院大门边的一张休息椅上发呆。
夏稚不怎么喜欢来医院。因为这里充斥着最真实的人生百态,这里涌现过无数的希望,也见证过数不清的绝望。
身处社会最底层的人光是活下去就已精疲力竭,但命运从不会因此而怜惜他们。
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今天之前,夏稚从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医院走廊里,花婶趴在花大叔怀里崩溃大哭的情景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压在他的心头,难受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继续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所以趁着大家不注意,他悄悄离开了。
夏稚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跑到无人的角落抱着膝盖发呆。他原本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就进去的,但一走出来就瞧见了一处隐蔽的休息椅,脚步不由自主就朝着走了过去。
他在最里面坐了下来,先是靠着椅背端正坐着,但后来坐着坐着就又不由自主抬起了双腿,脚跟踩在了椅子边缘。最后他的双手环抱住膝盖,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里。
这里靠近医院大门,但因为有墙体遮挡,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夏稚就这样蜷缩在角落,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有脚步声响起,随后又有一只手在他的头顶抚摸了两下。
“还好吗?”蒋知夏的声音满含温柔的关切。
夏稚没有抬头,答非所问地回答道:“我不喜欢医院。”
“我也不喜欢。”
“健康真的好奢侈啊。”因为低着头他的声音有些闷,听起来有些难过。
“所以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蒋知夏伸出手轻轻拥住了他,“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第20章
蒋知夏清楚自己这会儿的举动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因此也不敢抱太久,很快就松开了。
不得不说他的预见性还是很高的,就在他松手的同时,怀里的人也伸手作势要推他。不过蒋知夏松得更快,所以慢了一拍的夏稚双手举在半空,还保持着要推的动作,略显尴尬。
夏稚:“……”
蒋知夏眼中有笑意闪过,但不敢表现出来,又拿出了专业演员的演技,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回去吧,他们已经在停车场等我们了。”
“哦。”夏稚尴尬地收回手,被这么一弄,心中那些沉重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闷闷不忿。
自从昨天晚上强吻过后,蒋知夏莫名就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在自己明确拒绝复合过后,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越发肆意大胆起来。这让夏稚很是挫败。明明以前一直是自己稳稳占据主导地位,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蒋知夏现在就像一块牛皮糖,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
夏稚越想越郁闷,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瞪了蒋知夏一眼。谁知蒋知夏毫无悔改之意,反而弯起了嘴角,对他笑得一脸温柔。
“……槽!”
夏稚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粗,故作镇定地转过脸,耳尖微红。
不愧是当初靠偶像剧一夜爆火的人,杀伤力确实很强大。
夏稚越想越气,加快了脚步,决定和他拉开距离。
蒋知夏这次倒是没追上来,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从容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背影的目光都温柔至极。
回去的路上,桑落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A市治疗肿瘤最好的医院。助理手脚很麻利,众人前脚回到菁芜村,后脚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已经联系好了,给花大叔预约了下周的看诊。
时间安排得也正合适,他们在菁芜村的拍摄正好也是到下周结束,等到时候回A市顺势就可以带着花大叔和花婶一起回去。
花大叔在县城工地的活也不得不放弃,因此这些天他也一直待在家里被花婶细心照顾着。